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天来,金凤拿着二十两银子去了“蒋家药铺”,店里小厮说掌柜的不在,带着人去东北收人参了,一去就是三五个月,要到冬天才回来。小厮拿出店里的存货给金凤看:“这是陈年的老参,店里的存货不多了,上百年的老参也只剩这几株,姑娘看看可还使得?”
金凤接过托盘,上头并排摆了六枝人参,每个大约三四两重,金凤仔细瞧了那株人参的品相,须子还算完整,便点了点头:“好是好,只是不知整只卖多少银子?我身上仅带了二十两银子,要是贵了,我可买不起呢,旁的那些我又瞧不上,少不得要去别家看看。”
小厮忙道:“按理整只的人参卖的贵些,因为一眼就能瞧出咱这是货真价实的好参。不过姑娘是金草堂李先生的熟人,我们掌柜的和李先生是几十年的老交情了,我便给您实惠些,您稍等,我称一下有多重。”小厮拿出一件象牙杆青铜锤的戥(deng)子,小心翼翼的挨个将六只人参称了,又用算盘噼里啪啦一通算:“姑娘您看,这六只参一共是二十一两六钱,零头我给您去了,您只给二十一两便罢。”
金凤摇头笑道:“刚才我话说的明白,只带了二十两来,你还是二十两给了我吧,我还是借了李先生的脸面来的,你只便宜六钱银子,对的起你们掌柜和李先生的交情么?”
小厮也笑了:“姑娘,咱们这人参可是全邯郸城最好的,都是掌柜的一株一株从东北那么大老远的地界运来的,若是掌柜的知道我敢私自将他的人参便宜卖了,指不定怎么暴跳如雷呢,我可做不了这个主!”
金凤道:“你也晓得我家的情况,我婆婆往后要吃人参的日子长着呢,你与我算便宜些,等吃完了我还来你这里买,咱们做个长久生意,岂不好些?你现在不肯便宜,我便去别家买,正经都是人参,能差了多少。”金凤说着就要往外走。
小厮忙从柜台后头追出来:“姑娘留步,留步。二十两就二十两,您稍等,我给您包好。”
金凤停下脚步,看着小厮手脚麻利的包好了人参,从怀里掏出银子递给他。临出门时,小厮还在那里碎碎念:“哎呀,这样便宜卖了,回来一定要被掌柜的骂了,可是要是不卖,得罪了金草堂,怕是也会挨骂的,哎。。。”
等金凤回来,陶清已经套好了驴车,金凤想去跟范氏辞行,陶清说已经跟李贵打过招呼了,想给李贵留银子人家没要,反正日后还要见的,到时候再谢不迟,这会子再去辞别,恐怕又要推让拉扯一番,两厢里尴尬。
金凤听了有理,便罢了。将陶清娘扶到驴车上,一家人便回了陶庄村。陶清娘很高兴,一路上絮叨说:“早该回家,她又没什么大病,早就好了,在城里住着也是浪费银子,根本没有家里住着舒服,什么都不方便。”
金凤笑道:“是是是,咱们这就回家。大夫也说了,您这病没什么大碍,只要按时吃药,好生保养就好了。”
陶清赶着车,听着她娘儿俩说话,心里又酸又软:“娘,以后您就好生养着,可别再去河边洗衣裳了,这回有惊无险,却把我下了个够呛,再来这么一遭,我这魂就快吓没了。”
陶清娘道:“哪里有你说的那么凶险,我自己注意保养就是,家里家外的那么多活计,金凤一个人哪忙的过来,况且你俩也都老大不小了,赶紧给我生个孙子要紧。”
陶清腾地红了脸,偷偷瞧了金凤一眼,窘迫的扯了扯陶清娘的袖子:“娘,凤儿面皮薄儿,你莫说这个。”
等到了家,已经是过午了,大家饿得前心贴后背,金凤去厨房烙了两张面饼,在院子里割了一把韭菜,磕上两个鸡蛋炒了,又从咸菜缸里捞出一根腌的水萝卜,细细的切了一小碟子,混了点香油拌了拌,准备凑合着吃点饭。
三个人正吃着,忽然听见大门响,接着就听见有人进了院子:“金凤姐,是你们回来了吗?”
金凤一听声音是盈盈,忙撂了筷子应道:“哎,盈盈,是我,快进来吧!”
盈盈提了一篮子桑叶进了屋,见了陶清娘,福了福身:“婶娘可大好了?”
陶清娘赶紧拉她坐下:“好了好了!这几日不见,你这小脸儿怎么瘦了?”
