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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9章 鸣梁之海-14

    “钩住那战船!”

    就在大多数锦衣卫纷纷愣在原处、眼看和那漂来的朝鲜战船即将擦身而过时,唐卫轩厉声喊道。

    经这么一提醒,众人这才猛地回过神来,顺手拿起甲板上的那种绳索,抛将出去,赶紧先钩住了那破船。

    “你们几个,随我一起上船查看!”见那死气沉沉的破船已被牢牢地固定住了,唐卫轩这才一挥手,准备亲自带着几个经验丰富的锦衣卫,一同上船仔细查看一番。

    “唐兄,还是我来吧。”这时,程本举主动请缨,劝阻道:“说不定船上还有什么潜在的危险,你身为主将,最好还是不要轻易以身犯险得好。”

    “这船太过蹊跷,事关重大,我还是要亲自验看一番。”唐卫轩摆摆手道:“程兄,就拜托你替我压阵吧。”

    “也罢。”程本举点点头,随即指挥着一队锦衣卫,各执弓箭和朝廷最新配发的新式铁炮,站在靠近对面战船的一侧,瞄准着对面的战船,时刻准备待命。

    而这时,其他锦衣卫也已用钩子绳索将那眼看即将散架的破船拉到了紧靠船身处,并在两船间架上了登船用的木头踏板。准备跟随唐卫轩翻船过去查看的几人,更是已全副武装,作好了一切准备。

    深吸一口气,唐卫轩率先第一个踏上了木板,一步步地朝着那破船的甲板上走去……

    还好,此时风平浪静,水面上没有什么波动,因而木板一直保持平稳,所以唐卫轩没费多大劲,就顺利登上了那艘破败不堪的朝鲜战船。

    “唔……”刚刚踏上甲板,一阵难以忍受的尸臭便立即扑鼻而来,纵使历经数次血战的唐卫轩,一时也根本难以忍受这等恶臭。猛地一闻之下,肚子里便立刻不断翻腾,呕吐之感直往上涌……

    幸亏经验丰富的唐卫轩立刻柄住了呼吸,好歹是将那呕吐感又强行压了回去。

    不过,刚刚定下神来的唐卫轩还没有完全适应这船上的恶臭,身后便已经随之传来了一阵呕吐之声:

    “呜啊——”

    回头一看,唐卫轩也是吃了一惊,没想到,紧随在自己身后、第二个登上这朝鲜战船甲板的,居然会是年纪轻轻的程子颐……

    不过,这平时一向热血澎湃、豪气冲天的少年,此刻刚刚登上这船,却已趴在船舷边上狼狈地吐个不停……

    而随之跟上的几个锦衣卫,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其中两、三人也随之已大吐特吐起来。哇哇哇的,似乎根本止不住。

    单单从这味道上判断,唐卫轩大概就能推断出,这些尸体绝对不是死了一天两天了,不仅十天半个月,就说一个月以上,也不是没有可能。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轻易与这些尸体接触,恐怕很可能会染上什么疫病。在相对隔绝、又缺医少药的船上,若是有己方士卒不慎因为接触这些死尸而染了疫病,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想到这里,唐卫轩立即让吐得最厉害的两个锦衣卫赶紧沿着木板撤回自己的船上,然后换几个能忍住恶臭的锦衣卫,顺便带着些可以捂住口鼻之物、和木棍等物过来。

    原本,唐卫轩打算让程子颐也顺道立即撤回去。不过,似乎是觉察到了唐卫轩的用意,程子颐赶紧强忍住了腹中泛起的恶心,咬紧了牙关,硬是忍着没有再吐出来。

    大概是因为看到了程子颐目光中的坚定,同时,这次的经历,兴许对于没有从上过战场的程子颐来说,也是一次真正战斗开始前的历练。因此,唐卫轩只是看了看程子颐,最终并没有将劝其回去的话说出口。

    待又有几个锦衣卫带着临时撕碎的布匹和劈开的船桨很快上了船,甲板上的几个人立即用这些碎布罩住了口鼻,抄起了由船桨劈开后的一根根木棍。

    谨慎起见,唐卫轩又再三强调,严禁直接接触任何死尸。验看之时,也只准用木棍碰触尸体。

    望着眼前这触目惊心的一地死了多日的尸体,口鼻中不断窜入的强烈尸臭,一行人自然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纷纷正色领命。然后,这才小心翼翼地开始了在这船上的查看。

    甲板上的多具尸体,经过了不知多少日的风吹雨淋,加上太阳暴晒,早已是腐烂不堪。如此凄惨的死状,实在是令人不忍直视……

    简单转了一圈,甲板上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之处,众人又点起数支火把,在唐卫轩的率领下,走入了甲板之下的船舱之中验看。

    只是,因为船舱内的过道实在太过狭窄,船体内的船舱又分为上下两层,几个人难以在同一处一起行进,所以唐卫轩便干脆下令,一行八人分为两人一组、在船舱内各处分别进行查看。

