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春儿已经泣哭的不能成声了。
二子抬头接着说:“是啊,那天比较晚了,管家说老爷想念春儿,看她过的不好,就让俺送些吃的,说真的,俺从来没见过这么多好吃的。春儿心善,也是心疼我,非要留俺吃完饭再走,也算是对俺这些年的照顾,俺没多想就留了下来,谁知还没吃完就迷迷糊糊睡着了,醒来就已经被绑起来了。”
两人哭诉完伏地不起,侯光远面色也温和起来,但半信半疑的说:“孤男寡女独处一室,你们的话我们也不可全信。”
“天地良心,俺们没半句假话!”两人叩头哭道。
朱由校深深的叹口气,对他来说,这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他们平安无事了。
“先生,”朱由校冲着侯光远轻轻的叫道。他恭敬的聆听,“给他们一百两银子,让他们远走高飞吧!”
“什么,这……”侯光远惊诧起来,还想说什么,朱由校一个斜视,他不敢再多言,让人取出一百两银子交给他们俩。
二子和春儿捧着一百两银子,眼睛直愣愣的,他们从没见过这么多银子,甚至都没摸过银子是什么感觉,捧在手里竟然不知所措。
朱由校平静的说:“你们离开这里吧,再也不要回来了,好好过日子去吧!”
二子和春儿惊喜往外,他们深深叩头,感激道:“公子的大恩大德,俺们永世不忘,公子您贵姓,以后俺们把您供在菩萨旁,天天给您烧香。”
“不用了,我只能帮你们这些,好好过日子吧!”朱由校的眼睛有些湿润了,迎着冉冉升起的一轮朝阳,背对着他们,不再说一句话。
他们俩感激涕零的向朱由校再度叩首三响,毅然起身离开了。
侯光远看着他们走远的身影,走过来,恭敬的对朱由校说:“陛下,他们走远了,咱们也该启程了。”
朱由校望着一轮火红的朝阳,目不转睛的说:“爱卿,你说我大明这么大,还有多少地方再发生这样的事?”
“陛下,这样的事连官府都不过问,您又何必为此费神呢?”
朱由校斜视了他一眼,不满的说:“这是人命关天的事,官府为什么不过问?他们私下用刑,眼里还有没有王法?谁给他们滥杀的权力?!”
侯光远垂首回道:“女子遵守妇道,守节如玉,这是天道,不可变,陛下为何大动肝火?如果有女子不守妇道,就算到了官府也是一样的问罪,《大明律》中有此规定。”
“天道?漠视生命就是天道吗?一双有情人应成眷属,我们却要硬生生的把他们拆散,还堂而皇之的说是天道?!”朱由校反驳道。
侯光远惊异的抬起头来,诧异的说:“女子守贞,天经地义,陛下为何说出这样的话?”
“也许对你们来说是天经地义,可对朕来说,这是精神枷锁,是对妇女的迫害!一个不懂得尊重妇女的社会是可悲的社会!”
朱由校愤愤的说。
侯光远愕然了,他想不通皇帝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这真是太可怕了。他不紧不慢的说了一句,“如果按照陛下的意思,那后宫之中先帝的遗妃们该如何处置?是不是可以出宫另嫁?”
“这…”朱由校语塞,被他的话驳的无言可说。
朱由校明白了,侯光远一句话切中了要害,这根源不是社会造成的,而是制度造成的,根源就在帝制!
正是因为帝制,才造就了这样一个男权至尊的社会,皇帝可以拥有三宫六院,女人只是依附在男权社会的“财富”而已,要想打破这种不平社会现象,首先就要打破帝制!
在当下,要打破这种传承千年的制度是不可能的,朱由校总不能打破自己吧?他虽然是皇帝,可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改变整个社会普遍存在的现象。
他叹息了一口气,无奈的哼道:“那也要由官府来定罪!他们谁也没权私下用刑!”
说完,一甩袖子登上了马车。
侯光远无奈,看着皇帝的背影,暗暗的嘀咕道:皇帝真是怪人,想法总是那么奇怪而又新颖,和四书五经格格不入,孙承宗这个老师是怎么教的!
他一边嘀咕着,一边看大了旁边的宗二。
“宗大人,”侯光远小声的叫了一声。
“何事?”宗二一抬眉毛,疑问道。
“你不是报官去了吗?怎么会在这里接应我们。”侯光远问道。
“哦,是陛下让在这里等候接应你们的。陛下没告诉你吗?”
侯光远“嗯“了一声,”原来如此啊,陛下是借着报官的名义‘排兵布阵’呀,唉,”他摇头赞叹道:“圣上真是高谋,我还以他真的让你报官去了呢!”
 说完,他也上了车。
他们继续前进,车马一路风尘,朱由校心情不太好,在路上话语不多,还好周围的风景不错,让他的心情不至于很糟糕,透着车窗看风景,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倒也舒心,至少,这个时代的空气是纯净的,没有一丝污染,不像四百年后,这个季节,早就是雾霾一片了。
不知不觉来到了德州。
德州是京杭大运河的主干道,由于运河常年失修,德州以北至京师的河段已经淤塞不能通航了,德州以下还是畅通的,所以这里成了南北航运的中转站,北方的货物经过旱路到这里转为水路运往南方,南方的货物水运到这里改为旱路,因此造就了这里的繁荣。
朱由校一路车马颠簸劳顿,决定在这里乘船南下。坐船总比马车平稳多了。
朱由校让人把马车就地变卖,短暂的歇息一日,就到了运河码头。
站在码头上,清除的看到数百条大大小小的船只停靠在两岸,数不尽的货物正在人们的忙碌下装卸着,每条船都不会空载着,卸完南方的货物又装上北方的货物,随即启航南下。
码头两岸,一排排简易搭起的棚子,就是供人们休息的茶水铺、饭馆,卖完力气的人们在那里喝上一碗茶,精神顿时清爽。
还有一些税吏,正对每条船核对,收取船舶税。
朱由校看着繁忙的码头,心里是格外欣慰,指着河面上的船舶说:“愿我大明能像这里一样,繁荣昌盛!”
