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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平说道:“怎么和他们联络我不知道,不过我们平常都是听李兴仁的吩咐,和外面联系的事儿只有他知道。”

    “李兴仁是谁,现在在哪儿?”

    黄平道:“李兴仁早前也是给许威办事的,这次许威离开的时候把他留下,混进恒十二庄里做长工,后来被东家调串人手的时候调到恒一庄了。”

    香徕看了看恒一庄的管事,管事连忙点并头,道:“是有这个人。”

    香徕回头又看向黄平和周全生,道:“你可知道他们都计划如何对付我?”

    黄平道:“我就知道这些,别的计划没听说。”

    周全生连忙道:“东家,我知道一点,我听范立民说过,许威走的时候说让我们想尽一切办法让东家的粮食绝产,其他的事情自己看着办,搞出什么事来都没并系,谁把东家祸害的惨谁的功劳就最大!他们原本打算各个庄的煽动大伙反对东家,可是东家有防备,把人都调到前五个庄子里去了,李兴仁担心再闹会被东家揪出去,就准备等秋后一起动手,可是范立民贪功,混到东家身边想直接把东家弄死,但是他又害怕沈澈大爷,一直没敢下手,直到昨天才把我们叫来……”

    香徕越听心里越寒!许宗德呀许宗德,你为了对付我还真花了不少心思,在田庄里埋下这么多人手,哼,你现在如何对付我,他日我沈香徕便会如何讨回来!

    她边想边问道:“哦,不错,你们还知道什么?”

    这两人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什么来,只是说上次断粮闹事实际上是李兴仁指使的,张贵只是为他做了出头鸟而已。

    香徕又问道:“那你们总该知道其他与你们一样留在我这里给许许宗德办事的人的名字吧?”

    这两人连忙点头,道:“知道知道,还有好几个呢……”

    说着两人争先恐后地报出了十几个人的名字。

    香徕让徐澈一一记了,然后带着这几个庄的管事再次去抓人。

    一直到晚上徐澈才把大多数人抓来,主要是因为那个叫李兴仁的家伙太过狡猾,听到风声早早的就要逃跑,不过因为恒一庄是最北边的一个庄,而这家伙又想跑回会康去给许宗德送信,所以绕弯想进松宁城,结果绕来绕去还是被徐澈抓到了。

    香徕连夜又审了这些人,从他人嘴里又抠出两三个人名,又去一一抓来。

    不过那个叫李兴仁的嘴太硬,没问出来他是怎么和许宗德联系的,但内奸即除,联络的人能否抓到也不是太重要了。

    之后范立民见所有人都落网,也垂头丧气地认了罪。

    直到此时香徕才算把许宗德埋在田庄里的人手挖个差不多,叫徐澈暂时把这些人都看押起来。然后问一直陪在身边的骆谨行,道:“谨行,你看这些人该怎么处置?”

    骆谨行道:“依律当然该交官府。”

    香徕神情有些阴郁道:“本来是该交官府的,可是那松宁知县陈长治与许宗德都是一个鼻孔出气,表面上对我客客气气的,可是净背地里使心眼,这些人若交到他手里,不过关几天,然后找个什么借口就放了。”

    徐麟站在骆谨行身后也恼火道:“是啊少爷,那范立民胆敢要放火烧死你,这可是……重罪!说什么也不能轻易放过他!”

    碍着香徕在场徐麟没敢明说,蓄意谋害世子,在北辽可是谋逆之罪,是要诛连九族的,哪怕只是杀范立民一人,那都是法外开恩。

    骆谨行冷笑道:“是啊,当然不能轻易放过,松宁知县与许宗德有勾结,可是复宁知县总没有吧,徐麟,明天你带人把这些人押到复宁去,让复宁县令处置了!”

    徐麟点头答道:“是,少爷。”

    香徕一愣,道:“发生在松宁县的案子,不交松宁县衙反倒押去复宁,复宁知县会收么?”

