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岁的储君打醒了沉浸在神像画中的陈长安。#>
储君说,“那幅画有古怪是不是,看久了就像失了魂一样。”
陈长安还有些糊涂,他只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然后高空的很有劲的风彻底吹醒了他。
但刚刚清醒的他在下一个眨眼间便重坠梦幻。
他从未想过,长安还能以这样的模样在他的眼皮下展开。长安突然间变得那么的渺小,就好像只要他轻轻地扔下一块石头,就能毁掉这个伟大的大汉都城。
他原本所惊叹的一切现在都已不值得赞叹,那城墙、那宫阙像是变成一条条彩色的粗笔画,而那人、那车像是变成了一个个小小的黑色墨点。只有城北的帝陵,还能略略展现它们的雄姿。
陈长安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这是只有在神明台才能看到的风景,”被风吹乱了头发的储君说道,“只有在高处,你才能看到事物的另一面,只有在高处,你才能看清凡人所看不清的一切。长安哥哥,你留下来吧,只有在这里,只有在长安,你才能展现你的风华。”
陈长安差点就将“我留下”这三个字脱口而出了,但他还是想起了远方的人,他下意识地看向了东南。那个方向,他看到了城池,看到了一座又一座的山峦。
“远方有佳人?”储君忽然笑了。
陈长安没有接下储君的话茬,他说,“你为什么这么希望我留下?”
“你还没感觉到吗?越高的地方越是寒冷啊,越高的地方人越是少啊,我希望有人能陪我,而这个人也必须能陪我一起登上巅峰。”储君俯视着他的长安,就像俯视着他未来的天下。
陈长安说,“为什么我能?”
“直觉,”储君远眺着那愈发无力的夕阳,道,“想要找到那样的人,也只能靠直觉。”
陈长安沉默了,他看着那轮黄色的火球沉入了远方的大地,才紧紧皱着他的眉头说道,“我想要……想一想。”
听了这个回答的储君高兴地大笑了起来,然后他拉住了这个少年的手,道,“走吧,我带你去见你想见的人。”
但兴高采烈转过身的储君被撞入眼帘的燃着黑色火焰的烧焦了的大手吓呆了。
那只鬼手点燃了室内轻盈得如同白云的纱帘,一丝丝邪恶的、让人恐惧的气息附着在鬼手之上,一起疾速地冲向帝国储君的细嫩的脖子。帝国的储君呆得忘记了躲避,甚至忘记了尖叫,他的眼中,只剩下了那快速变大的地狱般的鬼手。
然后,他看到了一道黄光闪过,鬼手被打飞了一丈多远,又点燃了一块珍贵的“九天”之物。恼怒的鬼手再次冲了上来,它试图躲过那个坏事的少年,但它低估了那个少年的实力。几道剑光封死了鬼手越过少年的路,还划破了鬼手丑恶的皮肤,腥臭的黑血瞬间玷污了“九天”。
鬼手终于知道这个少年是绕不过去的了。它不介意多杀一个人,只是时间可能不够了,它已经感受到了外室那个强大的巫士的犹豫。它的气息若是再强那么一点,它相信那个巫士就会马上破入内室。
鬼手的速度突然又加快了几分,它孤注一掷,它必须马上杀死这个碍事的少年,不然这次的任务就失败了。但他没想到当它抓住少年的肩膀,企图将那致命的毒素送入少年的体内之时,一缕缕奇异的热量便通过少年的皮肤和衣裳传递到了它的皮肤和骨骼之上。
剧烈得宛如要融化的痛疼让鬼手松开了手,它正想发动下一轮攻势,却没想到那柄明明早就应该被它的黑火焚烧殆尽的竹剑贯穿了它的“全身”。
少年背后的脸色惨白的储君听见了那好像是烈火烧木一般的“滋滋”声,他看到一股股黑烟在膨胀的黑火中变形、消失,他看着一股风吹走了那恶心的黑灰,然后,一个惊慌的老人闯了进来。
帝国的储君恢复了他应有的神态,他站了出来,道,“九天竟出了细作!即刻彻查,查清楚前不准一人出入九天!若是三天内没有结果,九天之人,皆诛!”
刘予昶高兴地指着车辇之外、积草池中,“快看!”
左肩上缠着一圈又一圈的绷带的少年顺着他的储君的手看了过去,于是他便看到了那一丈多高的散发着幽幽荧光的珊瑚树。那三颗珊瑚树上长着数不清的枝条,它们就像是用一颗颗美丽的宝石堆砌而成的,它们又像是无数只听话的萤火虫聚集而成,某一刻,陈长安以为自己来到了海底龙宫。
“你知道那是谁送来的吗?”刘予昶笑道。
少年没有回答,他静等着储君的回答。
他的储君说,“这就是当年那个赵佗送来的,赵佗知道吧,就是那个建立了南越的秦国将军。他自号‘南越武王’,活了一百多岁,也是不容易啊!”
但少年想得不是赵佗的“不容易”,他想的是林叔曾说过的南越巫士,他想的是张俊的父亲。他不知道如今的苍梧怎么样了,那些五斗米道徒到底想干什么?少年忽然感到一阵阵的不安。他想回去,可是他,又想留在长安。
经过昆明池时,不用刘予昶的解说,他便知道那是战船。那高大的战船上还亮着烛火的光芒,他隐隐约约地看到了几个昂首挺胸的士兵站立在船头,沉默地守护着汉家天下。
刘予昶有些遗憾地说道,“本来还想带你到昆明池里玩玩的,但没想到今天过得这么快。你知道吗,昆明池的东西两侧就立着牛郎和织女的石像,今天正好是七夕……”
“今天是七夕?”少年没料到日子居然过得这么快。他的脑海里浮现起了那个可爱的女孩,那个还在等他归去的女孩,可是,现在的他,不确定该不该回去。
少年忽然听见刘予昶说,“你觉得天有多高?”
少年摇了摇头。
刘予昶望着那璀璨的天河,像是看痴了一样,“你觉得天的高度是不是比你从苍梧到长安还要远很多很多?”
少年“嗯”了一声。
“你今天也看到了吧,那么大那么大的长安到了几十丈的空中看下去就仿佛不值一提了一般,”少年道,“那如果天离我们很远很远的话,那不就是说,虽然在我们看来牛郎和织女相距不过一掌,但实际上他们远得就是一年,一百年,一千年都走不到彼此身边。那他们,跟生死相隔有什么区别?”
少年诧异地看着这个年幼的储君,他没想到这个小小的储君居然会想这样的问题。沉默了很久,少年道,“活着,就有希望。”
储君笑了,“你说得没错,活着就有希望啊,死了的话,就什么都没有了!”
少年愣了,他觉得这话好耳熟好耳熟,谁曾这么说过来着?
少年还没想到是谁,储君又说话了,他说,“真想到天上去看看呐,真想去最高最高的天上看看呐。”
少年道,“你不是说越高越冷吗?你不怕在天上被冻死?”
储君露出一脸向往的微笑,他说,“不怕,只要能看一眼,冻死也值得。高处是寒冷,但我的心会热下去的,我要去最高最高的地方。那里,一定很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