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楼上的哨兵一个大嗓门汇报,惹的众人一片惊色,顷刻跪在地上的文武官员惊起,在城外跪迎的百姓也嘈杂起来,还好有士兵维护秩序没有引起混乱。
卢象升则闻声惊变,立刻拔出佩剑指挥大军吼道:“全军警戒,火枪兵准备!”
“卢帅,火枪没有弹药了,怎么办?”副都统张恪着急的禀报。
“什么?!你怎么不早说?!”
卢象升瞪着眼睛怒道。他还指望着火枪在战场大放异彩,用惯了火枪还真是顺手,这武器的确很厉害。
张恪支支吾吾的回道:“昨夜清点的时候发现的,还没来的及向您禀报呢,就……就……”
卢象升气的咬着嘴唇忿忿的哼了一声,急速的向朱由校禀报:“陛下,没弹药了,您快进城!微臣断后!”
朱由校看了一眼急的满头大汗的他,微微撇开嘴笑了起来,不紧不慢道:“慌什么?不一定是女真人,说不定是咱们的人呢!”
“陛下的旨意昨日凌晨才发出,这个时候连宣化都不一定到,何来的兵马?”卢象升不以为然的说道。
“金人撤围,必然是全然而退,不会留下伏兵。再等等,不会有事的。”
卢象升急的心都快跳出来了,皇帝还这么淡定,怎能不让人着急,何况是在兵荒马乱的时候,一切都得小心从事。秦良玉也是着急不已,劝道:“陛下就听卢帅的话吧!先行入城,臣等断后!”
朱由校扫望了在城外迎驾的官员和百姓,为了他们的安全,不再坚持,毕竟他们都在看他的颜色行事,他不入城,官员和百姓们不敢擅自入城。
“好吧!朕就依两位爱卿之言,入城!”
官员们一听,心情大松,齐呼:“恭迎陛下入城!”
心里都想着皇帝的脚底下抹了油,赶快入城,他们也好入城。
朱由校在文武官员、百姓的跪迎下加快了脚步,走上吊桥,进入城门,紧接着,官员们起身而入,百姓们紧随其后。
待官员百姓们都入了城,卢象升命火枪兵先行入城,步兵在后。
火枪兵没了弹药,就是没了尖牙利爪的猛虎,毫无战力可言,所以也就没必要再留在这里。
城上的明军们将火炮填装上弹药,调整了炮口,校正弾道,只等这支不明的军队。
朱由校进入城后没有按照预先的安排到内城行辕休息,而是直接登上城楼,迎驾的文武官员也硬着头皮跟着他上了城楼。
站在城上,朱由校极目而望东方,仔细看去果然见到渺渺如朦的黑影,目测距离在十里左右,虽然看不清兵甲旌旗、暂不能辨认军容,但凭经验可断定是一支规模五千人以上的军队。
朱由校吐了一口气息,自言自语道:“是咱们的人。”
“去告诉卢象升,不必紧张,是咱们的人,让他和秦良玉速来见朕。”他轻轻一斜眼角目光,吩咐身后的人说道。
一小将领命,迅速下了城楼传命去了。
不一会儿,卢象升和秦良玉一前一后的登上城楼,来到朱由校身边,忙不迭的恭敬道:“陛下,召臣等有何事?”
朱由校指着远方还不明身份的军团说:“行军稳健,无尘土飞扬,足以证明是我大明军队,若是敌军,你们看到的将是漫天飞扬的尘烟。”
说到这里,他微微动唇一笑,扫过众人,道:“你们不要因为朕的驾临就神经过敏,这里是大明的地界、朕的天下,就算有险也会化险为夷。你们都不要紧张了,让部队撤除警戒回城吧!”
众人唯唯诺诺,对他的判断很是叹服,但对他的豪迈气概很不坦然,这话说的让众人暗暗反驳:没有我们拼死护驾,您何谈安全!
卢象升和秦良玉虽然也认为是自己的部队,但从安全角度考虑,他们还是绷紧了神经以防万一。
一干文武官员们翘首而望,神色也颇为欣慰,士兵更是踮起脚尖来看,果然如同皇帝所说,没有千军万马奔腾激起的尘烟,说明那不知名的兵马不是杀奔而来,是平步行军。
他们都松了一口气,今凌晨才解围,可不想再陷入一场大战。在城外的兵马也撤除警戒,正有条不紊的进城。
半个时辰后,城外的军队已全部入城,吊桥升起,城门紧闭,守城部队做好了防御准备。
这时候,远处的兵马也逐渐显露真容。
此刻,角楼上的哨兵看清了由远及近的兵马,战旗烈烈,阵容齐整,骑兵为前锋,步兵随后,中军挑起的一杆大旗清清楚楚的一个“明”字。
“是我们的人!”角楼上又响起了哨兵近乎欢愉的声音。
顷刻,城上爆发出一片欢腾笑语,虚惊一场的官员们放下了绷紧的神经。
朱由校更是笑了起来,至少没让他猜错,要不然就真的无地自容了。为了弄清楚这支部队,他令人出城前去打探,自己则转身进入城楼内暂休,等待这支部队的到来。
此处城楼,进深十余米,宽二十余米,五开间,三进间,迥廊周通,三重檐歇山式屋顶,从外看内极其状观,可与京城的崇文门媲美,平日里值守的将领就在这里休息。
里面陈设简单,西有一席卧铺,东陈一张四方桌椅,旁边还有兵器架,上陈列一把弯月大弓和宽口大刀。
朱由校环视了周围,抚摸了一下干净的桌面,坐了下去。
椅子上铺了软垫,十分柔软,骑乘一天一夜的他,屁股刚一接触软垫,全身像是陷入了温水浴一样,舒坦!
