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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章

    临安,抚仙一品居。

    正是天色刚刚乌黑的时候,抚仙一品居三层翘起的檐角在夜幕下更雅致漂亮了些,檐下挂了一排的红灯笼,照的街上也是一片通明,繁华熙攘间,旁边的宽大的马厩里已是排的满满当当。

    节下人多贪杯,恰逢立春,所以此时正是抚仙一品居客满人多生意极好的时候。

    一楼是大开的散席,是客最多的地方,在后方立有个宽敞的台子,桌席之间形成包围之势,似戏台但比戏台窄些,是说书的地方,两边各自有一盘回楼梯,直到二楼三楼。二楼一边是沿廊的桌席一边是封闭的雅间,坐的人穿着略讲究些。三楼并无外客,约是店家的住处。

    现今那一楼南边近门的位置坐了几桌汉子,正吃肉喝酒你来我往,那些汉子又百态各异,有的蓄着胡须,有的打理得整洁,有的皮衣厚袄,有的还敞怀露肚,独一点倒是一致,那就是他们身上的刀。

    其中有一一身短打敞怀裘皮的汉子,正喝的面色通红,还端着酒杯对旁边一个疤面汉子高声道:“二弟!来来来!”

    那疤面汉子也不推诿,直接端起酒碗,“六弟!你也一起!”

    他所唤的“六弟”倒是颇为斯文的人物,端起酒碗不急也不躁。

    “干!”

    东边坐了些妇孺老汉,热闹中多些温情,其中有一桌的三人,年轻丰腴的少妇,五六岁的稚子,还有一位头发斑白的老人。

    少妇叮嘱着稚子:“多吃些蔬菜,”还不忘给老人搛一块肉,“爹,你多吃点。”

    稚子低头扒拉着碗里的菜,老人微笑着给那孩子夹了一块肉过去。

    但她的声音也很快被旁桌淹没,太多人在讲话,她每说一次都要提着嗓子。

    只那西边略显安静,几桌人物都是儒士打扮,儒士有儒士的规矩,食不言寝不语,只参杂着坐了几位衣着简单的江湖人,偶尔说几句只有他们之间才懂的话。

    在最西边两桌才是最为沉默的,一桌坐了三个家仆打扮的壮年男子、一个老妇并一个柔弱的姑娘,另一桌只坐了一个青年,腰间悬了一把朴素的剑,都是一言不发的吃饭喝酒。

    但这并不足以影响整个抚仙一品居热闹的氛围。

    北边的台子上正坐了一个留了山羊胡的横眉说书老人,胡须一捋就是一段故事。

    只见那说书老人抿了一口热茶,叹口气摇摇头放下茶杯道:“今日且说百丈独松关辟天门一字灭门之事。”说罢一拍醒木。

    那裘皮大汉眼珠一怔,究竟神色未变,依然喝酒,妇孺老人的对话也不曾停止,倒是北边的江湖人沉默着看着那位说书人。

    “先说这十三年前,大理点苍山突然出现一宗派,名叫奉天正宗,初出江湖的门派自诩为宗,本就惊人,但这宗派当时却不以‘宗’一字有名,有名的是他有三奇,哪三奇呢。”

    语气一顿,卖个关子。

    他一停稚子自然回头,少妇倒像才注意到一般瞧了那说书人一眼,而那说书人见有人看他方才继续道。

    “第一奇,奇在这宗派无为,既不像正派普法理诛邪道,又不似邪魔血洗江湖。第二奇,神秘,这宗派掌派尊称天座,至今未曾露面,在他手下便是风花雪月四君座,但这四人于江湖上都并非有名之人。第三奇是人数众多,竟也可算一大派,可见其银两上的富足,后来才知道,这江湖上有名的兜不住赌坊就是奉天正宗的产业。”

    这说书人眯着眼一捋胡须。

    “兜不住赌坊,这名初现江湖时是有趣的,赌叫你赢得兜不住,也可叫你输的兜不住,来时兜不住,去时兜不住,但赌徒只为赢得兜不住,那赌坊生意可谓一绝。”语气间竟有佩服之意。

