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凤笑道:“妮妮喜欢,会后婶娘给你绣个香囊,好不好?”转头望了望里间,问陶大家的:“大嫂,爹的病?”
陶大家的揽过大妮,叹了口气道:“前两年就断断续续的病着,进了冬日就咳的重些,开了春便轻些,请大夫瞧过,开了药方子,灌了好几斤药下去,也不见好。今年冬天比往年都重些,前两日又吃了酒,昨儿晚上闹了一夜,今儿就下不了床了。”
金凤不禁唏嘘:“这可得再请大夫来瞧瞧,可别耽搁了!”陶大家的看了金凤一眼,心道我就借机探探你金凤究竟有多少家底,随手就能送人这么贵重的帕子,于是面露难色道:“按说该给老爷子请个好点儿的大夫的,只是咱们这一大家子,只靠着那十几亩地,吃饭都得计算着节省,哪里还有闲钱看病呢,就是现在给老爷子抓药,也是我百般周转,从大伙牙缝里扣出来的,唉~这家当的难啊!”
金凤垂了头,揉弄自己的衣角,心里盘算,她手头上还有成亲剩下来的二两银子,只是不知道该不该拿出来,陶清一年到头做木匠活的钱都握在他大嫂手里,按理说不至于这样难过,竟连个大夫都请不起了?那大江和二河还每日里摸牌喝酒?那俩可是亲儿子,他们都不顾及老子娘的死活么?想来心下有气,自己就算是掏心窝子,这俩妯娌也是把自己当外人,白枉费了一片真心,便不自在的笑笑:“嫂子说的也在理,只是爹的病不能不治,我家里清苦嫂子也是晓得的,多了我没有,便出一两银子,剩下的嫂子调对,凑上三两,好歹先叫大夫来瞧了,看看到底是怎么个光景。”金凤也是没个心机,自己就露了底。虽没照实说,却也把压箱底的钱抖落出一半来了,她原真的是没钱的,原有几百钱的体己的,可给陶清做喜服都搭了进去。若不是陶清的这十两银子,恐怕她们成亲都是问题。
陶大家的听金凤如此说,嘴角抿了抿,我就知道你们夫妻俩藏私,我再敲打敲打,要不然,以后你们翅膀硬了,我这家可没法当了,因道:“妹妹如此孝顺,倒叫我和你二嫂羞愧了,这一两银子虽不是什么天大的数,可眼下要凑齐,慢说你二嫂没有,就是我个当家的,一时也拿不出来呀!咱们家三房儿子,加上老爷这边,每月每房里半吊钱的月钱,除去吃穿用度,再买些针线,哪里去什么结余,再者你两个哥哥也是不学好的,我和你二嫂也劝不住。倒是清哥儿是个好的,许能省下些银钱。好妹子,要不你回去和清哥儿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再拿出些来,好歹先请了大夫给爹治病。过了这一关,咱们全家都念你的好,我和你二嫂也不教你白出钱,过两个月手头宽裕了加倍还你,你只管放心。”
金凤给气笑了,我拿一两银子出来,你们还嫌不够,竟要我全出了?现在说的好听,什么手头有钱了再给我,等到你们手头宽裕,还不知要到猴年马月呢,我到时候找谁要去?别说我真没那么多银子,就是有,也不该我全出!前两年你们嫁到陶家的时候,因也是四邻八乡出挑的,陶老爷可是没少给了彩礼,我嫁过来,你却一个大子没给,这会子又哭穷,说一两银子都没有,糊弄谁呢!既然你们如此,我又何必,说到底,你们夫君才是陶老爷的亲儿子呢,陶清娘嫁过来时,陶清都十多岁能干活了,也没教你们养,凭什么这会子尽孝了倒全是我们的,便道:“嫂子,真不是我不愿出,实在是再没有了!小牧的过年节礼刚交了,哪还有钱?我便只有这一两银子了,一会儿我给嫂子取来,咱先请大夫来瞧了,剩下的就要劳烦二位嫂子想办法了。”
陶家大嫂一看,这金凤说话虽客气,却是绵里藏针,这意思明摆着,我就一两银子,多了没有,剩下的你们自己凑去,再说就没意思了,陶大家的便道:“如此也好,少不得我和你二嫂再合计合计。”
陶二家的笑道:“有妹妹这一两,便先解了燃眉之急了!剩下的你就别管,我就是不吃饭,也得把钱变出来!”陶大家的忙道:“那可了不得!你不吃饭不打紧,要是饿找了我侄儿,岂不教我这当伯母的疼死!”