    骆谨行道:“没事,我与复宁知县有交情,这点小事他会办妥的。”

    徐麟在一旁听到心想若是复宁知县听到世子这话,不知要乐成什么样,能和世子有交情,那可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骆谨行这样一说,香徕也就信了,第二天早上,除去魏江和周全生、黄平这三个认罪态度比较好的,其他人全都让徐澈押去了复宁县。至于徐澈到那边究竟是以什么身份交待这件案子香徕就不知道了,只知道当天徐澈就带回了那边的断案结果,纵火主谋范立民判了斩监候,细作头子李兴仁判了流放北疆,其他人杖刑与长短不等的监禁。

    香徕听完才算安心,管究竟是怎么判的,总算这一次与许宗德的交锋自己又胜了,况且复宁那边量刑也不可谓不重。

    有这些人的例子在,即使田庄中还有自己没挖净的许宗德的人手,想必也不敢轻易再动什么手脚了。

    再说许宗德那里,安插在田庄里的人手被连根挖起,他没几天后就得到消息,那个负责联络的探子虽然没再见到李兴仁等人,但是从别处旁敲侧击也打听了个大概,跑回来向许宗德禀报。

    这人名叫朱寿,是从前田庄大管事许威的助手。许威恨香徕不比许宗德差,在对付香徕的事情上极其卖力,专门派了朱寿负责,还让他有事直接与许宗德联系。

    朱寿见到许宗德急急道:“老爷,可不好了,沈香徕把咱们埋在田庄里的人手都收拾掉了!”

    许宗德这些日子也没消停,又在各处找有经验的矿工,想弄明白自己开采的那片山里是否真的有大金脉。不过对于香徕那边的动静他也一直没放松,他最害怕的就是香徕把他开采金矿的事情捅出去,虽然曹明全帮他想了办法,实在不行就临时把他的私金矿改成官矿,把之前挖的金子都交出去打点,勉强也能平息事端,可是那样的话他的挖金梦就彻底破灭了,这贪得无厌的老家伙还想着挖到金脉一朝富甲天下呢,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听到朱寿报信,他奇怪地问道:“怎么会连根挖起呢,不是都分散在各个庄了么?”

    朱寿说道:“听说是一个叫范立民的想放火烧死沈香徕,结果弄砸子被人抓住,一个咬一个都给供出来了!”

    许宗德气急败坏道:“都是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做点事也会被人发现!”

    说着又道:“抓到又能怎么样,就算他们说是我的人,沈香徕又能把我怎么样!不过是送到陈长治那里去,我只消传句话就翻供了!”

    “诶哟!老爷,你是不知道啊,他们放火的时候不只沈香徕在,还有她那个开钱庄的姘头也在,那家伙可比沈香徕狠多了,咱们的人根本没被送到松宁县衙,听说是被那小子带的护卫押进山里去了,后来一个也没出来,估计、估计是都给做了!”

    复宁县在松宁县的东边,过了沿江村几十里的地方,徐麟图方便,押着人从山路去的复宁衙门,所以人们只见到他押人进山却没见出来,都已为被他杀死在山里了。

    朱寿把这道听途说的猜测说出来,可把许宗德吓了一跳,道:“那么多人,都给杀了?!”

    朱寿咧着嘴道:“反正一个也没回来!”

    许宗德闻言擦了擦脑门子上的汗,道:“那小子究竟是什么人,竟然有这么大胆子,简直是无法无天了,莫非是哪个山头上的土匪?”

    朱寿怔愕道:“不、不会吧,那小白脸子怎么看也不像土匪啊!”

    许宗德咬了咬牙,道:“他娘的,他们这就是在向我示威!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杂种,我就不信治不了你们!若你们真是把人都杀了,倒算是成全我了!”