    又轻咳两声回转话题:“奉天正宗现世之初还令人惊奇,但时日久了也都忘记了点苍山上还有这样一个宗派。”

    “再讲这辟天门,是一年之前成立于百丈的独松关上,门主楚天江并三位堂主高却路、梁离泊、赵别风都是江湖豪杰,一时聚集了多少正义之士加入,真是数都数不清。”

    话至于此,那南边几桌大汉才有停杯之意,可方才喝的凶猛的三人依旧一碗一碗酒的往肚里灌。

    话锋一转沉声道:“谁知这一个月多前竟突发一事,这奉天正宗和辟天门都有一个‘天’字,奉天正宗书信一封,告知辟天门门主楚天江,这‘天’字除了他奉天正宗,其余门派皆不许用,命楚门主改了派名,否则便要亲自来正名。这楚门主也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一个沉寂多年的门派一封书信就让他改名,他哪里忍得下,于是坚决不改。”

    说书老人一闭目,摇头叹息,“可三日前奉天正宗手下四君座就来到独松关,一夜之间辟天门门主,三位堂主、三十六天英殒命,七十二地真重创。受重创的七十二地真受一白衣侠客赠药才得以保命。”

    抚仙一品居内已然鸦雀无声。

    叹息,惋惜,仇恨,不言而喻,但这样的沉默也很快被打破。

    那短打裘皮大汉饮尽碗中酒,狠命的把酒碗往桌上一摔,“什么奉天正宗!分明就是邪教!”

    “大哥说的是!那楚天江楚门主也是江湖少有的正人君子,去年我被仇家寻上,还是楚门主出面帮我!近些年江湖上多多少少的门派被灭门,怕也是这邪教做的!”桌上刀疤莽汉附合。

    少妇叹息道:“楚门主真是可惜,只不过那四君座实在神秘,报仇无门。”

    稚子托着头,晃着筷子道:“风集百家金银握,碧梨落时花刃至,雪亦难掩寒剑红,月神一舞散人魄。风花雪月本独秀,四君齐在可点苍。”

    童稚之语清脆,此刻听来却是诡异的悚然。

    说书老人斜目一捋胡须,继续道:“那风花雪月四君座名字取自大理四景观,下关风,上关花,苍山雪,洱海月,大理也有一民谣讲‘下关风,上关花,下关风吹上关花,苍山雪,洱海月,洱海月照苍山雪’,四人更是各有诗号,不过凭七十二地真和近些年江湖所言,倒是有人整理出了更为人熟知的诗:‘风集百家金银握,碧梨落时花刃至,雪亦难掩寒剑红,月神一舞散人魄。风花雪月本独秀,四君齐在可点苍。’”

    “这‘风集百家金银握’讲的是风君座,风君名为司风,是四君座中江湖上走动最多的人,所以也是四君座中交手最多的人,据说这司风擅百家兵器通各派心法,可以说是无一不通,也就是‘风集百家’,他还负责经营奉天正宗下的兜不住赌坊,可以说是‘金银握’。”

    “‘碧梨落时花刃至’是指花君座,这花君名叫花铮妍,她喜穿碧色的衣裙,且功体特殊,每每出招的时候,总有梨花相伴,就连轻功也是梨花乍现便能见到刀刃,令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雪亦难掩寒剑红’,这便是说雪君座的,雪君名唤苏子雪,这雪君座实在难见,不为出江湖少,而是所过之处鲜有活口,辟天门血案时,天正是下雪,那落雪也无法掩盖他手中寒剑上有如泉流的朱红,正印证此话之意。”

    “‘月神一舞散人魄’说这月君云无月擅舞,美如神仙,虽然一舞动人却也要了人性命,但世人记得其相貌者却寥寥无几,几乎成迷一般。”

    “而那最后一句,虽这四君已是江湖中武功超凡的人物,但却极少相聚,大多各自行事,若是四君齐现,这天下……怕是也没有敌手。”

    此话说罢,一时间在座者都面面相觑。

    方才沉默许久的斯文汉子冷哼一声:“你这老儿,只会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怎么也不听你说他们一句不好,可见你也不过是贪生怕死之辈。”

    说书老人随口道:“他们武功之高早已是常人难入之境,你我也不过平凡人,肆意评论难免招惹杀身之祸。”

    疤脸汉子不屑道:“我大哥乃是青偃堂下醒醉二使手下一等一的人物,你一说书人敢瞧不起我大哥?”

