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驰而来的人马虽然不多,但扬起的尘土格外显眼,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这支不明的人马。
“好像是我们的人。”
参将眯起眼睛伏在墙头上,踮起脚尖远眺道。
熊廷弼也隐约看到了奔向而来的人马像是自己人,尤其是他们打着的旗号,尚可分辨是一个“明”字。
“是我们的人!”许久没有露出笑容的他绽放出了灿烂的喜色,整个人像是年轻了十岁一般,大声命令道:“准备开城门,迎他们入城!”
众将士又是一片雀跃的欢呼。
秦良玉与一队人马由远而近,来到大同城下。她举目而望城上,阔别数日的城池,没有了战时的肃杀之气,而是愉快的欢乐祥和,能清晰的听到城上士兵们庆祝的声音。
许多士兵们冒出头来,一睹而来的一队人马。
“是秦将军!”
有人一眼认出了秦良玉,不禁脱口大喊起来。
这一嗓子不要紧,引来更多的人看向了她。
“是秦将军!秦将军回来啦!”
又是一片高呼。
“快开城门,迎秦将军入城!”
熊廷弼心胸大悦,急忙下令打开城门。
吊桥缓缓落下,城门大开,士兵们踊跃起来,夹道迎接秦良玉入城。他本人也下了城楼,亲自去迎接。
里面闪出两列士兵,他们整装束甲,腰中挂着佩剑,手中握着白杆长枪,神色威严,跨过平坦的吊桥,分列两旁,对立而站。
熊廷弼率着参将以上将领迈着赳赳的步伐,出城迎接。
秦良玉见到到熊廷弼的那一刻,心中有难以言出的滋味涌上来。这一次,她仔细的端详了传闻中的辽东第一任督师熊廷弼,一个曾经叱咤风云的人物,却因一件惊天的秘密而在这里隐姓埋名,过着像是通缉犯一样,从不谈及过去,甚至害怕谈论过去的事情。
“夫人,您回来了。”
熊廷弼拱起手笑容满面的迎上去。他身后的参将们也齐声声的参拜,“恭迎夫人回城!”
秦良玉急忙下马,略显惶恐,对熊廷弼恭敬的拜了一下,十分谦恭的说:“不敢,秦某没听先生教诲,莽撞行事,以至惨败被俘,愧对死去的将士,我辱没了大明军威。秦某能有幸活着回来,全赖圣上天恩。”
“胜败乃兵家常事,夫人不必记挂在心上,能安然无恙的回来就是万幸。”熊廷弼安慰道,但对她是怎么回来的也是很好奇,于是又问道:“夫人是如何脱身的?”
“是圣上救了在下。”
“圣上?”
熊廷弼吃了一惊,“你见到圣上了?”
他身后的将官们一听“圣上”二字,顿时惊嘘起来。
秦良玉扫视了众人,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道:“是的!”
熊廷弼愕然起来,神情显得十分的不自在,喃喃的问道:“圣上在哪?”
“正在回来的路上,我奉圣上之命前来报信,以安大同城内军民之心。”
她回答完熊廷弼的问话,又绕过他,对他身后的十几名将领道:“你们先回城去吧,我有事要与吴先生商量,还有你们,”她指着跟随她而来的随从道:“你们也先行入城。”
她的异常举动让熊廷弼和众人十分不解,但也不敢违抗她的军令,都面面相觑的向城内走去。
秦良玉目送他们走远了,便一收严肃的神色,向凝着眉色的熊廷弼恭敬的躬身拜道:“圣上已向我言明先生之事,秦某不胜钦佩,能有幸与熊督师并肩而战,良玉三生有幸。往日有得罪督师的地方,还望您海涵。”
说着,她又拜了拜。
熊廷弼愕然失色,忙上前双手扶起,十分羞愧的叹息,“我一个千古罪人,怎敢受您一拜呀!能活着就是造化了。”
秦良玉散发着钦佩的目光,敬道:“大帅为君为国,承担此重如泰山之责,非常人能比,在下钦佩不已,请再受秦良玉一拜!”
“别……别这样……”
熊廷弼感觉很尴尬,惶恐不安,像是做贼一般心虚,慌神道:“将军不要这般客气,将士们都看着咱们呢,你这让我如何是好?”
他这话一点不假,众将士在吊桥上不住的默然回头,以为他们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悄悄话,却见到秦良玉不住的向吴次仁恭敬的参拜,这让他们很是奇怪,也很纳闷,也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满,他们当中有不少是石砫将领,是秦良玉带出来的原班人马,对她如此恭敬吴次仁很是不悦,有的嘟囔道:“秦将军为何对吴先生如此恭敬?太折损身份了!”
“想必是在感激他守住了大同城,才保住了她的名声。”一名将领如是说。
“你胡说什么!要不是我们浴血奋战,大同早就没了,就凭他一个吴次仁能守住?!”
“那你说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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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渐渐的喧哗起来,秦良玉的部将与大同原驻将领发生了争执,引起了人们的注意,大有动手之意。
秦良玉和熊廷弼被惊动了,他们俩严肃的走过去,震怒的斥责争吵的部将,“你们胡闹什么?!圣上马上驾临此地,你们还不准备迎驾,在这里吵什么!”
