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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听房内乌云楚雨,情思初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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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过日昳,竹意借口疲乏,唤石林一起去赵掌柜处换身粗麻衣衫。由赵伯领着,转弯抹角的向菜市鱼摊行去。

    竹意留神细观沿路街面人家,果然未见一个孩童。心中疑惑更甚,心想此事倒比禁渔一事还要迫急。便扯住赵伯,将心中疑惑对赵伯说了。赵伯早将红色马甲脱了叠入褡裢内。闻他此问,神色轻松的将此事来龙去脉说了出来。

    原来,自两年前,镇上接二连三的有孩子失踪。初时,镇上还号令居民四方搜寻,但几轮寻下,一无所获。有说被野兽叼去的,有说被恶鬼吃了的。聚讼纷纭,莫衷一是。那失了孩子的,整日失魂落魄,那还未丢失孩子的父母亦不敢稍离幼子一步。后来,还是李家不知在哪请的神仙,开坛做法,伏章奏表的请了三清圣人,方知此中原委。原来几年前,仙界天劫运起,许多散仙,地仙应劫飞升,成了金仙。需要大量童子童女服侍,因见此地民风纯朴,人情和顺,便选了此地的孩子。这些孩子虽不得仙位,但可以荫一家之福。

    竹意心想,天下修道之士莫不是行善除恶,修积阴德,或炼气服丹以期成仙长生。但应劫飞升,实乃未闻之事。况且无故取人孩童,离人骨肉确实与不乱作恶一则相违。

    竹意想着,未将自己在李家见个孩童之事说出。石林皱眉道:“您说是两年前开始走失孩子。与那封江一事,倒是同一时间。”

    竹意恍然道:“莫非这两件事是一人所为?”

    封江官捕倒可说是塞充军资,这窃人孩童便无一可据的道理。两人面面相觑,忽同声道:“黑巫法?”

    自前些日子于双生崖得知黑巫法一事,二人俱问了长辈。道法乃修士承天之气,日月精华所得。寻其滥觞,当属上古神权时代,天地初分之时。但自蚩尤堕魔,黑巫初现,至如今,有那邪魔妖法专吸他人精元。可短期内,使自己道法极速精进。但受害之人多为其他修士或成年之人。不知将这些蒙昧的孩童拘去,却是为何?

    思寻时,空气里忽浓了一摊鱼虾的腥气。赵伯说一声,到了。只见大路前方不远,两尊油渍麻花的石狮分左右护着一道有些歪扭的木栏。栏后,是众多粗搭的窝棚,四面透着风,只在头顶搭以破席,用来遮雨。

    三人分前后脚,踩着被车马碾压的很深的车辙,一路商贩,买主憨笑着与赵伯招呼。寻着渐浓的鱼腥之源赶到一副较别家宽大的窝棚前住了脚。此时棚前刚驻了牛车,牛被牵至后院吃草,车旁围着一圈赶鲜买鱼的主顾。不待主家卸车,便七手八脚的抢鱼,七嘴八舌的讨价还价。那买到鱼的横七竖八的走了,真是闹的乱七八糟。

    那卖鱼的小厮生就一副眼尖嘴溜的脸孔,又是见惯了此景的。单脚踏着车辕,一张嘴嬉笑怒喝,将所有人照顾到了。抽暇见赵伯过来,摆手唤道:“赵老!怎么,今日换个口味?吃吃腥?”他嘴里说着市井混话,逗的身边一群挑鱼的妇人咯咯直乐。赵伯冲他笑笑。

    那棚里坐着一位年介四十,腮上留须的汉子。名唤陆扬波。因未禁渔前常与赵伯搭伙捕鱼,赵伯以他年轻出力多,又有双亲及幼子照顾,遂每每分鱼时,多将品相好价格高的鱼分予他。如今禁鱼,陆扬波承下镇上买卖鱼虾的生意,因知赵伯没了这项营生,日后生活自然拮据。他本是重情义,知恩图报的人。常送鱼与赵伯,并让他随时自取,莫见外。赵伯恐落人闲话,只嘴里胡乱答应。陆扬波便不在劝他,自己倒常提一些鱼虾去寻赵伯喝酒。