金凤看着她俩妯娌唱得一出好双簧,也不接茬,瞥了一眼她们手里拿着自己绣的帕子,就有点后悔,还不如给了盈盈呢!有些人,你在怎么掏心,人家也是不领情的,以后,还是安安稳稳的过自己的吧。
正想着,只听陶二家的道:“凤妹子,按说我不该挑这个理儿,你既嫁到咱们家,娘家的事就不该管了,若是还顾着你家弟弟读书,多少银子搭进去,连个响都没有的。教我说,咱们乡下人,何苦费钱读什么劳什子书呢!再说,你现在一天一趟的往娘家跑,虽说都在一个村,也就两步道,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我们家不舒心呢。”金凤听着心里便不大乐意:“小牧的书读了这么多年,眼见就出息了,哪能在这节骨眼上停了,原嫁过来之前我就跟陶清说过这事了,他同意了的。我天天家去也不为别的,只家里养了二十多只鸡呢,虽天冷了不大下蛋,可我也得好生喂着。二位嫂子你们说话,我先回屋了,赶得空再来。”金凤见坐着没意思,便告辞出来,心中越发气闷,自己这一次示好,也算是撞了软墙,就算白搭了两块帕子,也算看清了陶家两个嫂子是交不得的。
“凤儿,你穿这大红的衣裳真好看,以后给你做衣裳,都做大红的。”陶清见金凤回来,停下手中的活计笑道。冬日里天冷,陶清也不出去打家具了,只在屋里点了炭火,坐在旁边打磨些小玩意儿。头些天进城回来,在路边上发现一棵檀香木,两人多高碗口粗细,长在杂乱的丛林里,很不显眼,因陶清做木匠活,所以认得,便砍了回来。树木还没成材,要做家具大件是不可能了,但是用来做些小玩意儿是极好的。
“我这是才嫁过来,按例头个月该穿红的,往后要是还穿这颜色,会让人说嘴的!我可不想自讨没趣!”金凤走到炕边,将针线筐子重重的放在上头。
陶清凑过来,看金凤面色不大好:“呦这是谁惹咱们家小姑奶奶生气了,看看这小嘴嘟的,你再嘟着嘴儿,我可要亲你啦!”
金凤一拧身子,低着头有些失落道:“还能有谁,你的两个好嫂子!我想着我才来,该送些东西给她们,也显得亲厚,便拿了两方蚕丝帕子,这样两家送的一样,也不会被说厚此薄彼。谁知东西她们倒是收了,待我却还是那样。期间说起老爷子的病,比往年重些,我说三房每家出一两银子,凑了给爹请个大夫瞧瞧,你猜她们怎么说,竟然说拿不出来,这也就罢了,还说先教咱们全出了,哪有这样的道理?你说可不可气?”
陶清过来,从背后拥住她,道:“我早就跟你说别去,她们是石头心肠,再捂不热的,你白操那心作什么!家里大嫂当家,这些事该她张罗,你以后只不用管这些,安心过咱们的。”
“话虽这么说,可那一两银子,我已经答应出去了,还是要给她的,若是再要,我便不给了!对了,我问你个事,大嫂说,每房每月给五百钱的月钱,可是真的?”金凤安心靠在陶清怀里,把玩一颗鸽蛋大小的圆木球,那是陶清刚用檀香树的树根做的。
陶清哧笑:“我何曾见过什么月钱,大嫂只说把钱给我娘了,谁知道呢,就算真给了,估计也都给爹买了药了。”金凤道:“刚大嫂还说,爹的药钱的她百般调对省出来的,原来竟是这么个调对法,把你的月钱都给克扣了!”
陶清道:“原来我独自一个,也不计较这些,只想让我娘日子好过些,如今你既然来了,怎么着也得见着真金白银,不能再让她打浑过去。”说着拉着金凤坐下:“我前些日子在路旁寻到一棵檀香木,我给砍了回来。树还没长成材,打不了家具,我给你做些玩意儿玩。这檀香木质地硬朗,纹理细腻,香气醇厚,最能醒脑安神,虽比不上沉香奇楠,也是上好的了。我挖了些珠子,磨圆了给你串两副手串儿,带在身上,整个袖子里都香香的,再做几双筷子,几只小木碗儿,以后留给孩子们用,那树根我先挖了两个木球给你把玩,剩下的依着形状雕个八仙过海的样子,你应该喜欢,我见你家客厅里就摆了一个。”
金凤拿起珠子来,凑到鼻尖闻了闻,果然有一股子清新木香:“清哥,这木料真好,你刨下来的木屑花沫可别扔,都就给我做成香囊吧,拿去卖了,能挣些银子呢!年根底下了,姑娘小姐们都喜欢带这个,图个新鲜。”
陶清挠挠头:“这棵木材小,我又用着爱惜,剩不下什么下脚料的,你愿意做香囊,就做上几个自己带吧,卖也卖不了几个钱。”金凤一听也是,便打消了念头,终究舍不得扔,拿了块布,将木屑包了起来,打量着能做十来个的样子,虽然心里喜欢,却还不忘揶揄陶清:“你也是贪心,好容易有那么棵好材料,你怎么就给砍了,等它长大了做家具多好!”
陶清刮了下金凤的鼻子:“你看你那小媳妇样儿,你当我不想留着让它长大了,那路上人来人往的,懂木材的也不只我一个,等它长大了,恐怕就不是咱家的了。”
陶清和金凤俩人,一个拿了刻刀给木碗抛光,一个拈了针坐在木墩上刺绣,时不时搭上两句话,阳光从窗棱子照进来,静静的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