    说着立刻给陈长治写了一封信,让他去查这些人的去处,若真是被香徕和骆谨行一声不响给杀了,那可是恶性案件,这两个主谋都够凌迟了。

    陈长治接到信后也暗骂,许宗德这个老东西又给自己找事!他的人要放火烧死沈香徕他不说,偏说是沈香徕无故杀人,要自己查实之后捉拿沈香徕。

    想自己这几年净给他跑腿了。

    可是没办法,即使再不愿意,看在曹明全的面子上,捏着鼻子也得去给办。

    不过他留了个心眼,没直接传香徕问话,而是让人先到二道集去打听,究竟失踪的那些长工都去哪儿了,有没有人在山里发现尸骨之类的。

    这一打听才知道,原来那些人竟然是被骆谨行的人押到复宁去了,而这个复宁知县不知和骆谨行什么关系,竟然冒着得罪自己的风险越权把这些人给办了。

    陈长治想了想还是没有轻举妄动,先给许宗德回了一封信,之后又写了公文给曹明全,说明复宁知县越权一事,让曹明全看着办。

    他们在这边折腾的时候,骆谨行带来的人也在松宁和复宁两地暗里活动,寻找高丽人租地的真正缘由。

    虽然这些日子香徕经常与他见面,却没时间打听他都在做什么。香徕近来实在是太忙了,自从接手了郁子曦的杂货行后她把一家分成了多家,倒如布匹类专门开了布庄、染坊、粮食专门开了米行、酒坊、车马章开了车马行,原来茂升那宽敞的后院被她清理出来,改成了染坊,虽然香徕对印染不是很懂,但是听过见过新技术,稍微指点一下,印染师傅便能触类旁通,研究出新的技艺和工作方法,不只创造新的花色,更大大提高了工作效率。

    而且香徕通过经营这几家铺子发现,原来经商的积累财富的速度要比种田快多了,种田总要到每年秋天才能看到收益,而经商只要生意兴隆,银子就会消灭导流过来。

    因此她更加在经商方面用起了心思。

    转眼一个多月过去,又到了收粮的时候,香徕不得不放下松宁城里的生意回到田庄坐镇秋收。

    而骆谨行通过这陈子的查访也打听到关于松宁县藏有大金脉的传说,只是没有拿到确凿证据。

    这一日他再次来到香徕在二道集的那个庄子向香徕告别,说要回王都去,说是那边还有事等着自己处理,实际上是想把自己查访的结果告诉父王,让他重新考虑租地之事。

    香徕知道他不可能在松宁久呆,这次住了一个多月已经时间很长了,于是百忙之中抽时间把他送过松宁城,一直出到南城外才回来。

    可让香徕没想到的是两天之后,骆谨行又回来了。

    这次他回来只带了徐麟,而经常贴身侍候他的安广却不知去哪儿了。

    骆谨行进门后见香徕正在听桂芳报各庄田地的收割情况,没时间理他,便只打了个招呼,然后带着徐麟溜达到近处的田庄看秋收的热闹去了。

    香徕一边处理事情一边嘀咕:“不是说走么,这怎么又回来了。”

    对于这事,徐澈比她还好奇,说了句:“我去打听一下。”

    然后便出屋子找到骆谨行二人,悄悄向徐麟问过之后才知道,原来骆谨行等人还没到会康府就得到消息,工部侍郎有意把女儿嫁给他,可是没敢向北辽王说,托人向秦大将军带了话,秦大将又向北辽王说明,偏偏北辽王也正想给儿子找个媳妇,一想工部侍郎家的女儿应该不错,便传过话去,说等着骆谨行回去就赐婚,让两人立刻成亲。

    骆谨行听到这消息可吓坏了,他连那位工部侍郎家的小姐长得是圆是扁都不知道,实在无法接受这样一个陌生女子来到身边,于是便打道回头,又跑回松宁来避难了,同时让安广赶回王都,想办法把自己的意思带给父王,等那边打消了这个念头他再回去。

    徐麟说的时候没觉得如何,可是徐澈听了却是一惊,有人给骆谨行提亲啊,这对香徕可是个极大的威胁。

    他连忙回到庄子里,抽空把这事和香徕说了。

    当然他没说究竟都是谁在给骆谨行操办婚事,只说有人给骆谨行提亲,骆谨行的爹已经答应了,骆谨行不想和那女子成亲,这才跑回来。

    香徕听到后心也莫名地乱了,心浮气躁地料理了田庄的事情,待桂芳走后她悄悄问徐澈,道:“骆少爷的舅舅给他提的亲是什么人啊?他即使现在不回去,可是早晚不得回去,到时候还不是一样要和那女子成亲?”

    徐澈心道:怎么样,平常装得没事人一样,现在听说人家要成亲,你也绷不住了吧。

    想着说道:“具体什么人我不知道,但肯定是有钱有势人家的小姐,听说骆少爷的舅舅特别疼他,那女子要不是处处尽如人意,他舅舅是不会给说亲的。”

    香徕听完后低头不语,她对骆谨行不是没有好感,可是却也清楚两人之间存在着某些差异,因此与骆谨行相处的时候总是刻意保持着理智,可是现在突然听到他要成亲,心里还挺不是滋味的。

    她觉得别扭,徐澈更替她着急,此时见她不说话,急道:“你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啊,现在骆少爷就在你身边,你倒是去找他问清楚啊,不然他受不住他爹和和舅舅的催促,真的回到王都没准就要成亲了!”