盈盈将篮子放到桌子上,从袖子里拿出一串铜钥匙递给金凤:“婶娘还说呢,你们进城这几日,可是忙坏我了,金凤姐姐托我照看下家里,便匆匆忙忙进城了,偏巧家里的蚕有吐丝早的该捉绩了,还有些吐丝晚的要吃桑叶,还有家里的鸡要喂,菜要浇,忙完这边儿,我们家还有一堆活计等着我做,这样一天忙到晚,可不就瘦了!”盈盈说着拉着金凤的胳膊撒娇:“如今金凤姐回来了,我可算放下个重扁担,你要再不回来,笸箩里的蚕都要上簇,我来不及扎麦秸垛子,怕是那蚕都要爬到屋顶上去了!”
金凤笑着刮了刮盈盈的小鼻子:“我的好盈盈,我就知道你是个能干的。过两天我就去跟伯母提亲,把你娶到我们家来当媳妇儿。”
盈盈脸红,啐了金凤一口:“呸,谁要给你们家当媳妇,你尽说混账话。”
金凤笑道:“我可不打诳语,我们家的三亩地,再加上家里这套宅子,都压给你做彩礼,你看够不够?”
盈盈惊讶道:“金凤姐你胡说什么啊,哪有拿宅子做彩礼的,再说我才十四岁,还没及笄呢,婚姻大事,可急不得!”
旁边的陶清娘也是一脸惊愕,如今她和陶清住在金家,算是寄人篱下了,如果金凤拿着宅子和地做聘礼给盈盈,那她和陶清住在哪儿,吃什么?虽说宅子和地是人家金家的,跟他姓陶的没有任何关系,人家想给谁就给谁,可她和陶清住在这里就已经很抬不起头了,村里人见了她也总是指指点点的,说她嫁到陶家十来年,竟什么也没给儿子争来,是个不争气的,说起她这病,大多也是从这上头来的。若是这里也住不得了,该如何是好,她病这一场,家里的钱肯定已经花光了。
金凤看出陶清娘脸色有异,便岔开话题:“小蹄子,我不过说说罢了,你竟当真了,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嫁人呐?你这顽皮性子,除了我们家小牧,哪个还敢要你当媳妇。”
盈盈提起篮子:“哼,我去喂蚕!你就哄我吧,成日里说句话都阴阳怪气的,难为陶清哥怎么受得了你!”
吃过饭,金凤熬了药让陶清娘喝了,便扶她回房歇息,陶清娘坐了一路车,身子早乏了,不一会儿功夫就睡着了。金凤这才回了自己屋找盈盈,盈盈等的都快睡着了,坐在桌边,小脑袋一点一点的,金凤看了失笑。
“盈盈,你陶清哥呢?”金凤推了推盈盈,把她叫醒。
盈盈睁开惺忪的睡眼:“哦,陶清哥说,去地里看看。金凤姐,你刚才捏我的手心儿,是有事和我说吗?”
金凤点点头,在盈盈身边坐下:“盈盈,这事儿我只告诉你,你别和旁人说。其实,我婆婆的病,没有全好,往后要花的银子,怕是要堆成山了。”
“怎么会?我刚才看婶娘的脸色红润,气色也很好,看样子是好了啊?”盈盈不解问到。
“外头瞧着是好了,其实里头亏空的厉害,全靠人参养着呢,稍微动的久了,就说累的慌,需要卧床休息。吃旁的药也不管用,只能吃人参,一天就要吃半两的量,你说,常年累月的,光买药的银子,是不是就要堆成山了?”金凤叹了口气。
盈盈道:“那人参可跟银子铸的也差不离,一两换一两的价,咱们庄户人家哪里吃的起?你和陶清哥往哪儿弄银子去?”
金凤一听就红了眼圈儿:“你不说这个还好,说起来,我这心里就难受。你陶清哥为了筹银子,答应了人家要跟着商队出海去,这要是有个好歹,我可怎么办啊?”
“出海?”盈盈惊呼:“咱们这里离着大海十万八千里吧?怎么想起做这营生,在邯郸城里找个庄子做木匠活不行吗?”
“嘘,你小声点,别让我婆婆听见,如今她还蒙在鼓里呢!就连吃的药,我也跟她说是何首乌的根子,不值钱的。但凡有别的法子,我也舍不得叫他去,做木匠活一天能挣几文钱,根本不够买药的。况且。。。”
“况且什么?”盈盈见金凤闪烁其词的样子,催促道:“你这么个爽利人,怎么说话也吞吞吐吐起来?”
“况且,我瞧着你陶清哥的样子,他倒是想去闯一闯的,只是放心不下我和娘。我虽是个妇道人家,只想着一家人平安和乐,可是清哥是男子汉大丈夫,想要开辟一片天地也是常情。我总不能因了自己一点小女儿家心思就误了他。他这些年在陶家忍气吞声受的这些气,定然也是想要扬眉吐气的。”金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