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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5 破灭的春秋大梦

    我现在的表情,一定比吃了一斤苍蝇还难看。=>

    “黎麦齐,你不要开玩笑了,哪有妈妈不认识自己儿子的,又不是失忆了。”我尴尬地干笑。

    “我倒希望她只是失忆了而已。”

    此时的黎麦齐,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

    “等我妈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就要被转去精神科病房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精神科?莫非。我发现,今天真是奇妙的一天,没有最惊讶,只有更惊讶。黎麦齐说得话,真是一句更比一句惊人,简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黎麦齐,你的话我真是越来越听不懂了,阿姨到底是怎么进的医院?”那个躺在病房里的面容温和的女人,怎么可能跟精神科挂上关系。

    “她吞了小半瓶安定片。”黎麦齐的语气还保持着刚才的波澜不惊,让我觉得,仿佛自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片子。

    不过,我也确实只是个小丫头片子,一个背着书包、穿着校服,天天只知道做题做题做题的高三生,甚至还没来得及过完生日,名正言顺地告诉别人,我今年已经十八岁了。所以,什么自杀,什么精神科,这么负面消极的东西,怎么可能会出现在我这么一个元气少女的生活里。

    可是,这一切,却无休无止地出现在黎丘齐和黎麦齐的身边。你看,老天真的是公平的。他让我资质平庸,却给了我一个美满的家庭;他给了黎丘齐和黎麦齐超然的头脑和俊朗的外表,却收走了他们的天伦。这让我突然庆幸起自己的平庸来,至少,我过得并不艰难。

    若不是那场事故,黎麦齐和黎丘齐,应该会过得很幸福吧。黎麦齐父母都是高知,在社科院里搞科研。即使工作繁忙,不得不将刚出生的黎麦齐送去n市的外婆家抚养,却也从未忽略过他。只要时间允许,他们总是会尽量多的在黎麦齐身边陪伴,只是对于黎麦齐而言,3岁之前的记忆太过模糊,模糊到已经忽略不计的程度。如果他能提早知道,对于他而言,这3年或许是他这一生里与他的父母最紧密的时刻,或许,他会拼尽全力去体验、去记住,关于他和他父母之间所有的点滴。

    直到2年后,黎丘齐的出生。一对父母,两个孩子,原本是应该被艳羡的家庭,却遭到了突然的变故,而这变故将这个小小的家庭如同一叶孤舟般,推向了惊涛骇浪。

    黎丘齐比预产期提前了一个半月来到这个世上,出生时只有4斤的他,在暖箱里呆了一个星期。黎母自责,觉得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才导致了黎丘齐的早产,终日郁郁寡欢。一开始,还只是抱着小小的黎丘齐哭泣,而后却愈演愈烈,常常将饿得急哭的黎丘齐扔在一边,不愿喂养。

    即使如黎父这般博学多才的男人,一边要面对工作,另一边又要面对两个尚且年幼的孩子和一个终日愁容满面的妻子,也显得力不从心,自然没有太多的精力,将妻子的这些症状与产后抑郁联系在一起。

    直到那一日,事情发生的那一天。那原本只是和其他平淡无奇的364天一样的一天,我猜,也许阳光正好,也许风和日丽。然而对于黎丘齐一家,那一天却是狂风骤雨。

    “我妈从自家阳台上一跃而下这件事情,我爸一直到我高中毕业考回了s市之后,才告诉我。”黎麦齐的脸上露着自嘲地笑,“是不是觉得很不可思议?”

    黎麦齐像是自问自答,没等我开口回应,又接着说。

    “就是因为那一次,我妈受了脑外伤。我爸后来跟我说,其实我妈出院之后,有去n市看过我。医生说,可能换个环境对我妈的病有好处,我爸当时想,如果我妈住在外婆家会开心一些,便准备回s市辞了工作,来n市发展。可是,当我妈看到我的一刹那,却歇斯底里地惊声尖叫,若不是我爸,可能,我早就被我妈掐死了。”

    “她从那个时候起,就不记得我了。”黎麦齐把头低得低低的,“是癔症,脑外伤的后遗症。”

    “我爸怕她再做出伤害我的事情,便再也没有带我妈来看过我,也不可能将我带回s市。而他来得次数也日渐减少,每一次的理由,都推说自己工作太忙。”

    “叔叔这么说,一定有他的道理。”我安慰黎麦齐。

    “我知道,他是不想我为有这样一个需要时时看顾的妈妈而心存怨念。可是,即使我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之后,我也没有那样想过,一次都没有。”

    听黎麦齐说完这些,我很久都没有缓过神来。这21年的光景,刨去起初不经世事的那三年,黎麦齐和黎丘齐过得,都如同地狱一般。一个活在缺失亲情的阴影里,而另一个活在母亲随时会发疯的恐惧中。

    我突然有些明白,那个阳光模糊了脸面却又充斥着厌恶的正午,为什么黎丘齐要带着隐忍对我说,“希希,今天发生的事情,你可不可以当作不知道。”

    这是一段他不想启齿的过往,像是踩过泥泞时四溅在裤腿上的污渍、一不小心摔得粉碎的手机屏幕,甚至是结了痂的丑陋伤口。

    黎丘齐终于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黎丘齐,也不再是那个寡淡炎凉的黎丘齐。他的七情六欲,喜怒哀乐,此刻犹如一张画卷,在黎麦齐的言语中铺张开来。却是让我心头一紧,像是被人狠狠地闷了一棍,疼得竟然发不出一点声响。

    “放开我。”我被病房里传出来的尖锐、刺耳的声响拉了回来。

    黎麦齐听到病房里的响动,向病房里冲去。

    在他把门关上,将我阻隔在门外之前,黎麦齐略带哀求地对我说:“张希希,丘齐不希望你知道这些,所以,就当今天你没有来过,我也什么都没说。”

    “啪”的一声,黎麦齐将我关在了门外,也仿佛将我,彻底地与他们的世界隔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