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月色,冷雨。ξ>
淅淅沥沥,将一座城晕染。
唐晓东喜欢听雨,尤其是黑云压城的午夜,一个人凭栏,看着映入眼帘的模糊世界,任凭海风吹来的雨水沾染眉睫,他微眯着眼,将手搭在横栏,吐出一口烟雾。
这是滇池畔的一幢别墅,站在这里远目而眺,好像这天地,都开阔了许多。而这番辽阔画景,现如今,却只容得下一个人、半支将要燃尽的烟和星星点点的几家灯火……
雨点扑腾沾灭了指缝间的烟火,最后一缕灼白的烟雾在唐晓东眼中熄灭,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想啥子讷?”略带大成都小女人嗲嗲的娇嗔口音,酥软了所谓英雄的豪肠肝胆。
唐晓东从来不认为他是英雄,但在李小珊眼里,这个把她从都江堰地震中救出来,身上扛着大小十几道伤疤的男人,就是英雄。他有本事、有担当,战友死了,他把人家闺女养着,一养就是七八年。
唐晓东忽然间自哂一笑,把烟头触灭在冷雨沾湿的横栏,扔到楼下,转身往屋里走来。
躺在床上的李小珊生得很好看,窈窕身姿,黑直长发,身段婀娜,妖而不魅,鼻尖有一颗疏影浅淡的红痣,透着一种潺弱的娇柔。
“没想啥子。”唐晓东裂开嘴朝李小珊一笑,他来到床前,将一杯产自波兰的雪树伏特加饮尽,随后钻进了两米方长的大床绸被中。
米黄色的灯光下,又是一番缠绵呻吟……
“今晚上不要走咯!”李小珊抱着唐晓东,酥胸贴在唐晓东带有狰狞伤疤的胸膛,一脸娇羞,别有韵味。
唐晓东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饮尽,又点上烟,然后搂过李小珊妖娆玉质的盈盈纤腰,低着头,将一个吻落在她唇角。厚重的鼻息带着浓浓的烟酒气,堵住了李小珊的呢喃。
“我要回切了。”唐晓东微微一笑,轻须咧动的唇颚和嘴角映透的沧桑,愈发迷人。
唐晓东穿好迷彩、系上战靴,任务刚回来,但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小珊,我……两天过后走。”把烟在烟灰缸里触灭,唐晓东吐出一口浊气,思忖良久,才对李小珊说道,“莫说转业的请示上头已经批了,我打算带小曦回成都,以后应该,不咋个回来了。”
李小珊坐了起来,身上光着,头发有些凌乱。空调的暖风吹来,李小珊理了理鬓角的发丝,望着唐晓东,眼眶中隐约升起泪雾,她咬了咬嘴唇,轻声问道,“我……跟你一起回切,可不可以?”
几年了?08年,09年,……,15年,七年了吧?从都江堰到昆明,命运总是在捉弄她。遇到,错过,再相遇,只是很多事,都已经改变。李小珊其实在想,要是她没有成为别人的小三,唐晓东,应该会跟她结婚吧?
带上小曦,一家人,回成都,他上班,她开个小铺子,一家人,就这么和和美美,多好。
唐晓东拧了拧脖子,似乎叹息了一声,“算了,我……”唐晓东想说,我不是看不起你做小三,我这样一个烂人,带着个孩子,没房、没车、没钱……不想再拖累另外的人了。
天花板上的流苏吊坠掩映灯光,唐晓东的话终究是没说下去,李小珊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笑得有些尴尬,“晓得了。”
李小珊家在都江堰农村,父亲死得早,母亲常年卧病,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弟弟在上大学、妹妹刚读高中,她出来做小三,说身不由己也好,说无能为力也罢,总归是,挣一条活路。
她有的选吗?没有。终究不过是一个浪荡的女人,没什么文化,吃不了太大的苦,挣不到多少钱,幸好还长着一张好看的脸,打扮一下,还可以靠卖皮肉过日子……她这样的人,哪里配得上唐晓东。
“她……你,你们要结婚了哇?”李小珊终究还是想知道些什么,哪怕一句话,哪怕能够彻底死心。
唐晓东自然明白李小珊问的那人是谁,他摇了摇头,“咋可能,她回北京切了。再说了,我这个祸害,结啥子婚哦,现在想的就是咋个把小曦带大……转业回切其实拿不到好多钱,我打算先带小曦回切给她爷爷奶奶上个坟,然后回成都买个房子,后头的事,再说嘛。”
“你不是祸害,你是好人……”
唐晓东哈哈一笑,“打算给我发好人卡了?”
“不,不是的……我其实……我很想回切的,我好累哦,我……”
“我晓得。”唐晓东坐到床上,伸出手,把李小珊的手拿下来,指间抚过李小珊脸颊上的泪痕。
他没有让李小珊把一些话说出来,有些话,如果真的说出来了,恐怕就何难面对了。他对李小珊有嫌弃吗?也许是有的,但更多的呢?他心里其实早已经装不下第二个女人了。
走肾这么多年,心呢?早就死了。
所以说唐晓东说他自己是个祸害,害死了那么多人,那么多战友、班长,那么多关心他、爱他的人。还害了,那么多女人……有句话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他唐晓东应该就是那样的人。
李小珊的眼泪落了下来,她捂着脸,不想让唐晓东看到她眼睛哭红的模样。感喟命运,还是哀叹红颜?人这一辈子就像一杯白水,染了黑色,那就成了黑色,你再想变回来,可能吗?它还是黑的。
包养她的那个男人是个老总,已经五十多岁了,平常也很少过来,他每个月会给李小珊卡里打2万块钱,2万块……一辈子啊!
唐晓东站起来,戴上迷彩帽,又给自己点了根烟,他把编制外腰带挂在脖子上,对着瓶子喝了一大口辛辣的伏特加。伏特加没有小乔酒好喝,也没有闷倒驴带劲儿,就连一般的包谷酒也比不过,好在还是酒,还可以麻醉神经。
一口气喝了大半,约莫三四两,唐晓东猛扎了一口烟,带着浓浓酒气吐出,“走了!”唐晓东转身,没有回头。
门被关上,李小珊望着那个男人的背影,眼泪,止不住落下,她拿过酒瓶,把剩下的酒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辛辣的酒气穿过喉咙,呛碎的,是一个无助的女人的心。
……
别墅外,车灯闪过,轰轰的油门声被大雨遮掩。唐晓东把烟往砖墙一抵,车轮碾过雨水堆积的路面,就这样,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