    短打裘皮汉子挺了挺腰板。

    说书老人也不正眼打量他们,只眯眼一扫那些人桌上所放的刀:“青偃堂乃是天下刀客聚义而成的门派,随形散但志不散,小老儿我尚且怕累计家人,你这豪侠不怕牵扯自己兄弟进去么。”

    裘皮大汉和那疤脸汉子一脸不忿,却也不再多言。

    头发斑白的老人一声叹息:“若是方大侠,必能胜那四君座。”

    顿时厅中又热闹了起来。

    “听说救了辟天门余脉的就是方大侠呢!”

    “方大侠才是真的正义之士啊!”

    “方大侠武功绝顶,四君座肯定不是他的对手!”

    “镇昀教那样庞大的邪教都能一人铲除,方大侠当真厉害!”

    “你们不晓得吧,方大侠可救过我呢!”

    “一剑莲华,若我长大了,也要做方大侠那样的人物。”

    他们七嘴八舌的说着那位“方大侠”的好,面上都是一副赞叹的神色,大概那位方大侠便是整个武林的希望。

    稚子顽笑道:“老伯,我要听方大侠的故事!”

    台下有人附声起哄。

    “立春之时讲那些不高兴的事做甚么,讲方大侠的故事!”

    台上老伯原也是一脸敬佩的神色,听及稚子一语,更是满意的神情,一拍醒木,“好,那老朽就一书方清亭方大侠之事。”

    “三年前,武林在无量剑派举办了十年一次敬武大会,原本这敬武大会的设立是为了各派各门精进武艺而设,便是在那次大会上出现一个身穿粗衣的少年剑客,既不是代表江湖新起的门派,又不是熟知的游侠浪子,完完全全是一位新秀。”

    “少年名叫方清亭,年岁不过十七,出手便连败无量剑派掌门萧明云、青偃堂堂主关青、玄门宗师李隐人、蓬莱蘅仙宫三仙尊,伤嶙峋剑客应决、不啻世家慕容烨,退二十八星士,挫斥金馆第一杀手离魂,剑仍未出鞘,内力深厚被万佛一宗首尊一忘大师评为江湖百年惊世奇才,就连无量剑派前任掌门萧慕白也对他称赞世无其二。”

    厅中鼓掌叫好欢腾一片,最为洪亮的就是那裘皮大汉,他正色道:“敬武大会我也在,那一战真是天地失色,方武圣一人独领风采。”

    说书老人继续道:“从敬武大会一役,方清亭方大侠就有了武圣的名号,受过他恩惠的多叫他方大侠,武林中人多叫他方武圣,因这武圣之称,也给方大侠招来许多事端,有人不服来挑战,方大侠点到即止从不伤人性命,有邪魔歪道欲杀他扬名,也被他一一引向正途,曾以一人之力,除掉镇昀教一百二十余人。后来经人口口相传才知道,这位方武圣在敬武大会扬名之前就是一位正义之士,帮弱小,净邪魔,匡扶天下。”

    “扬名之后不为名声所累,行事正派,极少伤人性命,不得以必不出剑,据传那剑是上古龙泉宝剑,但久而久之剑对于方大侠来说成了一种装饰,但是那毕竟仍是剑,仍佩戴在侧,后一次方大侠出剑,剑招极快,明闪闪的剑刃快的让人眼花,看见的竟然是一只白莲,于是这方大侠更被冠有一剑莲华之称,一剑莲华方清亭,武林正派的中流砥柱。”

    妇人微笑道:“两年前有幸见过方大侠出剑,一剑莲华当真是世上剑者顶峰。”