    香徕还在那里失落,没想到徐澈说出这样的话来,奇怪地问道:“我为什么要去问他?男婚女嫁乃是常事,他愿意与否也是他的事,我又有什么资格去问?”

    徐澈道:“你怎么就没资格问了,左右你都是他的人了,当然要让他给你一个说法!”

    香徕恼道:“你在胡说什么?又用那些道听途说的话来说事,当着我说我可以不在意,若是你当着骆谨行说岂不要让人家笑话!”

    徐澈道:“都到这时候了,还有什么可瞒的,说来说去都是他酒后乱……那什么,你是受害之人,被笑话也该是他才对!”

    听他这样说香徕彻底愣了,问道:“什么是酒后‘那什么’?你怎么说得有鼻子有眼的,究竟是在哪儿听来的?”

    徐澈侧着脸不好意思看香徕,低声道:“还能从哪儿听说,徐麟说的,而且骆少爷也亲口向我承认了,你犯不着再不好意思……”

    香徕见他神情不像是胡说,追问道:“徐麟是怎么说的?骆谨行又是怎么承认的?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徐澈道:“其实徐麟早就和我说了,去年冬天我送骆少爷过松宁城的时候他也亲口向我承认了,还让我好好照顾你呢!”

    香徕听得心头起火,慢慢坐在椅子上,不紧不慢地又问道:“哦,他们对说的就是酒后‘那什么’?”

    在当事人的面前把这种事情揭穿,徐澈颇觉难为情,偷瞄了香徕一下迅速把眼光移开,低声嘟嚷道:“是啊,男人就这样,酒喝多了把持不住也算正常……再说,你长得这么漂亮,看样子骆少爷也是真心喜欢你……”

    他越说香徕的脸色越向下沉,道:“归根到底,就是他见色起意,酒后乱性是吧?”

    徐澈尴尬地咧了一下嘴,道:“这、你说得也太难听了……其实你们两人不论身世的话也算般配,能在一起也是天作之合……”

    “屁个天作之合!”

    香徕顿时恼了,别人在背后扯自己瞎话也就算了,这竟然连自己身边的人也扯上了,而且扯得比外人还真,骆谨行也是,不是哪根筋抽了,竟然连这种事都承认!

    她猛然站起就往外走,边走边怒道:“不行,我得找骆谨行问问去,他愿意往自己身上泼脏水我不管,别把我也扯进去!”

    徐澈见她恼火的模样连忙拉住她,道:“香徕、不!小、小姐,你千万别生,骆少爷说的时候就提醒我了,让我别跟你说,说了你一定会生气了,没想到真这样了,我、我也是担心你才说的,你要是因为这事跟他吵架,我、我麻烦可大了!”

    他的力气太大,随便一拉香徕便挣不脱,见他如此着急又道:“你怕的什么劲儿?自从我见到你,别说是旁人,就是我你也从来没怕过,怎么今天死活拦着不让我去找骆谨行,莫非在你眼里,他才是最值得你怕的?!”

    徐澈把这事抖落出来已经后悔莫及,见香徕又对自己和骆谨行的关系起疑,心道可再不能露馅了,不然世子非弄死自己不可。

    于是连忙道:“不是,我不是怕谁,只是我与徐麟是朋友,骆少爷又千叮万嘱不让我说,现在弄成这样,我、我岂不是太没义气了!”

    他把着急的原因扯到义气上,倒让香徕相信了几分,想想现在这个时候,自己真不该去找骆谨行吵这种事,不然好像自己真的对他有心思一样,只会弄得两人的面子上都下不来。

    想到这里她慢慢压下这口气,回身坐在那里继续拿徐澈撒气,数落道:“头一次发现你这么没脑子,真话和谎话都分不清,这种没影的话都相信,以后再弄出这种不着边际的话,我就把你拉回松宁大街,再五两银子把你转卖了,得你胡说八道污了我的耳朵!”

    她这边能安静下来,徐澈已经谢天谢地,随她在那发泄也不往心里去,一个劲地敷衍道:“嗯嗯,我一定不信、也再不说了……”

    心中却道:还想卖我,你知道就你手里那张卖身契也是个摆设,都不及世子用鼻子“嗯”一声好使!

