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陶清,一晚上也没有睡好,思虑着金凤的亲事,把四邻八乡的男人都过了个遍,总觉无论嫁给哪一个,他都不放心,怕金凤受了委屈。又想到下月腊八,金凤就要嫁给别的男人了,想要远远的看着她也是不能了,不觉眉头紧锁,拧成一个疙瘩,心里哆嗦成一团。第二日,起来干活也是心事重重,好几次锤头打了手,正心神不宁间,忽听外头有人扣门。
“她婶子,在家么?”
陶大家的赶忙来应门:“来啦来啦!大清早的是谁啊?哎呦,是陶伯母啊,你快请进。”说着把陶盈娘请进门。“她婶子在家么,我来找她说会子话。”陶盈娘一边往里走一边道。“在家在家,天儿冷了我娘不大出门,在后院我那屋呢,您快进来。”陶大家的把陶盈娘让进屋,陶二家的也出来瞧,悄悄问陶大家的:“她怎么来了?平日走动的也不多啊?”“我怎么知道?”
陶清一看是陶盈娘来了,心里咯噔一下,不会是金凤又出了什么事吧?有心出去问个明白,却又不大方便,急得在屋里团团乱转,再无心干活。
“哎呦,他伯母来了,快屋里坐!头些天盈盈还来看我呢!我家老头子病了,这些天我都没出门了,正闷呢,可巧你来,咱们姐儿俩说话!”陶清娘亲热的拉这她的手到了里屋。盈盈娘进屋一看,果然陶老爷子在炕上躺着,瘦了不少,精神倒还好,见她来了,忙打招呼:“大嫂子好,我这病着,你和我婆娘说话,不用理我。”盈盈娘笑道:“他大兄弟好好养着吧,熬过这个冬天,等明年开春就好了!”
“她婶子,我找你来啊,是跟你说清儿哥的婚事,这孩子也二十了,跟他般大的儿女都成双了,他却还一个人单着,叫人看着实在不像话,外人也说嘴。咱们哥儿原比别人强十倍的,难道还说不上媳妇吗?”盈盈娘拉着陶清娘在炕沿上坐了,说道。
“哎呦我的好姐姐,你可说到我心坎里,我如何不是这样想!”陶清娘看了一眼躺在炕里头的陶老爷,也不好说是陶大家的待陶清不好,才没给他说婆娘,只道:“前段时间他大嫂也给他寻了门亲,只是清哥儿心里有人,不愿意。姐姐你既来找我,难不成是有哪家姑娘相上咱们家孩子了?”
盈盈娘笑着掏出一个荷包,递给陶清娘看:“她婶子,你看看,这绣活儿如何?便是那姑娘绣的,你要中意,只管应了这门亲事,清哥儿是个孝顺的,没有不应之理。”陶清娘接过荷包一看,上面金光灿烂绣了一只凤凰,那凤凰展翅高飞,神采飞扬,十分有灵气,绣活做的更是没话说。陶清娘喜得眉开眼笑:“哎呦这是哪家姑娘这么好的手艺,我们清儿真是好造化!”
“正是金家姑娘凤丫头!”盈盈娘道。门咣当一声打开,陶大家的和陶二家的先后进来。陶二家的挺着肚子,在矮凳上坐了,道:“伯母,要说你给三兄弟说亲,原是好事,咱们做嫂子的没有拦在头里的。可你也给我兄弟说个好人家,偏偏是那金凤!且不说她不守妇道,在外头抛头露面,咱们乡下也不很在意那个,只是眼下她得罪了田家,急着嫁人,那田家财大气粗,岂是咱们惹得起的?伯母快休提此事了吧,免得咱们一家都跟那扫把星倒了霉。”
陶大家的早知道了金凤那一场官司,接茬道:“眼下这个时节,正是青黄不接呢!爹爹病着,二妹子又有了身子,我们家大妮儿才刚周岁,哪哪都要银子,哪里还有钱来置办婚事?还是缓缓,纵要娶,也等到明年开春再迎亲吧!”她如此说,一来自己落了好人,不说不娶,只说迟些娶,任谁也挑不出毛病来,可她料准了金凤等不得,只得另嫁他人,不拘是谁,总比引个狐狸精进家来强。哼,嫁给个半大老头子做妾才好呢!
这~陶清娘有些为难,她是真中意金凤这个丫头,模样性情手艺都是难得的,可是掌家媳妇不拿出银子来,没钱备彩礼,人家姑娘如何肯嫁?便对陶大家的道:“他大嫂,清哥儿这几年做木匠活,也给咱们家挣了不少银子,娶个媳妇还是够的,你就拿出些来,等他做了活再给补上~人家金凤也是个极好的,难得人家不嫌弃,肯嫁给清儿,你就~”
“娘,你说什么?金凤肯嫁我?”陶清呆立在门口,心里像有个大鼓咚咚咚咚擂的飞快,瞪大眼睛问他娘,实在也是不敢相信,自己这辈子竟然能娶金凤做媳妇。
陶清娘一看儿子来了,便站起身,把他拉进屋:“外头冷,别在风口里站着。你陶伯母来给你做媒,说是要把金凤说给你,这是她绣的荷包,做个定。”陶清接过荷包一看,可不正是昨日案堂上用来作证的那个,今儿偏巴巴的又送这个来,定是要做实了那许亲之事,再没有假的,便不自觉的傻乐出来。陶清娘见他一副丢了魂的样子,只顾得傻笑,便问道:“你到底说句话啊,到底同不同意?你伯母还等着回话呢!”
