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终于停了,北地冬天最可怕的从来都不是冷,而是那刮骨的西北风,从袖口,从领口,从裤脚,似乎就没有这风钻不进去的地方,刮骨割肉,最是杀人。∮刮风的好天气,村口的柴火堆里又聚集了几个闲汉,双手插进袖子里,日头正暖,只见一个老汉一阵风都能吹倒一样颤颤巍巍的往柴火堆走了过来,闲汉们正窝在柴火堆里的闲聊,见来人都笑嘻嘻的打着招呼:“老李头来啦,快点,你的位置还给你留着呢!”
老头笑笑,算是回应,背上是破布包起来的长条状物件,看起来像一把剑,实际上那就是一把剑,老李头平生最宝贝的两个事,一个是媳妇儿,再一个就是这背上破布包着的青锋了,至于儿子李忘言,自从媳妇儿死后,他几次想把那个跟自己一样懒的懒皮子卖了换酒,要不是年纪大了不好管教,李忘言怕是早就做了上门女婿换酒了,哪怕现在酒馆做个店小二,要不是上次他去闹,费尽心思想让李忘言回村里,老板娘特意拉他到一边说了想要李忘言做上门女婿的意思,也早就干不成了,谁家生意经得起他老李头在店子里撒泼打滚。
还是老地方,老李头顺势歪进早就有了形状的柴火堆,从黑黑的腰带上解下酒葫芦,砰地一声打开盖子,立即就有两个闲汉一脸笑嘻嘻的靠了上来,:“老李头,你家言哥儿又给你捎酒了?给我们哥俩也喝两口解解馋呗!”
老李头似乎很享受这种被人追捧的感觉,将酒葫芦递到鼻尖,装模作样嗅了嗅,还摆出一副很享受的表情来,闲汉们都是村里游手好闲的懒人,不事农业,家里的活计全是女人来干,就这家里的老婆孩子动辄就是打骂,还有几个到如今都打着光棍,本来今年天就格外的冷,基本上家家都揭不开锅了,对于这种蛀虫你想让他们走正道,照顾一家老小,那是完全不用指望的,能少打几顿老婆,少骂几句老人,就值得家里人烧香拜佛了。
不过老李头不在意这些,自从媳妇儿离开这世间后,他的世界便只剩下与这些闲汉们闲扯解闷了,他可没比这些闲汉好到哪里去。
不理会闲汉们炽热的眼神,白眼狼从来都是记坏不记好的,偶尔给点小小的好处就可以了,老李头心里明镜似的,清楚的很。
一葫芦酒,老李头砸吧着,空嘴一会就已经喝了快一半,似乎感觉到整个人都开始飘飘然了,老李头停下了,转眼看到一群闲汉们懂事的拿着筷子在一边眼巴巴的看着自己,老李头会意的将筷子拿过来,挨个蘸了蘸,闲汉们便急切的拿回筷子,生怕洒了,送进嘴里,一脸陶醉,似乎他们的幸福,就这么简单。
“哟,老李!俺正要去你家找你嘞,你家言哥儿托我给你带话,今儿个发工钱,让你明儿个去一趟。”打破这一切的是个路人,柴火堆就在村口,来往必经之地,今儿个李忘言正好发工钱,除了过年,李忘言平时很少回村里,倒不是不想,实在是酒馆离不开,老板娘才不会让他偷懒,所以每次李忘言发工钱就托经常经过酒馆的同村老洪叔带话给老头,让老李头去酒馆取点钱,李忘言总还是念着老头的。
“好嘞,老洪过来喝两口?”老李头笑的眼睛成了一条缝。
“不啦,婆娘还等着俺,平之,你这样也不是办法,唉...”老洪叔说了一半便不再言语,自顾摇着头走了。
老李头仿佛没听到,还是那个样子,脸颊上分不清是喝酒还是冻的腮红,看起来格外滑稽。
过了一会,似乎是冷了,欠了欠身子,将自己埋的更深了,远处根本看不到柴火堆里还有这么个人。
同时在离龙场驿几百里外的刘家寨却是热闹的过分,刘家寨依山而建,寨里平日打猎为生,有几个老猎手,也是周围有数的大寨子,平日里仗着寨里年轻后生多,且都是精装汉子,没少干欺男霸女的事,周围几个小的庄子敢怒不敢言,而今天寨高门深的刘家寨却格外热闹。