    香徕虽然没去找骆谨行,可是怎么想也不得劲,便把此事记在心里,又忙起手边的事情。

    骆谨行回到香徕这儿的第二天就把徐麟打发出去。

    他虽然不知道当年断手老人死时对香徕说的那句话,可是听说郁子曦的父亲死在许宗德的金矿,他也怀疑传说中的大金脉就在这个金矿处,派人去查了数次没有结果,这次在香徕这里有徐澈保护,便让徐麟亲自去那小金矿查探。

    徐澈专门在那里守了几天,暗地里偷听矿工们谈话,却听说这金矿出的金子一年比一年少,眼看着就要枯了,这些人还在担心在后生活没着落呢。

    骆谨行听完对许宗德的这个金矿倒是暂时放下心来,却开始发愁要找个什么借口让父王别把这两个县租出去。

    他在香徕的农庄里一直住田地收割完也没有要走的意思,香徕知道他因为什么,也没有再问过。

    这一日总算把水旱两种田都收割完,为了犒劳众人,也为了让长工们有接下来有力气日以继夜地打场,香徕特意给一个庄子买了一头猪,又派人现磨了新稻米,给各庄按每人二斤发下去,无论是管事还是长工都是相同待遇。

    祖祖辈辈都生活在北方的长工们活到这么大岁数还是第一次吃稻谷,有米有肉,比过年还开心,整个田庄千余人,高兴得过年一样。

    犒劳长工们,总庄里这些跟香徕辛苦忙碌一年的乡邻亲友们更是不能亏待,不只米肉齐全,更有香徕让人从城中酒庄里送来了新酿的纯粮小烧,能喝酒的放开量的喝。

    长工们在东西两厢里吃喝,而她和骆谨行及桂芳、顺子、秀芬、大昌几人在厅里摆了一张大桌子,围在一起热闹地边聊边吃。

    骆谨行这些天被她这里热火朝天的秋收景象所感染,越住越不想离开。

    他坐在桌边,隔着天徕和慧玲不时看向谈笑风生的香徕,暗想这样满身生机与活力的女子,岂不比那些矫揉造作的千金小姐强得多,有这样一个女子在身边,整个人都觉得踏实了。

    香徕发现他近来看自己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可是想着起“酒后乱性”那茬儿就生气,看到也只当没看到。

    香徕不喝酒,吃得也少,很快便吃差不多了,被屋内的酒味儿呛得受不了,躲到院外去透气。

    没过多久骆谨行也走了出来,走过充满欢声笑语的院子来到香徕身旁。

    他站在香徕边边静静看着,不自觉地流露出满眼温情。

    香徕转眼看了他一下,见他目光温柔得能滴出水来,莫名被灼了一下,有些尴尬地转回头来看向前方的黑暗,嘴里嘟囔道:“干什么这么看着我!”

    骆谨行轻轻转回头,看着黑暗的远方,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轻声道:“我看到的不只是你,还看到了无边的良田的丰衣足食的百姓,想念若给你足够的力量,你必会让我北辽国富民强,百姓安居乐业!”

    香徕奇怪地嗔了他一眼,挖苦道:“咱们的骆东家是喝多了吧,说得如此忧国忧民,这语气像北辽王似的!”

    骆谨行愣了一下,心虚眨了眨眼,干笑道:“呵呵,是啊,是喝多了,说起这等不合身份的话!”

    香徕狡黠在一笑,道:“酒后说错话倒没关系,只是若‘酒后乱性’就不好了!”

    这下骆谨行更呆了,这样的玩笑可不是随便开的,骆谨行一听就知道她不是随意说说,不用想也知道定是自己骗徐澈那谎话露馅了。

    这下轮到他尴尬了,站在那里无措地搓着手,嘴里不知所以地嗫嚅道:“这个、那个……”

    香徕侧头注视着他,道:“什么这个那个的,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怎么不明不白的就弄出这种话来了?”

    骆谨行冒了一脑子冷汗,一张光洁的小脸憋得通红,若不是有黑暗掩饰,他实在不知道如何在香徕面前遮羞,憋了半天才道:“那个……都是徐麟不好,是这家伙胡说的,我、我已经惩治过他了!”

