叶歧路不知道这么大半夜的,对方出现在珠市口是什么意思。
他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仅此而己。
对方就一动不动地冷笑着漠视,不给予他任何的回应。
那既然这样,就你走你的阳关道, 我过我的独木桥咯——叶歧路有些无所谓的想着。
叶歧路自然而然地骑着车子与原地吸烟的易云舒擦身而过。
然后就是背后驱之不散的烟味和脚步声——
直觉告诉叶歧路,易云舒绝逼是故意的!
终于到达了自家的大院儿门前, 叶歧路从自行车下来,直接转过身,不给身后的人说话的机会, 一扬眉:“易云舒, 大半夜的尾行我干什么?敢情儿你丫是变态吗?这都到我家门口儿了,有何贵干?”
易云舒在叶歧路转身的一刻就停了下来, 两个人之间也就两米不到的距离,不知何时他已经丢掉了手中的香烟, 先下漂亮的双手一摊——那是一双堪称艺术品的手,细长而苍白, 像个会说话的雕塑——“转角处的相遇, 看来我们还是有一点儿缘分的, 不是吗?”
真他妈是不按套路出牌啊!
“……”叶歧路无语了那么一两秒, 然后嘴角一卷, 淡然的微笑又重新绽放,“缘分这玩意儿呢,人为的总是比不上天注定的。”
易云舒噙着愉快的笑容,开始拽起了八股文:“古语有之,人定胜天,天定亦能胜人。信斯言也。”
叶歧路:“…………”
两个背着吉他的青年,月下双影多么美妙的意境——而他们两个到底在说些什么鬼东西啊!
叶歧路不想再跟易云舒打这种无意义的嘴炮,就说道:“半壁久无胡日月——恩,这里上有明月下有杨柳,还有吉他,我就不打扰您思索儒道哲学的雅兴了,先回家了,玩好。”说着叶歧路就掏出钥匙准备开大门。
易云舒朝左侧了下身子,正好挡住了叶歧路的面前,拖长的语调略微慵懒,“这就走?看来你不仅数理化学的好,文学造诣也可以嘛,怎么?不再跟我对上三百句诗词?或者咱们来对一对《毛丨主丨席丨语录》?”
叶歧路:“…………”
“我都不知道你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逗趣儿了。”叶歧路笑得很温和,“我看你是没少读《论丨持丨久丨战》,就像你现在这样儿——”
易云舒轻轻弹了下烟灰,似笑非笑地说:“那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不妨告诉你,本人从小到大考《论丨持丨久丨战》就没扣过一分儿——”在叶歧路一串“……”中他又接着说,“况且,都到你家门口儿了,竟然不请我进去坐坐,有你这样儿的待客之道吗?像回事儿吗?”
叶歧路:“…………………”
“你快点把门儿打开!”易云舒倒不耐烦起来了。
叶歧路的心情宛如日了一百条狗,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家伙,不请自来还要登门入室……
叶歧路从钥匙串上挑着,很漫不经心地问:“大半夜的你不回家,怎么跑珠市口这边来了?”
易云舒扫了叶歧路一眼,“有点事儿,正好离珠市口很近,所以就过来溜溜弯儿。”
“大晚上的你遛弯儿?”叶歧路将大门钥匙插进门孔儿里,“还背着吉他?”
易云舒默不作声。
叶歧路捏着钥匙,轻轻一转,大门开了。
叶歧路回身去推自行车,易云舒先他一步闪进大院儿里。
易云舒在院子里四处望了一下:“老北京的胡同大院儿就是牛逼,距离我第一次来都快两年了,还是没有什么变化。”
“过日子,你想要什么变化?”叶歧路停好自行车,悄悄走到大屋的窗户下,透过玻璃往里看了看——
“看什么呢?”易云舒跟着走了过来。
叶歧路竖起手指压在唇上,冲易云舒用力的“嘘——”了一声。
易云舒被吓了一跳,顿时在原地立定站好,背脊挺得倍儿直。
其实叶歧路是有点想要故意吓他的意思,只是没想到易云舒真的被吓住了。
而且反应还那么的有趣!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叶歧路表面上毫无表情,其实心里快要笑死了。
“怎么了?”易云舒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事。”叶歧路面无表情中,“我就是想确认一下爷爷奶奶在家没。”
“哦——”易云舒应着,颠了一下后背的吉他,“那你干什么一惊一乍的……”
“万一他们在家的话,”叶歧路继续面无表情,“我怕你声音太大把他们吵醒了。”
“哦——”易云舒继续应着,抻了抻脖子——屋里一片漆黑他什么都看不到——他放弃了自己看,直接问叶歧路,“所以他们在家呢吗?”