呜呜的夔角号声在天地间传的很远,又格外压抑,听的人心烦意乱,以往高大的寨门大开,刘家寨里到处都是烟火,宽大的寨子中间广场上密密麻麻的布满了男人和孩子的尸体,而女人们则都被赶到了广场的一角,瑟瑟发抖的女人们不知道是惊慌还是被扯碎了衣服冻着了,亦或者两者都有,茫然的看着造成这一切的不速之客们。
这是一支近两千规模的妖族正规军队!也许是今年的低温,让他们再也无法忍受北方的饥饿与寒冷,年前谁也没预料到这个天气会变得这么冷,所以刚过了年,北荒的雪还没化,妖皇便找了观星大妖推算出了停雪的日子,趁着停雪的短短几日,无数的妖族部落纷纷南下,磨刀霍霍准备劫掠个痛快,将天道从他们手里夺去的,都从大魏身上,从大魏的百姓手里找补回来,甚至借此过个肥年。
九边里有至少三边同时告急,烽火巴不得上京城里都能看得着,便是铁打的边镇,也不可能完全挡住这些本意就不是来硬碰硬的妖族骑兵,而这股北荒妖族骑兵,正是其中的佼佼者,猞猁一族。
猞猁妖在北荒也是势力非常强大的部族了,虽然在妖族中,猞猁一族并不以勇猛蛮力出众,但猞猁多疑而狡猾,猞猁族的战士灵活而矫健,远非一般人类百姓所能敌,故而此次南下,猞猁一族凭借着额都的带领,可谓劫掠的盆满钵满,满嘴流油了。
“额都!这些人族的女人怎么处理?”一队在妖族中少有穿着护甲的猞猁妖蛮子格外扎眼,只见一个猞猁妖族单膝跪地,对着一个体型明显大一些的猞猁妖请示道。
被称为额都的猞猁妖正是这支队伍的最高长官,相当于大魏的千户,黄色的瞳孔里带着狠厉,呼吸间变成了竖瞳看起来格外的危险,耳尖生有黑色耸立簇毛,脸上依稀有着人类的模样,却又明显带着猞猁本体的特征,人族的昂藏男儿在他面前不过是半大孩子的比例,浑身上下都分布着匀称而又夸张的肌肉,有一种另类的美感。
“童铁,你还想把这些弱小的魏人带回北荒吗?”竖瞳里冒着嗜血的寒光,声音嘶哑,天知道为了躲过戍边军的防线他这个额都花费了多少的心思,又冒着多大的风险,若不是当年部族崛起的势头被公主拖累,何至于他这个族长亲兵统领每次都亲自带队南下,以此来为部族争取更多的利益。
“童铁明白!”似乎是有点恼怒于犯了这么低级的错误,童铁转身便快速的挥了挥手,同时早已在一旁发泄完兽欲的猞猁妖们怪叫一声冲进女人堆里,顿时哭喊声,惨叫声,响彻天地。
“半个时辰后,整队出发!”用力的嗅了嗅空气中浓郁的血腥气,猞猁额都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
“额都,还要南下吗?再往下属下恐怕人族的军队会越来越多,万一陷进去了,咱们...”童铁面带犹豫,却又不敢直接质疑额都的命令。
“今年各部族都不好过,几年都没南下,这次南下,咱们必须要比其他部族收获更多才能堵住他们的嘴,尤其是龙文蝰一族,一直想顶替我们成为最新的黄金八族之一,简直是在做梦,你自不必多说,我有分寸。”额都冷冷的一瞥,看的童铁浑身发凉,不再说话。
呜呜的夔角号声再次在大魏的土地上响起,猞猁一族的骑兵骑着不能化形的巨型猞猁嗷嗷乱叫,太阳快要落山了,他们也要尽早到达下一站才能避开后面和周围的大魏军队围剿,刘家寨再次热闹起来,夕阳里,一众猞猁骑兵飞跃出寨门,寨门如同幕布,猞猁妖蛮子的影子就如同大魏皮影戏里经常出现的妖怪,狰狞而又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