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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怜还欲再说,司马兴男道:

    “不必多说!身为皇室子女,儿女情长不过是利益中的调剂品罢了,是我太过痴心妄想!何况与这些相比,妹妹的事情更重要,身为大晋的公主,我也希望这天下早日恢复一统!何况北地还有人已经等得望眼欲穿,这里就不用妹妹操心了,我会处理好的!你放心,无论到什么时候,我们都是姐妹!”

    董怜知道司马兴男不是那种婆婆妈妈的女子,坚决而果断,只好搁下了这件事,去见李势。

    巴蜀最后一面后,李势已经恬淡了许多,董怜坐在塌的对面,忽然发现,现在的李势身上有一种她熟悉的气息。

    李势稳稳地坐在那里给她布茶,看她发呆,微笑道:

    “怎么,不认识了?都看傻了!”

    “表哥,奕表哥他——”

    “我都知道了,他也算求仁得仁、复无怨怼了!”

    “表哥以后有什么打算?”

    “原本我想说,都到了这个地步,还能有什么打算,可是范天师来了!”

    她就说嘛,李势身上多出的那份气息,是属于范贲的。

    这个牛鼻子老道,不知道无中生有,给她带来多少麻烦!

    李势见董怜颇有一种咬牙切齿的味道,诧异道:

    “怎么,范天师得罪你了?”

    “没有!他人呢?”

    “走了!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我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的!”

    就知道是这样!整天装神弄鬼的!

    李势道:

    “表妹要走了吗?”

    “嗯!我来这里就是跟表哥告别的!”

    “长路漫漫,布满了荆棘曲折,表妹一路保重!”

    “表哥也是!”

    “当日表妹的一番话,我会时刻记在心里;天师也对我说了很多,他给我提了很多建议,从此后我们李家会秉持敬祖宗、敦孝悌、睦宗族、端伦常、友昆仲、教子孙、勿非为、勉诵读、重交友、省自身的家训,即便不能再登顶,也足可以在这片土地上立足扎根!”

    董怜看着这样的李势,没有颓废、没有愤世嫉俗,欣慰的同时又感到了一丝凄凉!站起来道:

    “这样就好!我走了!表哥,你保重!”

    “你也保重!”

    董怜说着转身离开,这个生命中出现得极为短暂、却影响了他整个人生的女孩子就这么走了,或许此一别后,以后再难相见。李势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含着热泪露出阳光般的笑容道:

    “表妹,再见!”

    此后,氐族李氏这一支就留在了南晋,彻底接受了汉化,与汉人通婚,经过若干代的繁衍后,彻底融入了汉民族的大家庭。二百多年后,天下再次出现战乱纷争,太原李氏趁势揭竿而起,由此开创了中国历史上最强盛的王朝之一——大唐帝国!

    董怜洒脱的离开了李势的府邸,虽然这过程中有泪水集结于眼底,但她却始终没有回头。坐在司马兴男为她安排的软轿里,董怜的心也宛如这行走中的轿子,上下起伏,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轿子忽然停住了,董怜道:

    “怎么回事?”

    “回殿下,有人拦住轿子相见您,说是您的表姐!”

    她的表姐,这天下还真有一个!董怜掀开帘子,一个中年女官模样的人道:

    “见过平西公主殿下,我家夫人相见见殿下!”

    “夫人?你家夫人是哪位?”

    “公主殿下说笑了,我家夫人原是成汉的明曦公主!是殿下您的表姐!”

    “据我所知,她现在乃是临贺郡公的妾室,一个小老婆而已,也敢自称夫人!她不懂规矩,难道临贺郡公也不懂规矩,都没人教她吗?还是你们郡公就这么默许了,他是想宠妾灭妻吗?”

    妇人连忙跪下,这罪名她可担不起,颤着声音道:

    “是奴婢的错!是奴婢说错话了,是我家、我家贵主姨娘请公主殿下前去相见!”

    董怜看着左右两边没人作声,这时候她开始万分怀念燕伶,随手将车里的扶手丢出去,大怒道:

    “这话你也敢说,我看你是活腻歪了!你也知道那是一个姨娘,居然让我堂堂公主去见她,她算什么东西!你脑子被驴踢了吗?”