    香徕仍旧不肯放过他,道:“徐麟不是个爱扯闲话的人,他怎么会莫名其妙地说这种话?而且、而且你还跟着添油加醋,弄得沈澈都信了!”

    “那个、那个……”骆谨行长之么大头一次犯这么大的难,他可不想在这种情况下被香徕发现实情,那样的话以这女子的性格,非跟自己绝交不可,憋来憋去吞吐道:“嗯……其实徐麟也是误会了,这两年数次有人给我提亲,我都没答应,徐麟见我又总想到你这儿来,所以、所以就胡乱猜测!”

    香徕皱眉道:“你少要骗我,猜测也要有根据,我从前与你在一起可从没喝过酒,哪来‘酒后’一说!”

    骆谨行道:“你没喝过我还喝过,你娘去世的那几天徐麟不在我身边,他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到沿江村后又听人乱说,便有这样的话了。”

    说到香徕娘,香徕又沉默了,想想娘去世也快一年了,自己把家业置办得越来越大了,可是娘却再也不能为自己而骄傲、而高兴了。

    想到这里她又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腕上的镯子,现在娘留给她惟一的回忆就只有这个了。

    见她又睹物思人,骆谨行连忙就此转移她的注意力,道:“对了香徕,我一直很好奇,你娘从前是做什么的?怎么会有这么贵重的首饰!”

    香徕低头看着镯子,道:“我只知道娘从前的家世不错,外婆家究竟是做什么的我也不知道……怎么,这镯子相当贵重么?”

    骆谨行道:“我观你那手镯似乎是用极品砗磲镂雕而成,单只底料便极为珍贵,再以珊瑚、宝石为配饰,此镯可以说价值连城,如此珍贵的首饰,即便你那仇家许宗德的夫人能不能戴得起都两说。”

    听完他这话香徕可真的不淡定了,她不在乎这镯子有多贵,让她最为不解的是娘的来历。照骆谨行的说法,单从这镯子上看,娘的出身很可能要高过许宗德,那再怎么也不至于连给爹报仇的胆量都没有,而且听她死前说的意思,这镯子似乎是爹给她的的,可是爹从小就被爷爷卖了,就算后来自己在外面闯荡有一些收获,再怎么也不至于有能力给娘买这种东西吧?换句话说,爹要是有买得起镯子这本事,还至于为几亩田被人打死么?难道、难道是他……偷来的,所以才和娘躲回这小山村,一辈子不敢了出去?

    想到这里香徕猛然甩了甩头,心道哪有女儿这样琢磨爹娘的,看娘和二姨的窝囊样,还有大伯、大昌的老实劲儿,爹再怎么也不会是个江洋大盗啊!

    可越是这样,香徕就越想不通这镯子的来处,总觉得死去的爹娘背后隐藏着种种难解之处。

    骆谨行见她一副百思不解的模样,说道:“若你很想知道你母亲的家世,不如把她的名字告诉我,我想办法让人帮你打听一下,没准还可以找到你母家的亲族。”

    他这样一问,香徕更加羞愧,低着头道:“可是、可是……我也不知道我母亲的闺名是什么……”

    骆谨行怔了一下,他还是第一次听说女儿不知道母亲的名字,毕竟香徕不是三两岁的小孩子。

    但凡事必有缘由,他不是喜欢追根究底挖人隐私的多事之人,愣了一下后说道:“那姓什么你总知道吧,不如把你母亲的姓氏告诉我,我打听一下有没有她那个姓氏的望族。”

    香徕道:“我母亲姓乔。”

    “姓乔……”骆谨行低声沉吟道:“乔姓在北辽似乎没有什么太出名的世家或官宦……”

    香徕又怯怯地补充了一句,道:“那个……我、也不确定这是不是我娘的真正姓氏,她、她改名换姓也说不定!”

    骆谨行略一思忖,觉得她说得也有理,若香徕的母亲真是大有来历之人,隐居到小小的山村之中,改名换姓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过他还是说道:“这个么……倒也不一定,或许是我见识浅深薄,北辽有乔姓望族我没听说过而已,我还是帮你打听一下吧。”

    香徕点头道:“嗯,那就有劳谨行了!”