叶歧路冷漠脸:“在!”
“哦——”易云舒点了点头,一脸泰然自若地说,“那你快把大门打开吧,我们赶紧进去,去小屋说话吧。”
叶歧路:“…………”
等一下,为什么要进小屋说话?
易云舒已经站到门前了,还招手催促叶歧路,“快来开门。”
叶歧路走了过去,一伸手就将大门拽开了。
易云舒“哇哦?”了一声,“你们邻里关系真好,晚上都可以不锁门的?”
“……”叶歧路走进屋里,易云舒也跟着他进去后,他回身用锁头从里面儿将门锁上了,并轻声说:“这是我爷爷奶奶给我留的门儿。不锁门儿,邻里倒是没问题,但是从外面翻墙进来的呢,遭贼怎么办?丢点东西也罢了,万一人出点儿什么事儿呢?”
“哦——”易云舒恍然大悟。
叶歧路将声音压至最低,“咱们甭在门口儿说话了,进屋吧。”
“好。”易云舒。
叶歧路和易云舒来到小屋,关上门。
易云舒已经轻车熟路地坐到床上去了。
叶歧路放下书包和吉他,一边脱衣服一边说:“这么晚了外面早没车了,你不会早就打好主意要在我家蹭吃蹭住吧?”
易云舒面不改色地无视了叶歧路的问题,“我是在想,你要是想组乐队的话,你要担任什么?吉他手?那其他几个位置你有什么预想的人吗?”
“……”易云舒的话题转换跨度之大,让叶歧路也不得不佩服,他换完衣服,拿起水壶边倒水边说:“不知道,这种东西也应了你那句话——缘分。”
“我们之间打屁儿的话你当真呢?”易云舒换了个姿势——半倚在墙上,懒洋洋地说:“去年在美术馆表演的那个小子嗓音条件不错,你可以找他试试当你的主唱,不过呢,你甭看他唱的不错,其实我觉得他不是那么适合唱摇滚的,他更适合去唱流行,就像香港的那些流行歌手。”
“谁?傅传心?”叶歧路笑了一声,将其中一杯水递给易云舒,“他肯定不行啊,他家就住在旁边的胡同儿里,我带他出去玩儿,他老爸不来搞死我?”
“我一直有一个想法。”易云舒接过水杯,懒洋洋地抓了抓脖子,“你就没想过唱歌吗?”
唱歌?叶歧路一愣。
“你的本嗓很好听啊,而且很有特色。”易云舒说,“如果放在普通的歌手里,可能就没那么有特色了,但是唱摇滚,绝对会让人眼前一亮。”
叶歧路紧挨着易云舒在床边儿坐下,喝了一口水,“怎么说?”
“你的本嗓呢,是非常干冷的那种声音,干冷中透着点冷漠。”易云舒转头看着叶歧路,“大家潜意识里觉得摇滚嗓都是金属的、磁性的。但却从来没有过这种干冷干冷的,好像是高人置身事外的感觉——你想想就知道了,在暴躁的摇滚舞台中央开出一朵‘高岭之花’是多么的惊艳四射不走寻常路!”
“听着倒是挺美好的,可是我不会唱歌啊——”叶歧路仔细想了想,“我只会唱《冬天里的一把火》……”
易云舒:“…………”
叶歧路捏着嗓子唱了两句:
你就像那冬天里的一把火
熊熊火焰温暖了我的心窝
……
“行了行了,快甭唱了!”易云舒赶紧打断叶歧路的歌声,扶额道:“你这不是冬天里的一把火,是冬天里的一把刀。”
叶歧路无可奈何地摊了摊手。
“不过你的嗓音条件确实很好。”易云舒盖章鉴定,“虽然你的吉他天分很高,但这么特殊的嗓音不当主唱可惜了,而且主唱也可以兼吉他的啊。”
“可是我不会唱啊!”
长久的沉默——
叶歧路直直地盯着出去又进来的易云舒,终于出声打破平静,“要不,你教我唱歌吧?”
在刚才那个长久的无声环境里,易云舒已经脱了鞋子衣服,又跑出去冲了下脚,钻进被窝里了。听到叶歧路的问题易云舒就:“……”了。他裹着被子不满地嘟囔:“我怎么什么都教你啊?”
说的也是……叶歧路为了缓解尴尬微微咳嗽了一声,出去快速地洗漱完毕,关了灯钻进自己的被窝里。
漆黑的小屋陷入一片寂静。
叶歧路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不知过了多久,叶歧路已经在半梦半醒之间了,突然有个人的呼吸越靠越近,最后在近在咫尺的距离里,他听到那个人轻声说:“要不,你搬来我家和我一起住吧?我教你唱歌,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