    程子颐和唐卫轩一组,在上层的船舱内探寻。

    不过,除了些在过道中倒毙的几具尸体外,也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从这些尸体和破败的船身上的各种痕迹来看,唯一可以得出的推论,大概便是这艘船上的朝鲜士卒应该早在大约一个月前的某次战斗中,落得大败,可能当时可能还有个别幸存者,勉强驾着船一时逃离了战场、避免了当场被焚毁、击沉的命运,但或许是受伤后最终流血过多,又或者是粮食、淡水很快耗尽,总之没有撑得了多久,便也全部不幸丧命了。

    而唐卫轩此刻最想知道的,是这艘战船所经历的那次失败,到底仅仅是一次小规模的遭遇战,还是……

    正想着,程子颐好像忽然发现了什么,冲着一扇半掩的门内望了望后,朝着一旁的唐卫轩喊道:

    “唐大人,这里好像是本船主将的船舱!我看里面的地上似乎还散落了些纸张,可能会有些书信什么的……”

    经程子颐这么一提醒,唐卫轩立刻停止了思考,转身与程子颐一同走入其所指的这间船舱内。

    虽然屋内空无一人,连尸体也没有,但是从较为宽敞的空间上倒也可以看出,这里想必就是本船的主将所居之处。虽然这艘朝鲜战船看起来也十分普通,这里的本船主将也绝对不会是什么大人物,但是看到地上和桌上的纸张,还是让唐卫轩眼前一亮。

    随便查看了地上散落的一些公文,都是用汉文写成,不过从官署名称上一看,便知是朝鲜之物。只是,大致翻找了一遍,却大多是些关于船上存粮、存水、兵员情况的例行公文,时间也较早,并没有太多有用的价值。

    “唐大人,您快过来看!这封信……好像是战斗当日所写的……”

    一听这话,唐卫轩随即起身,冲到了程子颐正用火把照亮的桌前,仔细朝着程子颐正指着的一封展开在桌面上的书信看去——

    唐卫轩原本还有些好奇,程子颐是如何知道这封信是战斗当日所写。但当看到那封信上所染着的殷红血迹时,唐卫轩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而信纸上仅有的五个汉字,更是令人眉头紧皱、心头一紧,只见那纸上只有几个匆匆写下的歪斜汉字:

    “告急!告急!告……”

    最后的一个“急”字,还只写了一半,便在长长地划了一道,戛然而止。再也没有了后文。

    从这信上的潦草字迹与血迹上,唐卫轩甚至已可以推测、想象得出:就在不久前,本船的朝鲜主将带伤冲入了屋内,顾不上流出的鲜血沾了纸上一大片,匆匆抓起笔,正蘸墨写了几个字、准备立即派人突围回去报告之时,却因甲板上激烈的战况而被迫中途停笔,再次冲出了船舱、赶去继续指挥作战……只是,这一去,便再也没有回来……

    想必,这人的尸体,就倒在刚才经过的甲板或船舱过道内吧……

    望着面前这五个看起来血淋淋的大字,唐卫轩默默叹了口气。同时,唐卫轩也很快注意到,就在这封信纸的下方,还盖着几张在此之前写就的书信或者公文……

    难道说——

    急匆匆掀开最上面的信纸,显露出来的,果然是最后的战斗发生之前的数日间,该船每天的例行上报公文!

    这几张纸上写的密密麻麻,只是,被头一张纸上的厚重血水向下浸染了一些,加上屋内火把的照明有限,所以自己实在有些模糊不清。无奈之下,唐卫轩只好准备先将书信统统收起、放入怀中,待回到己方战船上时再仔细阅览。不过,在收起这些书信的前一刻,唐卫轩也特别留意了一下其中最后一封公文上所写的日期:

    万历二十五年七月十六日……

    这么说来,战斗所发生的时间,应该最迟不会超过七月十七日了?那么,距离现在,正好是一个多月的时间……

    “哒哒哒——”

    就在此刻,一阵快速的跑步声从屋外的过道中传来,同时伴随着几声呼喊:

    “唐大人——!唐大人——!”

    一听,便是另外的一个锦衣卫,正匆匆地赶过来,寻找着唐卫轩,好像有什么急事一般……

    “我在此。”

    唐卫轩朝着屋外的过道内答应一声,刚刚收好那些书信,那锦衣卫便急匆匆地推门冲了进来,扶着门框,气喘吁吁地说道:

    “唐……唐大人……终于找到您了……!”

    “何故如此惊慌?”唐卫轩见这属下火急火燎的样子,实在不像是自己麾下本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百战之兵,正多少有些不悦,但当听到对方终于说出的情况时,唐卫轩也不禁脸色为之一变……

    “我……我们在船……船舱底部的仓库里,发……发现了……一……一个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