    她身侧有些人面上带着羡慕。

    说书老人道:“这方大侠,与无量剑派掌门萧明云,雪衣公子陆雪衣并称惊世三侠,此三人在武的方面可以说是武林前三人,方清亭有武圣之称,萧明云承继无量剑派的无量剑诀,造诣已不是往日无量剑派历代掌门在同年龄能够达到的程度,而雪衣公子在江湖上独树一帜,他不用兵刃,只拿一把寒骨撒银扇,行事也独特,喜欢广交好友,但性子孤僻,只结交他看得入眼的人,在怀玉山上建了一个怀玉君子阁,在那经常与他的好友高谈阔论,武功深不可测,至今江湖上没人能够伤他,绝妙之处在于这惊世三侠是知己好友,虽然各身肩重担难以久聚,但是仍旧友谊深厚。”

    “方大侠曾赠与萧明云萧掌门一柄昆吾重剑,至今仍是萧掌门最为重视的兵刃,且三人在武之一脉各有见解,曾在怀玉君子阁煮酒论武,三天未分胜负,成为一时美谈,但赠剑一事却引发了对于方大侠的身世谜团。”

    “二十年前定世五侠是当时最负盛名的豪侠,开创了前所未有的太平盛世,五行君子之一是孤城莫干山藏剑山庄庄主方钰,但是十三年前十八正派秘籍失窃一事后引起五行君子全部殒命,而传闻中五侠的后人也再无踪迹。”

    “十三年间,江湖正派力量大幅削弱,二十年间邪道作祟,竟有复辟之势,藏剑山庄因为没有主人,也渐渐无声于江湖,本来剑之一脉,无量剑派和藏剑山庄始终不分上下,几乎为宿敌,如今藏剑山庄败落,无量剑派可以说是独领天下。”

    “但这昆吾重剑是藏剑山庄所有,年纪姓氏都相合,于是许多人推测这方清亭便是藏剑山庄的少庄主。若真是,那方大侠既化解了藏剑山庄和无量剑派的宿怨,还匡扶正道,真不负正派后代之名。”

    正是大家拊掌称赞的时候,那从头至尾都是静极的最北边两桌,终于有了动静。

    人多的那一桌的三个壮年男子将桌上的刀剑拿起欲走,那老妇和姑娘急忙摇晃着站起来,匆匆跟上。

    为首的男子去路刚抬步,一双筷子直透地砖,斜斜的立住,可是那男子警觉的扫了一下四周,看见那粗布白衣的青年,稍作迟疑,但依然向前走去。

    “你可以走,把姑娘和老妇人留下。”那位一直静默的身穿粗布白衣的青年开口。

    领头壮汉拔出腰间的刀,身后两人也抽出刀剑。

    “凭什么要我把她们留下?”

    抚仙一品居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们吸走,说书老人也停下注目。

    青年轻叹一口气,“凭这是对你而言最好的选择。”

    “那我非要带走呢?”轻蔑一笑,在那五大三粗的脸上,看起来十分狰狞。

    “那你也走不了。”

    话音刚落,四人同时而动。

    三个壮汉挥刀驰剑转身就向青年砍去,青年一手的将酒杯向后抛去。

    刚刚迈出一步,只见描青花的酒杯在空中翻腾,泼洒出来的酒打在后面两人身上,小小的酒杯撞在领头人胸前。

    三人的刀剑还未来得及近身就齐齐倒地口吐鲜血,不能再动。

    青年站起身,足有八尺有余。

    他不看地上的三个壮汉,只转过头对那惊魂未定的两人温和一笑道:“两位,此刻安全了。”

