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毅甩掉背后的氧气罐,喘了几口气,忽然站起来轻踢了秦奇一下:“吓老子一跳。”
他说完就转过身,扶着墙往自己的房间走。秦奇楞住几秒,随即抄起一个铁皮糖罐砸中他后脑勺,王毅身形晃了晃,没回头,一直走进了屋子。
这时候宁予已经把药箱交给姚朵,然后收起几个人的呼吸器拿去隔壁做消毒处理。
甘澜搀扶着秦奇走进淋浴室,然后姚朵用双氧水替她清洗伤口,又敷上了抗生素。可是三个小时后,秦奇腿上的伤口依旧红肿起来,并且出现了高烧的症状。姚朵不敢怠慢,立刻给她注射了一剂病毒唑。
甘澜好奇:“奇姐是被什么东西咬了?”
姚朵答:“药店库房半沉入地下,里面的水到腰那么深,我在库房架子上往下送氧气瓶,奇姐在水里接着,然后她突然告诉我她被咬了,我们也不知道水里到底有什么。都怪我,我怎么就没看见她旁边水里有东西呢?”
“那些东西融进水里了,你不可能看见,这不是你的毛病。”王毅坐在秦奇躺身的沙发上,对几个人摆手:“都去睡觉吧,我守着她。”
高烧昏迷的秦奇枕在王毅的腿上,两人就这么一睡一醒地耗过一整夜。王毅一夜没有合眼,直到第二天中午秦奇体温渐渐降下来,他才混若无事地跑去补觉。
秦奇疾病未愈,于是谁也不提救人的事。直到下午时分,秦奇体温正常,伤口消肿,几个人才真的松下这口气。秦奇忍不住催王毅去救人,结果因为毫无威慑力而被驳回了,甘澜没有王毅这种硬抗的胆量,只能乖乖出发去种子店找农药。
这般一来一去,救人的计划便耽搁一天。
第三天早上,秦奇已经能独立站起来了,就是走起路来依旧一瘸一拐的。王毅跟在她后面学她走路的样子,秦奇转身太慢还打不到他,气得直骂。
秦奇这个样子肯定不能出任务,众人便推举宁予留下来照顾一屋子的弱病残。虽然宁予一再强调自己的性别不适合这种分配,但奈不住甘澜和姚朵宁愿出去玩命也不肯带孩子。宁予简直诧异——难道带孩子比死亡更可怕吗?听到他的反问,甘澜和姚朵拎起呼吸器就跑了。
几个人找了五只密闭的塑料箱装栽呼吸器,用塑料薄膜一层层包好,同氧气瓶放在一辆板车上,轮流推着板车走。
事先已探过路,因此几个人走得很快,轻松就到了前两日遇险的水域。
甘澜下身穿着从农具店顺来的隔水橡胶裤,拎着农药喷雾箱蹚进水里,用最大流量喷了整整两中桶百草枯。
漫天药雾迅速随水流漂散开,十几分钟后水面便沸腾起来。平静的水面突然噼里啪啦溅起层层浪花,等沸腾渐渐止息,只见水面上凭空多了一层鱼,其中最多的是一米来长好似大泥鳅的黑鱼。众多黑鱼尚自无力地扭动着身体,这种鱼凶猛食肉,应该就是前天攻击两人的罪魁祸首。
黑鱼肉质细腻,少刺,不过这一起死于百草枯的,大概是没有荣誉升格为清蒸或者红烧了。
三百米水面清理干净,等在岸边的王毅和姚朵就把板车推进水面。木板凭借浮力托起氧气瓶和呼吸器,荡开死鱼堆向前飘去。
一路杀伐过去,毒鱼小能手甘澜已经等在对面。
水上乐园并非单独一个园区,而是坐落于禾城卫星城偏北方,外面还有配套的生活区、购物中心、派出所,只是新区发展不快,全区域楼层都很矮,最高的就是这一座高二百米的、位于乐园中心的餐饮中心瞭望塔。
王毅提前交代:“一会我先上去,我说可以了你们再把呼吸器拿上去。万一感觉哪里不对劲,千万别上去找我,你们掉头就走。”
甘澜点头:“小心点,奇姐不在这。”
王毅弹了弹刀刃:“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十几分钟后,王毅在顶楼喊了声上来,说楼顶还有一个人了。甘澜拿着一套呼吸器去楼顶找王毅,姚朵则将剩下的剩下的呼吸器和氧气瓶放在三楼水淹不到的地方。他们的氧气瓶已经半空,但被救者从五个变成一个,过会他们便可以换上给救援者准备的呼吸器,根本用不上千辛万苦带来的这只氧气瓶了。
顶楼脚落里,唯一的活人也已经是昏厥状态,他对面是一排盖着窗帘的尸体,有些已经肿胀出巨人观。其实这种时候把尸体顺着窗子丢下去都比放在身边好,尸体腐烂会带来诸多危险,最致命的就是瘟疫。
甘澜他们早预料到这里会出现疾病蔓延的情况,特意带了抗生素,连灌带扎的折腾一通。唯一的活人总算睁开了眼睛。
个子挺高的一个男人,扑进王毅怀里就呜呜的哭,一口妈一口爸的乱叫。
王毅推又推不开,哭笑不得:“哎,看清楚,别乱叫啊,你大爷我女朋友还没一个呢!”