陶清都乐疯了,使劲儿点头:“我这就找她去!”说着转身回自己屋,从床底下掏出一个陶罐子来,抱在怀里,撒腿就往金凤家跑。
陶家大嫂掐着腰道:“哼!你看他那个欢喜劲儿,就跟要娶个天仙似的!这还没过门呢,巴巴的就过去瞧了,日后也是个娶了媳妇忘了娘的!咱们丑话说在前头,他要娶,可以!只别想从我这儿拿一个子儿!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把她娶进门!”哼,陶清定然连雇轿夫的钱都没有,他非要娶,就让那金凤自己走进陶家的门儿吧!就算阻止不了,我也要让那小蹄子出丑!
陶清一溜烟跑到金凤家,大老远就看见金凤的弟弟小牧开门送出一个郎中来,忙跑过去打了招呼:“小牧,是不是你姐病了,现怎么样了?”“好多了,劳烦陶清哥挂心!”小牧今日回来才听说姐姐遭的这一场罪,怒发冲冠,就要去找田祥拼命,金凤好容易给劝住了,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莫因这个毁了自己的前程。小牧晓得陶清救了自家姐姐,心中感激,对陶清也甚是客气。
那郎中道:“小姐是遇了风寒,再加上惊吓,导致心中郁结,只吃些发散的药,别见了风,好好将养几日也就好了!”说完告辞离去。
小牧将陶清请进屋里:“多谢陶清哥前日仗义搭救家姐,他日小牧定当重谢。”“跟我何必客气,金凤如何了,我去瞧瞧她。”进了客厅,西厢里屋门上挂了厚重的门帘,想来是怕冷风灌进去。“小牧,是谁来了?”金凤听见声音,在被窝里探着头问道。小牧道:“是陶清哥。”金凤忙道:“快请他进来。”陶清将门帘掀开道缝儿,闪身进去,小牧只说去熬药,便没进屋。陶清将门帘掩好,呆呆的立在门口两只眼一眨不眨盯着金凤瞧,金凤歪在床上,发髻未梳,钗环尽褪,娇弱的咳嗽两声,也拿了一双秋水般的杏眼也望着陶清,二人四目交汇相顾无言,却比说了千言万语还要厉害,心中各自翻涌,金凤唇瓣微启,柔柔唤了一声:“清哥~”然后便红了脸,偏过头去不看他。陶清只觉一颗心都化了开去,因这一声呼唤,哪怕立刻叫他死了,也是甘愿。像被勾了魂儿一样,陶清走到金凤床边坐下,拉住金凤的小手,柔声到:“凤儿~你可好些了?陶伯母到我家去过了,跟我娘说了咱俩的事,我心里一百个愿意娶你,能和你做成夫妻,我陶清这辈子别无他求,百死不悔的。”陶清说着捧起金凤的脸,金凤抬头,便看到陶清眼中的坚定还有深情。陶清接着道:“你放心,纵然我俩嫂子不喜,只要你愿意,我便要明媒正娶的把你抬进家门,只是,我这几年,也只得这十吊钱,做聘礼也太寒酸了。”陶清说着把陶罐塞到金凤怀里。
金凤倒是有些喜出望外,本以为陶清是一个子儿也没有的,没想到这哥儿却还自己留了十两银子的体己,这样一来,他们这婚事,也不至于太让人笑话了去。其实村里寻常男人娶姑娘,多的也只给二十两银子,陶清这十两虽说少了一半,却是看得出他的一片心意了。打开坛子看了,大半罐子的铜钱儿,都用红绳仔细穿了,可见主人对这些钱的爱惜,如今却都拿了来给她,又可见陶清待她比钱重!金凤嗔笑道:“我只道你是个老实的,没想到暗地里也藏奸!现连你嫂子都瞒了去,我看我还是不要嫁你了,赶明儿还不知道怎么算计我呢!你这银子,我可不敢要!”说着就要把陶罐还回去。陶清忙握住她的手腕:“我哪敢算计你!等你过了门,咱们家你管家,我只全听你的!好凤儿,你可别吓我,刚才欢喜了一场。我这也不是瞒我嫂子,我一年干活,也能挣二十多两银子,算教大嫂收了去,这些是主顾家另赏的,我好容易攒了这些,想给我娘养老的。”
“噢?这倒不是娶媳妇用的?”金凤奇道。
陶清嘿嘿一笑:“原来没想过这事儿,后来见到你,我做梦都想娶你!可我也知道,我们家,配不上你!我便也没心思娶媳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