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艿头山之前，唐晓东找班里剩下的女生谈过一次。
“这山很难走，全是坡路、土路，要走四个多小时，现在上车，不算丢人。”现在是下午三点，从e军大到黑土凹的拉练路途大概有三百公里，预计行程是三天，今晚八点左右就可以抵达在黑土凹的宿营地。
先头部队也许已经搭好了帐篷，又或者还在赶工，饭菜肯定是有的，够不够吃再说，至少能解决一顿热食。
李可诺她们已经走了两天，现在正靠坐在艿头山前站的村舍墙角，吃着干冷的硬馒头和鱼泉榨菜，喝着冰冷的煮过鸡蛋的凉白开，等待旅长刘伦带着尖刀班动身，然后追随。
背上二十斤的背囊早已上车，能安安稳稳走到黑土凹，是新兵旅旅长刘伦对这些女生唯一的要求。当然，并非强制，如果感到不适，她们随时可以上车。至于男生，只要还能走，那就得继续。
不过有个坏消息是，新兵旅为这次拉练准备的斯太尔和考斯特都进不了艿头山，进山过后，所有人都只有靠自己两条腿才能走出去。
在唐晓东看来，即便已经减负二十多斤，李可诺她们还是很难翻过艿头山这最后一道关。据曾经翻越过艿头山的e军大新兵脚量，艿头山距黑土凹三十多公里，山路平均上坡斜度在二十度以上，最陡的地方是可以达到**十度。
当然，还有一组非正式的数据统计，艿头山前上车的新兵高达百分之十，卸背囊的新兵高达百分之二十，能完整靠自己走下来、不用人照顾的新兵不到百分之四十，非战斗减员比例之高，令人咋舌。
李可诺她们不过是入伍不到一个月的新兵，一个月前，她们还在家里享受高考之后愉快的暑假。虽说新训这一个月已经经历了整内务、拔军姿、踢正步，经历了爬战术、练体能和无数次噩梦般的紧急集合，体力、耐力、毅力都有了很大提升，但李可诺她们，距离一名合格军人的标准还是有不小差距。
当兵后悔两年，不当兵后悔一辈子。
在来e军大之前，李可诺不会认为，她会有后悔的一天。
可后悔了又能怎样？回去？她不能。很丢人。
李可诺在骨子里是高傲的，这种高傲，不允许她低头。
因而在唐晓东说出上车那句话时，哪怕李可诺已经很疲惫，哪怕她的脚底已经有撕裂的疼痛，哪怕她的小腿开始颤抖、乏力，她还是低着头，沉默地啃着自己的冷面馍馍。
坐在李可诺旁边的侯小米用手杵了杵李可诺，在等她一起。
很明显，哪怕像侯小米这种三公里可以跑进十二分半的女强人，也已经到了体力透支和精神崩溃的边缘。
唐晓东这个女生班总共有9个人，能走到艿头山前站的，也就李可诺、侯小米加上两个考取e军大研究生的女学霸。2010届高考入伍的这一批女生，只有李可诺跟侯小米两个人。
李可诺低着头，没敢理会侯小米，怕自己也跟着她动摇。
“可诺，还去吗？”侯小米的声音有些沙哑，刚喝了口带着臭鸡蛋味道的凉白开，她恨不得现在就跑到路边吐一次。只是理智告诉她，她的身体需要水，这才惹着那不知名的咸臭味，把水咽了下去。
李可诺犹豫了一会儿，转头看向侯小米，目光浑浊，语气却很坚定，像是在给自己打气，“我想试一下。”
侯小米终究是上了车，唐晓东的女生班，或者说整个新兵旅的女生，到现在就只剩下李可诺、王淑丽、郭悦三人。
尖刀班休整了一会儿，然后动身，过了三分钟，唐晓东带着女生班的人跟了上去。拉练，走前面比走后面好受，不会因为前面人的节奏变换速度奔袭跟上。因而尖刀班之后的位置，往往是女兵和一些体质弱的男兵。
“水壶跟挎包都给我。”
唐晓东要走了李可诺身上的水壶挎包，王淑丽和郭悦表示还能坚持，当然也许是为了不让唐晓东负担过重。
毕竟三十天来，九个女生对这个一米七八个头、略带羞涩的女生班教官，多多少少产生了些许好感、或者暧昧、乃至于情愫。加上王淑丽跟郭悦是国防生，好歹磨砺过一段时间，体能方面还算不错，唐晓东就只拿过李可诺一个人的水壶跟挎包。
“渴了就跟我说。”
李可诺成了重点照顾对象，唐晓东走在她右边，怕她走山路的时候不小心滑到山下，以前不是没发生过这种事故。
进山没多久，天就开始阴下来。
到四点过，蒙蒙雨开始落下。
队伍里开始有人穿雨衣，唐晓东问了下李可诺要不要把雨衣穿上，李可诺摇了摇头，“不用，这样清醒些。”
快到艿头山山顶的一段一人宽的陡峭窄路时，唐晓东挪到了李可诺前面，这里有好些近乎垂直的地方需要他拉着李可诺她们才能过去。
“加把劲，过了这段就到山顶，可以休息十分钟。”
李可诺的手明显冰凉，被唐晓东拉着，感觉到了他掌心的一股温暖。艿头山海拔有一千二百米，在关中平原算得上高地，十月之后，艿头山山顶的气温也急剧下降，加上濛濛阴雨，差不多只有**度。
唐晓东身体好，挎包里又藏着一个精致的小酒壶，里头差不多有三两多的白酒，时不时啄一口，身上也热乎。
上山顶前的这一段不过三百米的路，走了差不多一刻钟，等到山顶的时候，李可诺已经脸色惨白。
“不要紧吧？”山顶，尖刀班已经拾掇好了一大片空地，差不多可供应两百人休整，唐晓东给李可诺她们找了几块石头，等她们都坐下，这才坐到李可诺旁边，从挎包里翻腾出一样宝贝，对李可诺说道，“喝点儿，有用。”
李可诺背靠着一颗杨树，见唐晓东递来的一罐红牛，“噫”了一声，犹豫着拒绝了，“教官，你喝吧，你还背着背囊……”
“没事儿，这些路，来回走了十好几次了，毛毛雨。”唐晓东说着，把红牛塞到李可诺手里。
“教官，不带这么偏心的。”郭悦坐在旁边，朝唐晓东打趣道，“我跟淑丽也没红牛喝啊！”
唐晓东脸微红，挠了挠头，“下次，下次给你们留，李可诺身体素质没你俩好……哦，对了，我这儿还有好东西给你们。”
唐晓东说完，竟从背囊侧包变出两袋单兵自热炒面出来。
“你怎么还有？”王淑丽瞪大了眼睛，显得有些惊讶，毕竟单兵自热食品每个人就发了三袋，她们的早就吃完了。
唐晓东嘿嘿一笑，“找嫂子，哦，张教官要的，他管粮。”
嫂子，真名张旭军，因为e军大有个军嫂超市的缘故，被人莫名冠上了嫂子的绰号，这次拉练负责后勤组的保障。
唐晓东扔了一袋给王淑丽，“这袋给李可诺，她身体比较弱。”
李可诺坐在石块上，神情有些呆滞，静静地喝着红牛，看着唐晓东把单兵自热炒面弄好，递到她跟前，眼泪珠子哗啦啦就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