    骆谨行笑了一下,道:“谢就不必了,只要能抵了那‘酒后’后的气就行了。”

    香徕闻言又想起那茬儿来,恨恨瞪了他一眼,心道还真是便宜你了,不然定要问问你,旁人扯谎也就算了,你干嘛还和他们同流合污,糟蹋自己名声。

    她的目光明亮清澈,骆谨行被她瞪得很是舒服,温和地笑道:“好了,屋子里的席已经撤了,夜里太凉,我们还是回去吧。”

    两人这才一起向院中走去。

    便如骆谨行所说,这个秋天在香徕的农庄里所见无不是一派生机勃勃,许宗德留下的那批害群之马被清出去之后,再没人暗地里挑拔,长工们自己不是没长眼睛、没长脑子,把香徕和从前的东家一比,便知道香徕的宽和善良,一个个交口称赞,吃得饱、穿得暖,干起活来自然也有力气,真把这田庄当成自己家一样,走到哪里都见人笑呵呵的。

    没等香徕的场全部打完,回京去安广便回来了。

    他们到松宁复宁两县查访都是暗地里,安广也乔装成富家管事,这倒和他在香徕心里的身份符合了。

    他见到骆谨行之后说了北辽王的意思,在北辽王认为,儿子已经不小了,身边该有个照顾,不过一个女人,娶到府里来,喜欢就宠宠,不喜欢娶搁一边放着,左右不多她一口饭吃,堂堂北辽王,一言即出是不会更改的。

    骆谨行的心有一半都已经放在香徕的身上,打死也不愿娶别人,一想到要有一个不同于香徕的女子守在自己身边就觉得恐惧,可是知道总躲着也不是办法,无奈只能与香徕告别再次离开松宁,回去解决亲事危机。

    香徕虽然知道他这一去,再见之时可能就是别人的相公了,可是在她觉得与骆谨行根本没到非伊不娶、非君不嫁的地步,甚至连这方面的话题都没谈过,便只能藏着心里的遗憾再次把这位爷送走,然后忙起自己的事情来。

    骆谨行走后秋收已经到了尾声,零碎事情有桂芳和各庄的管事就能料理,香徕腾出精力把自己所有的产业综合了一下,来了个产业链式的经营。

    田庄产的粮食没有买给大粮商,而是把米分成优劣两等,优质的送到米行里去卖米,劣质的送到酒坊去酿酒,就连剩下的粮食秸秆也没浪费。她带着一些人各县的牲口市场转悠,寻找一些瘦弱而没有疾病的牛马回来饲养,这样不只粮食秸秆利用上了,冬季的人工也没闲置。多种经营、合理分配,田庄在她的经营下所获收益比当初在许宗德名下时翻了几翻。

    及到入冬之时,香徕已经感觉到单只松宁这一个地方的实在太小了,她又在相邻的两个县里相继开了铺子。

    她名下的产业,除了恒远田庄之外,其它的一慨以“天香”二字命名。至于来由,当然是选她和天徕两人的名字的首字。娘没了,现在这个世界上她的惟一血亲便只剩下天徕一个,自己无论挣下多大的家业,都要有天徕的一半。

    而那恒远田庄之所以没改名,一是因为香徕要让自己记得还有许氏的仇没报、让许宗德听到这个名字生气,也是因为她不确定这田庄还能属于自己多久,若真如骆谨行所说,高丽要把松宁的土地租去,那庄子自己肯定保不住,改不改名也没意义了。

    这一年的春节她带着手下一众人马又回沿江村过年。

    短短一年多时间,沿江村的变化相当大,许多人家都盖起了宽敞温暖的砖瓦房,香徕家的房子也翻盖了。

    香徕家成了村里第一大户,挨着她家西边的陈家和田家主动把位置让出来,让她家有足够的空间向外面扩展。

    香徕家新建的大院有原来的三个大,仍旧是与大伯家一同住,不为别的,只因为香徕和天徕不能常在家,让二姨娘一个人住她实在不放心。反正自己有足够的本事压住张氏,而大伯家其他人又都没有坏心眼,在一起住着也没什么。

    香徕在老家喜庆的时候,松宁知县陈长治又按旧例去给曹明全送“孝敬”去了。

    他来得巧,正好许宗德也在。

    许宗德逮到他便抱怨起来,埋怨陈长治不给他办事,他在松宁县的买卖几乎要被沈香徕挤垮了,现在各店都在赔本维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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