    此时见赵伯过来,扬波忙将手里的旱烟在椅角磕熄了。迎出来拉着赵伯的手,笑道:“哥哥怎么来了?我这还留了两尾鱼,想等入夜了去寻你喝酒呢!”他知赵伯小女嫁李家长子作妾,李家虽是镇上有名的宦官之后,但此门亲事却不足以表礼道贺。

    赵伯亦拉着他的手,看着桌上烟斗,问你怎么也好上这口了?扬波笑笑。赵伯方将石林,竹意介绍与他。扬波满脸恭敬,喊声神仙,就要下跪行礼。石林,竹意二人赶忙伸手拉他起来,口中慌道:“大伯如何行此大礼?快快起来!”扬波任由他俩搀着站起身来,身体佝偻的较赵伯更甚。

    竹意看在眼里,心里已猜到几分。开门见山道:“大伯往来军营做这贩鱼卖虾的生意。可曾在军营内见过修道的方士?”

    扬波摇头表示自己虽常过江去贩鱼,却从未进过军营营门,除见过守门的士卒外,其他人一概未曾见过。略皱眉,接着道:“只是听其他镇上同行传闻,军营内的军师是位得道的神仙。”他至始至终不敢称修道之人为方士。

    石林问道:“你可曾听闻,两年内,那军营里可曾有何异事发生?”

    扬波沉吟半晌,方道:“那倒是有,只是都是些不着调的流言,做不得数的。只一事,那军营内似乎挖了条人工河通着长江,奇就奇在,那些上游下来的成型的鱼虾不知是着了魔还是鬼打墙,竟鬼使神差的通通都往那河里游进军营去了。莫说他们下令封江,便是不封,我们也是难捕到鱼的!”

    “噢?牧灵术?”竹意嘴里嘟囔着。

    竹意曾听四戒师伯讲,周襄王时期,巫,医,道三法未分,玄学未立。北方秦穆公手下有名兽医,名唤孙阳,善通兽语。上可操圣灵神兽,下可控走兽飞虫。世称牧灵术。心想那军营中却有修士无疑。正要问陆扬波可曾在军营处见过孩童的踪迹。忽闻门外那卖鱼的伙计喊道:“掌柜何言那些传闻悉皆流言?你可记得江对岸那个叫陈贵的鳏夫?”

    陆扬波答应一声。问道:“你听到什么风言不曾?怎么上年随咱们一起贩鱼时,他还好好的,今年只去过一次,便不见他了?”

    那伙计嘿嘿一笑。说道:“掌柜的有家有室,不会跟他这种提裤子掉裆的人来往。”身边好事的妇女听他这话,都有几分明白,都臊着脸,怂恿他继续说。石林,竹意二人自然不懂,但听他再讲那军营的事,便走上前等着。那伙计将在场的人挨个看了一遍,眼睛越眯越小,直至整出一副色鬼的模样。方故作悄声道:“那陈贵三十啷当上下,正是虎狼般的身子。却死了老婆!你们说他能不去做那什么…窃玉偷腥的勾当?”他人不识字,以贩鱼为生。不知在哪听过傩戏《幽妇吟》,错把“不爱红烛,偏爱那窃玉偷香。”一句听成偷腥。此刻学个女人搔首弄姿的样子逗的旁边的人哈哈直乐。

    他又接着讲道,“去岁除夕夜,他见别家团圆齐乐。自己在家孤单凄凉,心里便起了邪火。摸墙根把同村的一个早就上了手的寡妇带至山角边一个僻静所在,做那神仙般快乐的事。”听到这,早有几个妇女羞的脸红,却没离开。旁边一个神情猥琐的男子问,“为何去野外?”

    那伙计啧啧摇头,道:“这夜里去野外。天长地宽的干起那事才过瘾,败火呢!”陆扬波见竹意二人脸现为难之色,喝他别胡说八道,快说正事,接下来如何。他嘿嘿笑,将此事说了。

    那陈贵爽过了,精神倦怠。想回家亦是凄凉。此时身边搂个软乎乎暖和和的女子,岂不美哉?便怂恿那寡妇陪他寻个山洞,满铺了干草睡了。虽是冬日,但两人裸身相拥,又盖着长长的棉袍,倒不觉寒冷。但当晚陈贵睡下,朦胧中只觉一人进洞里来,看着他,喃喃道,‘天缘凑巧,吾正缺一味阳精合四九之象。便是你罢!’只觉脑后风府一热,似有血肉离体而去。急睁双目,黑风幽洞,哪有旁人?接着便是高寒自风府灌入,那散去的睡意重新聚拢了来,人又昏睡过去。