    这下子,公主府的人终于醒过腔来,赶车的一脚将那女人踢了个跟头,嘲弄道:

    “想见殿下,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别说是请公主去见,就是她亲自来,我们公主都不乐意见,都怕掉了身份!”

    那妇人畏惧董怜,但不等于畏惧南康公主府的仆人,爬起来道:

    “你好大的胆子,敢踢老娘,老娘可是郡公的人!”

    一听是驸马的人,赶车的气势立马降下来,这什么情形董怜一目了然,冷声道:

    “不必多说!我们走吧!”

    妇人不敢再拦,只好看着车子远去。

    桓温一回来,就听人说,月夫人没吃晚饭,一个人从午后开始一直在荷花榭台边流泪直到现在,跟着回来的谢安捋着胡须道: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是,还是谢大人明鉴!午后夫人听说平西公主去探望归义候了,所以就派小妇人请她前来相见,谁知道——”

    妇人看了桓温一眼,顿住了,谢安道:

    “碰钉子了吧!”

    “是!公主殿下不仅没来,还讽刺说,一个姨娘也配让她来相见!夫人知道了,就一直难过到现在!”

    谢安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坐下道:

    “行了!这已经算是便宜你们了,告诉月夫人,不用如此难过,平西公主那张嘴巴,可以把青竹蛇儿毒死,就你们夫人这个样子,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就不要再自取其辱了。”

    妇人看桓温也没说什么,连忙退了下去。

    桓温神色不明,背对着谢安润润的笑了一下,喃喃道:

    “千秋无绝色,玉颜俏佳人!”

    谢安道:

    “你说什么?”

    桓温瞬间掩盖了脸上所有的情绪,转身道:

    “没什么!一会我亲自去看一下!”

    “当日我们接到成都城里探子的回报,还以为这位明曦公主已经——,没想到一切都是误会,就连那些消息,都是她的贴身侍女背叛她偷出来的,倒是可怜了这么一位俏佳人,便宜了将军你啊!”

    桓温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道:

    “行了,你也别在这里酸了,我这不也是没办法么!你知道的,我对南康——唉!”

    谢安一副你别装了、男人谁不知道谁的表情,鄙夷道:

    “少在我这里装蒜,看你的眼睛,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骗谁呢?”

    “安石兄若是喜欢也可以找一个佳人来红袖添香啊?”

    这是摆明了揭他的疮疤,谢大人名满天下的同时,他的惧内以及谢刘氏夫人好妒的名声也一起传遍了天下。

    桓温一副认真的表情,看得谢安暗暗咬牙,指着他道:

    “桓元子,你、你行!”

    说着转身就走。

    行伍之人,斗学识那是班门弄斧,可是粗口、荤话那是信手拈来,尤其有一点文化底子的将军,有时候那是多少老学究都没办法的。

    桓温一个人大马金刀的仰躺在竹椅上,看着满天的繁星,嘴角淡淡扯出一抹笑容!

    醉月听说桓温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却依然没有马上赶来看她,心中怒火难平,可是现在的她已经能够很好的掩饰自己的情绪了,看着前来回禀的妇人道:

    “我知道了,温妈妈,我都跟你说了,这件事不要让将军知道!”

    “可是那个平西公主实在欺人太甚——”

    “我知道,妈妈是心疼我,所以我也不怪你。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夫人,你可千万不要想不开!”

    “我明白!何况我还有家族的责任在呢,所以不会怎么样的,你出去吧!”

    妇人只好出去,看着这柔弱的女子就这么在这微凉的夜色下孤单的流泪,心中越发怜惜起来,越发觉得那位平西公主也太不近人情了些。

    桓温在稍晚的时候来到这里,看醉月还在那里一动不动,上前拥住她道:

    “怎么,还在为今天的事难过呢?”