甘澜把人按倒一翻眼皮:“病糊涂了,直接抬下去吧。”
两人强行给病号带上呼吸器,架着他走下楼,楼下运氧气瓶的车正好腾出来放他。病号精神错乱,手还不老实,总想着摘呼吸器自杀,王毅拦了几次没有耐心了,找来一根绳子把他结结实实地捆起来。
王毅推着车,病号在车上扭来扭曲,他便问甘澜:“咱们像不像人贩子?”
“是啊大哥,目前为止咱们已经杀过人投过毒,抢过银行绑过票,您厉害了!”
王毅琢磨一下她的话,很自豪:“圆满。”
水上乐园有个皮划艇区,几条员工搭坐的小船泊在岸边,就是那种四米左右没有篷的木头船,看样子还满安稳。
甘澜见状有了主意。
“大哥,那个送信的既然能踩着水球出去,证明这里的水路直通市区,我们不如开这个船回去。现在顺风顺水,速度肯定要比走回去快。”
甘澜这么一说,三个人就把病号抬上船塞进了舱底。
王毅坐向船尾,甘澜坐向船头,姚朵负责按着病号防止他把船折腾翻。
甘澜没开过船,见船被一根绳子拴在岸边,就顺手把绳子从船尾的铁环上解了下来。王毅才拿到桨,还没搞清怎么用,船只已经被湍急的水流冲向下游。
王毅瞪着眼睛问甘澜:“你把什么解开了?”
甘澜诧异:“不解开船怎么走呢?”
“给我换个马仔!这混蛋我不要了!”王毅一手捂住额头仰面朝天,一手指着岸上吼:“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看看,你特么把船锚给卸了!”
甘澜回头一看,只见绳子另一端连着一个四面钩子的铁锚,铁锚勾住岸边的一段铁栏杆,就是它稳稳地将船固定在岸边。原本她是该把船锚从铁栏杆上摘下来扔到船上的。
王毅用一只桨插进淤泥里,慢慢往船锚的方向撑。
他腾出另一只桨递给甘澜:“把绳子勾回来。”
洪水方过,水势依旧湍急,王毅又没有开船的经验,因此船身在水流里摇摇晃晃,吓得姚朵整个人趴在了凳子上。甘澜趴在船尾抻长手里的桨,几次勾住水里的绳子又滑落,突然间王毅那边船桨没插稳,船身左右一摆,害甘澜手里的桨掉进了水里。
船身打个转,一下就飘向了江心。
这时候王毅再用桨向下撑去,却已经碰不到底了。
两人面面相觑,这下可好,不止永远告别了船锚,连船桨都搭进去一半!。
王毅用剩下的一只桨无力地划着水,小木船便打着转朝下游飘去,十几秒后就飘到了江心。
三个人抻长脖子眺望已经渺无希望的船桨,心里都有点懵。
姚朵替众人问:“一会要怎么停船呢?”
王毅顿了顿手里的船桨:“你要不是我亲妹子,我现在就拍死你。”
甘澜把脑袋一缩不再说话。
王毅手里只有一支桨,他又没修习过单桨划船的技巧,只能任凭水流将他们朝下游冲去。幸而水流速度还蛮快,看样子不用人力也能很快进入市区。
因此王毅把桨朝船底一丢,船也不划了,走过来在甘澜脑袋上拍了一巴掌,然后又揉了揉她的头发,带点怜悯的意味说:“蠢货。”
甘澜一言不发,生生接受了他的嘲讽。
向下游漂了有两三公里,眼前河道忽然出现岔路,如果船只稍微轻点,便能随水流左拐,走飘进市区的步行球的路线,但是这只船上载着四个人和四只呼吸器,惯性作用非常大,眼看着就要直冲向前方分流到外县的河道。
这下一船人都慌了,王毅拿着短桨在水里拨弄,甘澜和姚朵趴在船舷上用双手划着水,于是小船左摇右摆地、义无返顾地,冲进了正前方分流县城的河道。河口岔道水流更急,一进去就再也回不了头。
甘澜差点一头栽进水里,简直没脸看船上的两个人。
王毅看着越来越远的城市,都气笑了,他扒拉一下甘澜:“这条河通向什么地方?”
甘澜整张脸埋进膝盖里,满心想的是要不要一头栽进河里假装自己根本没有出生过?
“唉,灾难以来都没有放松过,这趟漂流不是很休闲吗?反正又没有船锚,咱们就‘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太潇洒了啊!”王毅揽着甘澜的肩把她脑袋扳起来:“没事。这条河到哪?”
甘澜抬头悄声说:“甘北县。做金属冶炼的,应该有氧气。”
“咱们手里没有地图,你是我们中唯一熟悉这个地方的人,接下来就靠你的脑子了,你要好好的。”王毅说完揉了一把她的头发。
木船继续行进一个小时,几个人正式进入了甘北县的地界。
当眼前出现了密集的楼宇时,河道也渐渐变得狭窄。水流速度减缓下来,王毅就卸下呼吸器背箱,按住面罩深吸一口气,然后跳下水将船只缓缓推向了岸边。
经过这一番磨难,他们佩戴的氧气瓶还能支持三个小时,可没有详细地图指引,想要步行回市区几乎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