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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你身体中另一个你(四)

    长生还不至于真的吞了秦海宴的灵魂,一个是为了顾忌成安安,一个是他还记得当时幸亏秦海宴帮他救了成安安。

    就算那一次是自己控制了秦海宴的身体。

    长生不是个好性子,却也不是个滥杀的性子。

    他改变主意,想要将秦海宴的灵魂暂时压制到身体的深处,占据对方的身体,然后,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和成安安走在阳光下,也可以用秦家的势力寻找自己的原身。

    对于阴魂来说,肉身对其限制很多,却也有很大的帮助,若是一个阴魂彻底没有了肉身,那便像是无根的浮萍一般,早晚要消散的。

    长生也想成为活人,只是他已经死了,他更想要的是找回自己的肉身,起码找回自己肉身的一部分,然后就能够真正的长长久久的陪伴成安安了。

    那个时候,秦海宴再如何,也与他无干了。

    只是长生看秦海宴不顺眼,自然不会将自己真正的意图说出来,反而是吓唬对方。

    话音落下,长生的手猛地一动,却是一道蒙蒙玄气将整间包厢给罩住了。

    外面的温涵察觉不对,破门而入,他张嘴喊着什么,秦海宴都听不到。

    只是看到温涵不断的攻击长生放出的屏障,击起阵阵涟漪,偏偏只是涟漪,始终无法真正的攻破那层屏障。

    此刻,无论是秦海宴还是温涵,同时意识到,他们两个都被长生骗了。

    他的力量早已经恢复,或者说比先前还要高,却故意在秦海宴和温涵面前示弱,让温涵和秦海宴放松警惕,直到此刻,才在图穷匕见的一刻,彻底爆发。

    “该死的!”

    温涵面色难看至极,眼看着长生的手已经要碰触到秦海宴,他早就忘记了方才心中的恶念,只剩下最纯粹的本能。

    那就是保住秦海宴。

    不让他被长生吞噬了去。

    手腕一翻,手指不断的弹动间,一道道符箓从掌心手指间飞出,转瞬间便是九九八十一道印诀,排成一个阴阳太极之形,向着那玄色屏障猛烈撞去。

    长生闷哼一声,身子微微晃动了一下,恍惚有些虚幻。

    “你这假道士倒是越发厉害,不过,你现在反应过来,也迟了。”

    长生五指张开,成抓握状,微微闭了眸子,从秦海宴的身体中冒出一丝丝一缕缕的气息,那些气息带着至阴至寒的感觉,只是方方出现,便将整个空间都给凝固住了。

    “果然有些古怪。”

    长生微微撇了下唇,是无所谓的表情。

    手松开,那一丝丝一缕缕的至阴至寒之气,嗖的一声回归了秦海宴的身上。

    而长生,他的身子一点点的变得虚幻,因为,他在将自己的神魂彻底渡入秦海宴的身体。

    就算不求永远鸠占鹊巢,起码不能够让诸如温涵一般的人看到些异样。

    长生没有发现,对面被他定住身子的秦海宴,在他不曾在注意到的时候,手指悄悄的动了一下。

    只是一小下,似乎无关紧要,可是对全身被定住,连呼吸都不自由不能够做到的秦海宴而言,此刻便是一根手指轻微的动弹一下,也是好的。

    秦海宴被定住的是魂魄,魂与身同,身子不能够动,全因为魂魄被定死。

    而身子能够动,便代表着魂魄挣扎出了那么一丝。

    只是很小的一丝,却足矣改变太多。

    温涵面色沉冷,若是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让长生成功了,那么他的脸面也给丢尽了。

    掌心又是一动,那本来便在攻击屏障的九九八十一道印决从完整太极重新分离,然后,第一道光冲向了屏障中的一点。

    第二道光紧紧连接着第一道光的尾巴。

    第三道光,第四道光。

    一道比一道强,一道比一道留下的刻印深,仿佛是一个不断运动的锥子一般,深深的扎入了长生的屏障之间。

    说来话长,却只是一瞬间事。

    转瞬之间,九九八十一道光全数攻击了那一点,一点黑洞从屏障中扩散开来。

    无形的气浪四散,那一点破绽转瞬间成了全面的溃败。

    长生的半边身子已经与秦海宴的身子彻底重合。

    温涵冲入屏障的一刻,手中桃木剑一道锐光甩过,向着长生狠狠的击去。

    长生眉头一皱,为了温涵的阴魂不散,融魂正在最关键的时候,不过他也不害怕。

    从呆在秦海宴体内开始,不断融合的力量,不断增加的力量,让他比起曾经面对温涵的时候还要厉害。

    往日里他就能够和温涵战成平手,更遑论现在力量剧增,即便分了神,也还是有把握的。

    长生心底没有丝毫慌乱,镇定的很,他单手竖起,一道黑色盾牌实质一般出现在他的身前,正好接住了温涵的一剑。

    火花四溅,气息流窜,温涵的手颤动了下,一缕鲜血从他的双手虎口滑落。

    而长生手中的盾牌只是出现了一点裂痕。

    眼看着长生的身子再次融入了秦海宴的身子一点,在温涵以为自己不能够阻止他的时候,下一刻,一只手,抓住了长生的手。

    两只手格外的相像,如同脸一般,像了个九成,那指骨之间的弧度,还有其他的一些细节,都是相似到了极点,唯一一成不像的,也只是区别在一只手是活人的手,一只手沾染着死气。