候光远也是十分欣慰,附和道:“天下若都如此,臣这个户部尚书将是有史以来最有钱的户部尚书了。”
“哈哈……”
他的话引来众人一片欢笑。
几人欣赏完这里的繁荣景象后,朱由校就命人去寻找一跳可以租用的船只,走水路南下。
不一会儿,他们找到了一艘两层船,看上去还比较宽敞,船舱内有一间不大的卧室,整洁干净,如同客房一般,正好与朱由校使用。船主是父女两人,父亲年近五十,女儿年方十六,没有其他杂色人等,对隐瞒他们的身份和保护朱由校的安全再合适不过了。
朱由校在宗二的搀扶下走上了船,侍卫们也一一的上了船。这船长约二十余米,宽四五米,上下两层,装载们十几个人正好不过。
站在船头上,朱由校眼望前方,凉爽的清风面,一番兴致涌上心头。“窥一斑可见全身,运河码头就这么繁荣,到了南方的长江、海港岂不更加繁华?
“公子,可以吗?”
侯光远在他身后恭敬的请示。
朱由校回望一眼,看到船夫和他的女儿也十分的恭敬的站在船舷边上向这里张望,等待命令。
朱由校点了下头,“吧!”
“~”
一声令下,船夫和他的女儿开始收拾与码头相连的船板,准备。
这时,船夫的女儿忽然惊叫起来,“爹,你快看!”
她的叫声激动了船上的所有人,朱由校也回过神来看了过去,只见她惊吓的急忙躲到了船夫的身后,船夫直起腰来看向前方,登时脸色煞白。
只见岸上一个油亮的光脑袋,虎背熊腰,一道疤痕从左眼下斜穿鼻梁至右脸面部,更增加了他的几分凶煞之气,他的身后还跟着十几个衣衫不整,个个凶神恶煞的人。
脸上有刀疤的人跳上船来,狰狞的看着船夫,毫不客气的喝道:“马老头,这个月钱我的钱该还了吧?”
船夫吓的两条腿都软了,几乎站立不住,面对他凶煞的眼神,他惊颤的回道:“您再宽限问我几天,送走这一批客人,我就有钱还您。”
脸上有刀疤的人抬头扫视了一眼船上的人,忽然“嘿嘿”的笑起来,“马老头,看来你今天生意不错呀!拉了几个贵客,船费不少吧?给你多少定金?先还五十两!”
“五十两?”马船夫瞪着两眼都直了,“大官人,我就借您一百两,都还您一百五十两了,怎么还要还五十两啊?”
还狞笑的他立马沉下脸来,凶色的威胁道:“借我一百两不需要利息呀?你想赖账?!”说着,他捋了捋袖子,露出了粗壮的手臂展现在马船夫面前,吓的他腿脚一哆嗦站立不住,瘫软在甲板上。
马船夫露出痛苦的表情,一只手颤颤的伸进怀里,掏出一锭十两银子,将还带着他体温的银子交到他的手里,湿润的眼睛不满的抱怨:“天呐!这还有头吗!”
他接过银子在手里掂量了掂量,眉头一皱,“才十两,差的太多了吧?”
“这是客人给的定金,回来后我在还您。”马船夫低吟着回道,边说边低垂着头摇头叹息。
“好,回来后又欠我五十两!这十两就当这几天的利息。”说完,把银子收起来放进自己的怀里。
“啊!”马船头吃了一惊,拽住他的裤腿,哀求起来,“大官人,您行行好,您就放过我吧,这样下去我一辈子也还不情啊!”
“你不还钱我吃什么?我身后的兄弟们吃什么?喝西北风啊!”
“哈哈…”他身后的十几个人哄笑起来。
他狞笑地瞄了一眼马船夫身后的女儿,露出淫光,“你要是还不清拿你的女儿抵也行呀!”
“哈哈…”他的身后又爆出一片哄笑。
“爹~”女子惊怕的紧紧的抓住她爹的一条胳膊。
马船夫惊慌的护住她,“小英,别怕,有爹在!”他又对刀疤脸摇头坚定的回绝,“不!我就这么一个女儿!”
“那你就还钱!真是给你活路你不走,偏选死路!”刀疤脸大怒起来。
朱由校子在船头上看明白了,这个刀疤脸就是地头蛇,靠着自己有点力气,纠集一些地痞流氓专干敲诈勒索的营生,扰乱地方经济。
朱由校向宗二使了个眼色。
宗二早就看不下了,要不是碍于皇帝的面子早就上去好好的教训他了。现在好了,皇帝让他动手就没顾及了。
“我们要了,别耽误我们开船,快点滚下去!”宗二憋了一肚子的火终于发了出来。
刀疤脸吃了一惊,他在德州地面上还从来没人敢对他大声吼过,冷不丁的被人呵斥浑身不舒服。他挺直了腰板,露出凶光,看向宗二,不快的说:“小子,你是外地人吧?知道我是谁吗?在这德州地界上从来没人敢对我这么说话!”
马船夫和小英也吃了一惊,脸色复杂的表情看向宗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