    正是剑眉星目,俊朗夺目,虽身穿粗布白衣,但身姿挺拔,举手投足的从容自若,并非寻常之辈能有。

    再凝神一看。

    他静立于酒楼之中,却有如盛放于天池之上,一身粗布白衣,却似白莲,唇角的微笑,便是白莲的淡淡清香,举手投足,则是白莲的无瑕自若。

    君子如莲,再无其二。

    在座之人,大约都像那位被救下的老妇人一般,怔着看着这位君子剑客。

    那位柔弱的姑娘双眼幽幽一闭,向青年的方向倒去,既娇且弱我见犹怜。

    青年即刻扶住那姑娘。

    姑娘纤纤玉手柔若无骨,下意识的向青年身上搭去。

    英雄佳人,这样的故事本该是佳话。

    可是那青年突然起掌运功一掌打向那柔柔弱弱的姑娘,毫无怜香惜玉之意。

    姑娘想闪躲却不及,被打的一退,有血从唇角蜿蜒流下,睁开双眼冷哼一声捂住胸口喘息,却也露出刚刚那只手,指甲漆黑就连掌心也是黑的,必是毒掌无疑。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裘皮大汉,他随手一甩,一把长凳就飞了出去。

    “小兄弟!小心!”

    青年左手拉住老妇人的手腕,右手一抬手,长凳还未近身已经在半空中碎裂落下。

    “这是为何?”

    裘皮大汉不解,他担心那青年再入诡计。

    青年一笑,伸手向姑娘和老妇人的脸上一抓,手上多了两幅面皮,现出了一副完全不同的景象来。

    原来那老妇人的面皮下竟然是位少女,而那姑娘的面皮下反而是位老妇人。

    全场的人都对这场面惊异不已,一个个目瞪口呆窃窃私语。

    那说书老人一捋胡须,眯眼打量青年,这局凶险连环,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里看破,这青年定非常人。

    突然楼梯“噔噔瞪”的下来一个八字胡的锦衣胖子。

    那胖子眼珠一转立刻叫着:“快来人,把这些人绑到后院去!”

    一众小厮立刻涌上来绑人的绑人,清理场面的清理场面。

    青年微微颌首:“掌柜。”

    锦衣胖子点头哈腰“大侠楼上请,”一边上楼还不忘招呼下面“大家吃好喝好啊,今日送每桌一盘菜,大家随意点啊!”

    一楼的欢腾又回来了,那说书老人继续前言,把那藏剑山庄的历史,原是一铸剑客所创,最初叫铸剑山庄,只是铸剑为生,后来如何如何铸了宝剑得了银两,各地开了抚仙一品居大酒楼,更名藏剑山庄,讲了个透。

    青年和掌柜把那少女送入三楼的一间房。

    少女脸色苍白,双瞳失神,刚从坏人手里脱身犹惊魂未定。

    青年笑的温和:“姑娘还好么?”

    少女这才微微反应过来,双眼聚焦,看见面前的男子的俊美非常的脸。

    “我……”少女脸红的低下头。

    青年道:“在下方清亭,姑娘叫在下清亭就好。不知姑娘芳名?”

    他自称“在下”,这样低微的称呼他道出来,没有一毫卑微,只是谦逊。

    少女的脸色又恢复到了惨白的样子,“我叫方梨。”

    方清亭看了一眼方梨身上衣着仍旧是老妇人的衣着,吩咐道:“掌柜,给方梨姑娘备套新衣。”

    掌柜一声:“好嘞!客官您就放心吧,保证漂漂亮亮的!”

    方梨神色窘迫,磕磕绊绊道:“不、不用了。”

    可那掌柜一闪身就出了客房。

    方清亭道:“姑娘不必介怀,这银子我来出。”

    目光温和,让人想拒绝都说不出口。

    方梨只得点头答应。

    “姑娘是哪里人?”

    “我是云南宁洱人。”

    “姑娘是遇见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大寒之日与家人走失,被拐子盯上,绑来了这里,说是要卖掉我,若不是大侠相救,恐怕……恐怕……”方梨咬着唇目中含泪,嗓音哽住再也说不出半句。

    “既然如此,那姑娘在这边可有亲人?”

    方梨清了清嗓子,目光凄绝,“并无亲人。”

    “也是巧了,在下和姑娘都姓方,想必有缘,姑娘如不介意,在下愿意送姑娘回家。”

    方梨抬头看他良久,又看看那把朴素的剑。

    “你真的的是方大侠?”