    次日,天还未亮。那寡妇怕回去被人撞见。见陈贵含含糊糊的答应。也不管他,自己回了。陈贵昏昏沉沉直睡到午间,起来时,只觉脑后生风,夜里的事分明就在眼前。认真摸过后脑枕骨,却是平坦如初。也就没多心。可他人回去不久,便一病不起,身体日渐消瘦下来。后来还强撑着起身,没过几天,便一命呜呼了。

    “我因与他交厚,去看过他。那时他已神志不清的躺在床上。脑后这。”那伙计拍着自己的风府穴处,言之凿凿道,“分明是有人用食指生生戳出个洞来!”

    “祭炼生魂?”竹意握紧手中封斋,“若是如此巫法,这段公案倒当真难断了。”想自己初入江湖,便遇到如斯阴邪的巫法,若去寻他晦气,福祸未卜啊。

    石林却神色义愤道:“定是军营中有叛道的修士!竹意,咱们去除了他,以此卫道。也为本地除一祸害!”

    竹意忙将他按住,劝道:“此事却得计议一番,不可妄为。”遂将中午在李家偏宅见一幼童之事说了。赵伯问他那幼童长相。竹意因只匆匆一瞥,并未详见。只述个大概及个头高矮。赵伯若有所思,摇头自道:“他家长孙也于去岁被神仙召走才是。如何尚在家中。”

    竹意接口问道:“这么说,那孩子确是李家的?”

    “这个小老未曾亲见,却不知了。”

    “现在去当面质问不就得了?”石林站起要走。竹意又拦他说:“此时他家宾客满棚,冒然前去,难免不被他人知道。倒给他家添了麻烦。莫如至夜,你我再去暗里探查。”

    是夜,清风明月,李家谢了晚宴。家下人叮叮当当收拾杯盘碗盏。后院新房外,红灯高悬,飞蛾扑扑楞楞的一遍遍撞着红纸的灯罩。家里亲朋后代也在屋内不厌其烦的欢声笑语的折腾。不知是谁拍手喊了一句:时候不早,我看新郎急坏了,咱们回去吧!众人听后,会心笑着一哄而散,勾肩搭背的纷纷离开了。

    石林,竹意二人翻墙而入,竹意在前引着,溜着墙根,来至日间曾见那名幼子露面的房外。但见房门紧扣,屋内静悄悄的,没有掌灯。竹意将身子隐在廊下阴影处,屏气凝神,贴耳窗外。真元调动神识探动房内并无生息,心里一声疑惑。转头对着空气说道:“屋内没人。再去其他房间查看。”

    石林却在他身前现出身来,抿指舐破窗纸,瞪着眼睛向内查看。见屋内黑漆漆的,莫说是人,便是桌椅也不能见到。“根本什么都看不到嘛,萨满教那帮骗人的…”嘴里嘟囔着,见竹意不可思议的看他,挠头一笑,“没人吗?再去哪找?”

    竹意直起身子,眼神穿过拱门,见前院灯火通明,一群人在热闹着收拾杯盏。想前院人杂,来往频繁。他家既要藏个孩子,显然不会藏在前院。再放眼后院内,见月光下,树影婆娑,虽有未撤的红烛高照,但始终破不了后院蜜一般浓稠的清幽。四围房屋,除新房传出幽弱灯光外,只剩两间尚且烛光闪闪。

    竹意示意石林就近向亮光的房屋摸去。院内清辉遍洒,和风过处,夏虫躲在随风招摇的树影内“唧唧”喧闹。那间房屋开着窗纳凉,烛光流出,似有人手摇蒲扇在屋内走来走去。

    二人倚窗台蹲着,闻屋内似有人祝祷佛经,诵的是《大品经》,只是词意模糊,且不连贯。像刚识字的幼子初读《诗》,遇不会处,总支吾过去。竹意闭目,运真元携带神识向屋内查探。只见屋内灯明晃晃,一人来回踱步,气定神若。另一人面里跪伏,口中念念有词。此外,在无别人。