争吵的部将面红耳赤的低头不语,规规矩矩的被训斥的不敢坑声。毕竟,秦良玉是他们的头,又是大同镇总兵,是他们的真正上司,还是十分敬畏她的,还有熊廷弼,由内而发的威严之气似乎是天生具有的,让人不免有些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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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良玉换上了一件干净的戎装,披挂一袭大红战袍,英姿飒爽,威风凛凛的与众多文武官员在城外列队迎接朱由校的到来。
此时城中一片肃静,文武官员分列两旁,整齐的站立,规规矩矩的,目向远方。秦良玉抬头看了看了日头,算了算时间,估计圣上也差不多该到了,但是,举目望去仍不见军队的踪影。有的官员哪里受过这种罪,平日里是入有座,出有轿,他坐着别人站着,遇到上司也站不了多久就下坐交谈。今日不一样,为了迎驾,站在这里一动不动就是两个时辰,累的两腿发软,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住的流下来,精神萎靡,蔫的比晒干的枯草还没看相。武将们就不一样,他们站如松,精神抖擞,神情威武,鄙视的瞅着对面的文官。
秦良玉的额头上也不由的冒出汗水来,她倒不是因为站的久了耗费了力气,而是担心圣上别再出现什么岔子,他们孤军而归,又行军一天一夜,难免人困马乏,正是敌军偷袭的绝佳时机,金兵杀个回马枪不是没有可能。
想到这里,秦良玉不禁打了个冷战,急命人道:“快派人前去打探圣上到哪了!”
一匹飞骑在众目睽睽之下快速而出,绝尘而去。
正在他们焦虑的时候,角楼里的哨兵看到了一队人马出现在举目不见一草一木的荒野之中,迈着稳健的步伐缓缓的向这里移动,旌旗飘起,是大明特有的彩边菱花旗。
哨兵兴奋的探出头来,摇晃着旗帜喊道:“看到了!将军,他们来了。”
平静的城下立刻掀起了涟漪,等的焦躁的文武官员们立刻来了精神,站直了整了整衣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一齐昂起了头迎向远方。
秦良玉闻声而望,果然见到盼望已久的人马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中。
未时三刻刚过,朱由校率领的大军已能看到大同城墙了。他们不仅能看到城墙,连城内袅袅升起的炊烟也清晰在目。将士们经过一天一夜的行军,又经历了一场夜战,也是疲乏了,比预定的时间晚了一个时辰。
卢象升看到了大同城,高兴的指道:“陛下,那就是大同!”
朱由校一天一夜没有合眼,困倦的在马上眼皮打起了架,忽见城池,眼睛一亮,疲困之意稍减。
目的地就在眼前,已疲乏的将士们化兴奋为力量,如同行走在荒漠之中的饥渴士兵望见了梅林一样,脚下像是踩上了祥云,行进的速度更快了。
他们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赶快进城,饱餐一顿,睡上一天一夜。
朱由校由中军移向前军,卢象升也伴驾左右,率军及至五百米,城上号角立时响起,礼炮轰鸣,但见城上每隔十步便插一旗,随风飒飒,尽显威严。城门处,文武百官夹道而迎,另有百姓无数在官员之后,齐整整的肃穆而望。
文武官员们首先认出了卢象升,他们虽然不认识皇帝,但是卢象升还是认识的。卢象升在朱由校的侧后身,所以,不难猜测。
这一次,他们是真的一睹龙颜了。
秦良玉迎面朱由校的座驾而跪,众官员也纷纷跪下,纯朴的百姓们也跟着齐刷刷的下跪。
“臣大同总兵秦良玉,率大同镇文武官员及城中百姓,恭迎圣驾!吾皇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秦良玉恭敬的高声拜道。
身后的文武官员也高声山呼“万岁!”与城上不绝的号角声和礼炮齐声而响,庄重而显赫。
朱由校驻停而立,扫视城上城下,兵士的注目而视,官员百姓的俯身跪呼,这一切,都是为了他的到来!
一名侍从搬来马凳,朱由校踩踏而下,径直走向跪在他面前的秦良玉,单手扶起,“辛苦夫人了,也辛苦众卿在此久等。”
秦良玉道:“陛下凯旋驾临大同,是城中军民之幸,微臣也幸陛下隆恩所救,天恩浩荡无以为报,能遂众人一睹龙颜,已是三生有幸了。”
朱由校“呵呵”笑了起来,“朕以为秦将军乃女中豪杰,不善言辞,却没想到也是如此伶俐。”
他边笑边用眼角余光扫视了跪在地上还没起身的众将,忽然笑声嘎然而止,神色严肃起来,小声问秦良玉,“熊廷弼呢?没随你一同出城迎驾?”
秦良玉叹息一声,小声回道:“熊督师羞愧见陛下,所以不敢来。”
“唉,哪里是他羞愧,是朕愧对他呀!朕对不起他,对不起他呀!他是怨恨朕,所以不愿出来。”
朱由校鼻子一酸,感伤起来,本以为能重见熊廷弼一叙君臣旧情,却不见人影。
“陛下过虑了,熊督师无职在身,不便来见。”秦良玉劝道:“陛下入城吧!微臣这就派人去请熊督师。”
朱由校点点头,“嗯”应了一声,正要进城,忽然角楼上的哨兵又大声喊起报告:“东侧有一队不明人马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