    “因龙泉古剑只是借用,到了时日已经归还,但还请姑娘放心,在下是方清亭。”

    “那麻烦方大侠了,来日小女连同家人必有重谢。”

    方清亭并不在意,“方梨姑娘太过客气了,在下不过举手之劳。”

    “方大侠举手之劳,却是帮了我的大忙。”方梨一笑,在那惨白的脸上也能看出俏丽之意。

    “姑娘客气,只需叫在下清亭就好,”说罢起身,“不打扰姑娘休息了,明天一早就启程送姑娘回家。”

    “多谢。”方梨微微颌首。

    方清亭转身出了这间房,左拐右拐进到另一间房。

    一推门发现房中一人已坐在那乌木桌前,桌上放了一台算盘还有一本帐簿。

    方清亭一叹气,苦笑着关上房门。

    “掌柜。”唉叹一声坐下。

    对面的人瘦削的过分,虽不是一等一的容貌,但看起来还是赏心悦目,但怎么也无法让人联想到刚刚那个膀大腰圆,圆滑丑陋的掌柜。

    “方大侠,今日你坏我琉璃瓷砖一件,费我竹骨筷子一双,打碎我楠木椅子一把,损青花瓷酒杯一个,统共一万两银子。”

    方清亭听着食指点着桌子,“那黑瓷砖是琉璃的?筷子是竹骨的?椅子还是楠木的?酒杯是青花瓷的?朱雀,你越来越会漫天要价了。”

    朱雀瞥一眼他的食指:“这圆桌是乌金木的。”

    方清亭不再点,“怎的如此小气。”

    “还加方梨姑娘的一套衣服……”

    “适可而止吧。”方清亭打断他,脸上的笑苦涩中泛着冷意。

    “适可而止的是你吧,不继承庄主的位置,反而还要藏剑山庄承担你的消耗。”

    方清亭道:“我已为你锻造七柄宝剑,至于藏剑山庄……目前尚不是合适的时机。”

    朱雀诡秘一笑,“那些人已经脱身跑了。”

    “意料之中。”

    “方武圣如何知晓?”

    “想要掩盖一样事情,必让其他的事情迷乱你的眼睛。”

    “那这方梨姑娘大有问题。”

    “无量山正在云南宁洱,萧明云曾邀我一游,就我所知,那里并无姓方的人家。”

    “那你可是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了?”

    方清亭缓缓倒茶,“十有八九。”

    “是谁?”

    “奉天正宗,花君,花铮妍。”

    “方武圣真不负惊世二字。”朱雀垂眸冷冷一笑,“不妨趁此刻除掉她。”

    方清亭端起茶杯到唇边,“我刚刚探过她的脉息,并无内力。”

    “怕是用了匿功散掩盖,”朱雀抬头皱眉,“你仍旧要把她留在身边?”

    “那是自然,一来可以知道奉天正宗要做什么,方便做出对策,二来她既然与武林正派为敌,留她在身边,我可约束她,也可避免有人再命丧她手,三者,若是将来不免与奉天正宗一战,到时除掉她也更为方便。”

    朱雀轻笑,“那看来你已经成竹在握。”

    方清亭却低叹一声,“今日之事,恐怕不能善了。”低头看向杯中。

    朱雀又道:“可是她既自称云南宁洱人士,明明容易被你识破身份是假,却仍要如此,此人未免自视过高。”

    “就算识破又如何,她已料到我必不会立刻揭穿她的身份。”轻松一笑。

    方梨打开窗户,一只颜色如火静如美画的牡丹鹦鹉飞进来,她爱怜的抚着鹦鹉不知说了什么,然后放飞那只漂亮极了的鹦鹉。

    关好窗户转身走回屋内,脸色还是有些苍白,唇角一勾,漂亮的杏眼里目光潋滟有如秋水,不可逼视,叫那俏生生的面容活了一般。

    明明是一样的容貌,不差分毫,可一笑一眼,哪里又是方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