    醉月道:

    “没有,我只是在感叹世事如此无常。将军还记得我们初次见面吗?那时候我还是刁蛮任性的成汉公主,你们一定都很讨厌我吧。谁知转眼间我就成了阶下囚。”

    “你这个小脑袋就是想得太多了,谁把你当阶下囚了!倒是你一个堂堂的公主,嫁给我这么一个莽夫,还是作妾,确实委屈了些!”

    “将军说哪里话!我一个弹丸之地的公主,还不如这建康城里的世家嫡女尊贵!我知道就算她们也没有这个殊荣,能做将军的女人,别说作妾,就是没有名分,也是我的荣幸!只是我心中一直觉得愧对表妹和南康公主殿下,我只是想跟她说说话,我没想那么多,我——”

    “嘘!我都知道!这样吧,明天我也没事,我亲自带你去见她!”

    “这样好吗?南康姐姐不允许我进入她的公主府,要是惹你们不和就不好了!”

    “平西就要走了,你们毕竟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南康一定会谅解的!”

    “真的吗!那月儿谢谢将军!”

    “我们夫妻之间,何须言谢!对了,我见你这几天胃口都不大好,是不是有了,南康那时候怀了熙儿就是这个样子!要不要找个大夫来瞧瞧!你从成都带来的那个姚大夫就很好!”

    醉月目光微闪道:

    “不用了,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何况他昨天才刚刚给我请过脉!”

    “那你自己注意一下,南康和平西都是身手不错之人,懂功夫的女人都粗心,你要小心,别让她们碰了你!”

    醉月目光又是一闪,闻言道:

    “好!将军,我有些不舒服,今天你就到公主姐姐那里去歇息吧!”

    “嗯!我让人吩咐姚大夫来给你看看,你也早点休息!”

    桓温说着,离开这里,去了南康公主府,醉月沉思了一会,嘴角露出一抹瘆人的笑容。

    南康公主刚刚从宫里回来,就知道了下午发生的一切,正欲向董怜那里去,就听说桓温也回来了。自从回到建康以后,桓温几乎就再没踏进公主府一步,南康公主虽然心中落寞,但她有着她大长公主的骄傲,不屑与一个妾室争宠,更不愿意向桓温祈求感情,所以这对夫妻自成亲以来,尽管偶有争执,但这样的情况还是第一次出现!

    公主天生就是高高在上的主子,不会低头;桓温现在也是声名赫赫、位高权重的股竑之臣,所以两个人就这么僵下来,闻听他回来了,公主殿下一时竟感觉有些无措,在院子里呆了半天,直到听见桓温的脚步声,才急忙跑回屋里。

    桓温走进房间,看见自己的妻子正襟危坐,有些漠然的看着他,只是微微有些攥紧的手帕泄露了她的情绪,微微一笑上前行礼道:

    “微臣参见公主!”

    “你这是干什么?”

    南康公主顿时愠怒起来,桓温站起来道:

    “惹了公主殿下不开心!总要表示表示,国家国家,国在家前,万一公主你大发雷霆,说我不懂规矩,砍了我的脑袋那岂不是冤枉!”

    “哼!真是狡辩,那要是家国天下呢,我是不是还得给将军大人跪回来!”

    桓温哈哈大笑,凑到前面道:

    “还生气呢?你知道的,我也是没办法!”

    “软玉温香,桓将军也好意思说!”

    桓温立马跪在地上,看着苍天对着月亮道:

    “天地为证,日月为鉴,虽然我一直都住在这里,但除了当日中了别人的奸计之外,我可再没有碰过她!要是此言有假,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司马兴男被镇住了,闻言连忙上前扑倒在桓温面前,热泪盈眶,桓温回身抱住她道:

    “公主,男儿,我们不冷战了好吗?这些日子,我好想你!”

    在强势的女人也是女人,尤其在爱人的面前,南康公主大哭着靠进丈夫的怀里,一边捶打一边大哭!桓温也不阻止她,只是好脾气的抱着她,任她发泄!

    已经走到院门口的董怜看到了这一切,默默地退了出去,这天下不是没有只是一双人的夫妻,就如她!可人生充满了变数和无奈,就如司马兴男,有些事既然猝不及防的发生了,就只能尽力往好的方向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