骑马,其实很累!尤其是骑乘了一天一夜,骨架都快散了。
文武将官迅速在他面前分列两旁站好,按照官职大小有序排列站立,像是上朝一样。
不久,派出去的人带着一个人快速的赶来,他们先行入城。
朱由校在城楼里只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喘息声,还有兵甲上鳞片的声音,格外响亮。
没有人通报,一个彪形大汉就闯入了城楼,在众目睽睽之下闪了进来,站岗的士兵也为之一愣,但为时已晚,他们还没来得及伸手阻拦,那人已经快步进去了。
朱由校有些恼怒,正襟危坐的挺直了上身,脸色不悦,有些微怒,正视这个连通报都不知道的人,嘴巴刚张开要斥责他的鲁莽和无礼时,忽然怔住了。
十分熟悉的彪形体魄,还有那古铜色的面色,炯炯眼神里有着难言的柔情。他是……
“阿巴亥!”
朱由校猛然惊愕,不禁然的从椅子上腾起,十分吃惊,哑口失声:“你没死?!”
阿巴亥激动的嘴唇上下翻动,半天吐出一句话来,“陛下,微臣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说着,一个蒙古大汉,体型健硕的如同小牛一般,此刻却没有了精刚之气,鼻子一酸,眼泪禁不住的流了下来,双腿也架不住他的体魄,“扑通”的跪下。
朱由校急忙走到他面前,伸出双手扶起,激动的喃喃道:“能活着就好,活着就好……朕以为你也战死了……”
朱由校也动情的哽咽起来。这一切太突然了,没想到竟然是阿巴亥回来了,这让他倍感欣慰。
众人无声的看着他们君臣二人犹如久别的亲人相逢一样,羡慕的眼睛都直了,能和皇帝有这么好的关系,绝非一般人物啊!看着都眼馋。
朱由校在得胜堡救下秦良玉后,从她的口中得知从京师带来的亲兵全部战死,为此还为阿巴亥伤心了一阵子。现在看到了他,内心无比的宽慰。
朱由校扶起他后,轻轻拭眼角的泪水,对众人说:“朕还有事要与阿巴亥将军细商,你们就先回去吧!各司其职,不得怠慢!”
“臣等遵旨!”
众人恭拜退出去,卢象升和秦良玉也走出了城楼,在外面等候。
秦良玉对阿巴亥的身份很是好奇,小声的问卢象升,“卢帅,那人是什么来历,圣上好像对他很有感情。”
卢象升瞥了撇嘴,回道:“那是圣上还未登基前的贴身侍卫,跟随圣上十几年了,感情自然深厚,情如兄弟。”
“哦,”秦良玉诧异道:“怪不得圣上对他如此亲切,原来如此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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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座城楼里,只剩下他们君臣二人,他们一坐一立,阿巴亥向他叙说着那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
朱由校听他说完,不由的叹息起来,自怨道:“是朕考虑不周,害了五千将士,也险些害了你…”
“经此一战,臣发现我军战力远在蒙古兵之上,足可与金人匹敌,若不是先战蒙古兵已损耗精力,微臣及五千将士也不会全没,”阿巴亥惋惜而又愤恨的说道,“都是微臣贪功冒进,求胜心切,不知用兵,陈总兵还为此责怪我蛮力过剩,谋略不足,不知用兵诡道。”
朱由校抬眼一笑,安慰道:“你初次领兵作战,经验欠缺,以后会好的。作为将,用兵在谋,不可逞勇。”
阿巴亥拱手道:“陛下教诲,微臣谨记。”
如此,两人殷切交谈,不知不觉中,陈霈率领的大军也到达了大同城下。进城后,陈霈拜见了朱由校,在寒暄一阵后,朱由校让他们去休息。毕竟,他也是一天一夜没休息,也是困倦不已,想好好的躺在床上美美的睡上一觉,哈欠连天的打,眼皮子也开始上下打架了。
但此刻他突然想起熊廷弼。
这是他必须要见人。
他唤进秦良玉,向她说明了情况,让她带路去见他。
秦良皱着眉头说:“微臣派人去请熊督师,何劳圣上屈驾。”说着,她就要派人去请熊廷弼。
朱由校忙拦住她,摇头道:“不可,还是朕亲自去见,终究是朕对不起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