    竹意拉着石林欲再向别屋探查,石林忽摆脱他的手,眉目一展道:“勿用如此劳烦,瞧我的!”说着,右袖一抖,身化无形,明目张胆的迈进屋去。

    竹意于门外只听屋内石林捏着嗓子道:“汝这小儿,如何不跪呀!”心中一惊,难道自己白日在李家见的那个男童就在屋内吗?自己的神识如何没有探明?张头门侧向内偷看,只见那来回踱步的便是李家之主李广梁,跪地念经的是他夫人,确没第三人。那李广梁闻声无人,亦左右顾盼,喊着,“谁,谁。”

    石林已隐身立于李广梁夫人所拜神像之前,捏嗓道:“此屋内除本仙与你二人之外,哪有其他人?”李广梁夫人吓的直喊“神仙万福”。李广梁倒跪下并不拜,讪笑道:“此屋内确没有他人,只是神仙唤我‘小儿’…这…”

    “本仙得道千年,唤你一声小儿,还委屈你了?”石林装模作样,听的门外竹意偷笑。只是看那佛像,全身披着红布,唯露右臂。大耳垂肩,眉点白毫。实大富大贵佛陀释迦牟尼本尊之像。既是佛祖,何称神仙?

    李广梁听他语气甚严。不敢多话,朝佛像拜了两拜,恭敬道两声:使得。又问道:“不知神仙法降寒舍,所谓何事?”石林说道:“本仙浮游三界,驾至此间。见此地民风和顺,百畜兴旺。倒也是物阜民丰之所在。只是,有一事,本仙不解。”顿了顿,“为何此地别家无子,独贵府中藏一小儿?”

    李广梁跪伏着,长袍盖着蒲团,身子抖的像个树枝上风中摇摆的黄叶。声音不住打颤道:“别家子女,是被…被天上金仙召去了。”

    “恩?”石林佯装疑惑,“被金仙召去?这是荫家慰祖的好事,为何独汝家无此恩泽?”

    “老仆不敢奢求。”李广梁颤道,“老仆祖上无禄,此生亦鲜积功德。子孙无缘承受天恩,得录仙缺。是老仆家中无福。”

    石林正愁无从问起,忽听他以侍仆自称。心底顿生明澈,劝诱道:“吾既已至此,便知前因后果,你还要隐瞒?这些失踪的孩子,可是被那军营中的巫师掳走?”

    像是心中阴暗的秘密忽然被人拎出,李广梁畏惧着,颤道:“老仆只知那些孩子被他抓去祭祀,此外,一无所知。”

    石林心知,上古轩辕皇帝败九黎,斩蚩尤,一统华夏九州。彼时,民丰物阜,人们为感天恩,便以六畜,五谷祭祀天神,以期侍神致福。闻他言语,心中一凛,心想那些孩子十有**已遇不测。时下要紧,需先铲除那名堕魔的修士,以免再生祸患。问道:“汝可知如何将那军师单独引出?”他不想凡尘士兵卷入此局,枉送性命。

    李广梁匐地为难道:“这…老仆确实不知。”

    门外,竹意冥冥中似觉他在撒谎,并未在意屋内已无生息。正细琢磨,忽觉背后有人拍他肩膀。猛回头来,石林已站他身后,小声唤他事不宜迟,速速前行。竹意拉住他,担心道:“若不问出那修士的行踪,贸然前去,恐伤了其他凡人性命。”

    “莫怕,为兄自有妙计!”月色下,石林神秘一笑,带头原路退回。行至婚房门外,见有几个人影互相推搡着贴门晃动。石林好奇,隐身偷偷摸了过去,见他几人都是白日的宾客,酒气未散。

    学着他们的样子,以手捂嘴,贴耳门外。

    屋内巫山**的疯狂压着莺歌燕语的温柔瞬息间冲破门板的遮挡,裹进石林耳中。他虽未经人事,亦觉周身每个毛孔都憋着一股麻痒难耐。欲撤步离开,那麻痒却如丝缚身,将他紧紧拴牢在门外。耳内是新郎“心肝宝贝”的乱叫伴着新娘喁喁喃喃,胡言乱语,哭哭啼啼的呻吟。石林不觉心荡神摇,一颗心亦随着屋内不断加快的摇床之音而“怦怦”乱跳。

    (本章完)</T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