    长生面色一变,今日从露面开始,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无措与不安。

    因为在秦海宴抓住他的手的一刻,体内那本来澎湃恢弘,能够力压温涵的力量,就像是从高处向下倾泻的水流一般,不受他的控制,迫不及待的向着秦海宴那边流动过去。

    只是这么一息之间,已经折损了十分之一的力量。

    长生想要从秦海宴的手中挣脱开自己的手,想要将自己虚化,甚至想要直接攻击秦海宴。

    可是秦海宴握住他的手,加上他自己将自己大半个身子融合进入秦海宴的身体中,此刻,他动弹不了了。

    越是挣扎,力量越是锐减的快。

    吸取旁人的力量从来不是进阶的正常途径,修真一道中更是将这般的行为列为邪道,因为这般做的人短时间内能够得到巨大的好处,过后却要承受无尽的折磨。

    体内会成为战场,吸收汲取旁人的力量越多,反噬便越是可怕。

    长生望着秦海宴那张与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脸,第一次看的这般的认真。

    他的声音中含着些许只有自己知道的苦涩:“怎么,可能......”

    若只是他能够从秦海宴的体内汲取力量,还可以说是机缘巧合。

    可是当秦海宴也能够从他的体内将力量抽取,且没有丝毫的不适的时候,望着这张脸,长生终于知晓了自己忽略了什么,知晓了自己错过了什么。

    任何人都不能够无缘无故的汲取旁人的力量让自己强大,得到的越多,失去的越多。

    除了一种情况,那就是,他与他,本为一人。

    秦海宴的眼睛不知道何时紧闭了起来,他的手牢牢的攥着长生的手,长生体内的力量不断的返还回他的身体,而长生的灵魂,也在一点点的融入他的身体,如同流水一般,比方才还要顺畅,还要快速。

    这代表着秦海宴身体中的魂魄,才是主魂。

    力量不断的流失,魂魄不断的虚弱,可怕的真相在脑海中一点点勾勒出,这一切的一切,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长生脑海中始终遮蔽着的那一层迷雾,乍然间像是迎来了一阵狂风一般,尽数被吹散。

    长生终于想了起来,想起了自己的存在。

    他是秦海宴,又不是秦海宴。

    他始终存在于秦海宴的体内,却从来不曾出现,不曾真正的活过来。

    他只是秦海宴的一部分,不被接受的一部分。

    他不曾为了这样的存在痛苦,也不曾在意过。

    因为,那是迷迷蒙蒙,混混沌沌的经历。

    他知晓秦海宴经历的一切,却从来只是旁观者,不曾代入,也不曾渴望。

    只是,一切的一切从那一夜开始改变。

    濒临死亡的痛苦,将他唤醒。

    只是唤醒过来之后,承受着的却是真切的死亡,真切的绝望。

    在黑暗中一点点的窒息,一点点的感受这份痛苦,在黑暗中,走向灭亡。

    刚刚出现,就要这般的死亡。

    即便是从来不曾真切活过的隐性灵魂的一部分,也是不甘心的。

    不甘心又能够如何?

    他无法从秦海宴的身体中解脱挣扎出去,他只能够代替他承受那些。

    没有想到,从长久的迷蒙混沌中清醒过来的第一眼,见到的是全然的黑暗。

    他以为,自己从始至终,见到的都会是黑暗。

    可是,成安安出现了,成安安将他从黑暗中救出。

    成安安让他见到了真正的光亮。

    成安安是他真正认识的第一个人。

    他,爱她。

    不止是爱她,是将她当做了自己的所有。

    长生以前总是会想,也许自己的出现,为的就是与成安安相遇。

    现如今,在回忆起了所有之后,他才知晓,是因为她,才有了他。

    长生想过他和成安安的以后,以后他会修炼的越来越厉害,他会和她一起生活,和她一起看电视,和她一起逛街,他会锻炼一手好厨艺,让她吃到所有喜欢的食物。

    他会带着她去她电脑中存的那些明信片的所在地。

    他们会一起爬山,会一起过河,会一起经历许多许多。

    再以后,他们还可以领养孩子。

    领养一个女儿,像她。

    他会很疼爱那个女儿,不过最爱的始终是她。

    他会让自己像是正常人一般,伴随着她一点点的变老。

    他会和她在一处午后坐在一起,回忆着一生种种。

    他会看着她,从始至终。

    那么多那么多的对未来的规划,那么多那么多的想往。

    在此刻,全都成了镜花水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