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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山慢慢挨到房门脚。立定,缓缓侧头见石林还未发现自己。忙前肢踏出门槛。“吱溜溜。”身子如遭鹰扑击的野兔,后腿打着滑,冲出了房门。
淑颜心里虽然疑惑阴山为何会惧怕眼前的这个少年,但救竹意心切,并未细加理会。闻其所言意思,竹意应醒未醒,恐伤情转重。心中着实着慌,道:“还请小师父慈悲,去请大师前来救治竹意性命。”她救竹意心切,语气着实客气。
石林却脸现难色道:“这个。我与竹意一见如故,何能见死不救?而是此去南疆万里之遥,我怎么去呀?”
“你不是已会御空道法了吗?”淑颜想起那日林中初见,石林来去御空无形,形甚潇洒。
“那都是唬人的。”石林面色一红,不自然道,“你既然是竹意的姐姐,那也就是我姐姐。姐姐面前,我不怕丢脸。实话告诉你吧,我能御空飞行,全靠师父炼的符箓维持。我前日闻师父言说竹意这两日能醒,遂偷了他老人家一片符箓偷偷跑来的!”说着,一脸兴奋的自傲。好像自己做了件了不起的大事。
淑颜哪知石林自幼被其师雪翁抱养,出家敦煌。活至二八年岁,并未离开师父半步。虽也曾缠着雪翁欲修习佛法道术,均被雪翁拒绝,言其生时天空异象,道法自当天成。只教了简单手印法诀,每日倒逼着石林于午后背诵佛经若干,其余并无教授。那日也是自己于空中忽见地上有兽鲜奇,身边少年更隐有同根而出之感。雪翁观之,细眉中带着笑意。指竹意言道:此子亦循天道,与尔同归。石林于敦煌,并无同龄玩伴。闻师之言,遂降云相交。此番偷跑出来,一是少年顽劣心性。二是担心竹意伤情。所以一听师父言说竹意将醒,便偷了神符,寻路找来,神符中存思贮气一经催使便即失效。
“那便如何是好?”淑颜蹙眉。
石林拍胸脯道:“姐姐放心。我师父佛法通玄,他说竹意这两日能醒,便不会错的!明日如果竹意还未清醒,我背也把他带去南疆萨满教找师父救治便是!”说着,挠了挠头。又嘿嘿笑道,“只是我一路飞的匆忙。要走去南疆,可不好寻路。”
淑颜心下安慰,笑道:“竹意能交你做朋友,倒真有幸。”
石林只是笑。忽见床头影中,斜倚着一柄近半丈长的宽剑,惊咦道:“这就是竹意舍命保的石剑吗?”伸手欲抚。剑身黑光流转,古韵盎然。石林手指刚刚触到剑函,直觉一股阴寒之息顺指而入,行之鬼魅,瞬息间,渐濒胸口要穴。石林一惊,似乎眼见黑剑犹如墨锭,之中化出一道黑影,夹着两点红光张牙舞爪般由指尖侵入自己体内。只是刚及手腕一寸,自己丹田之中陡生一股异样灵息,沿脉而出,瞬间将腕上黑影弹回。灵息倏开倏合,如天狗食日,石林眼前一黑,随即复明。濒近胸口的寒气亦不知去向。再看石剑微微抖动,片刻恢复平静。
石林还要转指成握,拿起石剑。床上竹意忽然挺身而起,右手反抓,拿住石林手腕。左手稳剑诀贴身不露。
阳光斜辉映下,一双眼睛却轻轻闭着,人似乎并未清醒。
淑颜见竹意忽然坐起。纤腰轻带,侧坐床边,话里惊喜道:“竹意醒了!”说着,如葱素白的纤手就去抚竹意面庞。竹意并不睁眼,淑颜又轻唤两声,亦不闻答应。
石林右掌刚被带离封斋剑,手腕上的力量随即自动卸去。微一使力,便即挣脱竹意手掌圈箍。侧目见竹意垂首闭目,淑颜秀眉低落,出气嗟叹。
“奇怪,奇怪。”石林手掌在竹意面前晃了晃,确认其并未看到。挠着头,忽眉开眼笑,出掌再欲摸剑。手掌刚动,竹意右手已反切过来,三指成喙虚捏,要拿石林手腕。石林早有防备,忽五指成爪,一招恶虎回头反将竹意右手包住。却并不使力,戒备竹意动作。竹意却任由恶虎咬喙,并无动作。
“你不挡我,我可要抢剑了!”石林提醒在前,另一只手使一招猿猱攀度,出掌如猿猴攀山,或舒或展,体态千变。上下左右前后跳跃,方位难辩。
竹意又动,右手先变老龟脱壳,将石林虎爪撑开。再换鲶鱼跃索,只一摇摆,便似水过鸭背般由虎爪中脱身而出。接着,五指极张,仿若飞鹰击空,直奔石林左手而去。
只是猿猴闪跳灵动,飞鹰一击扑空。竹意再起手时,猿猴猱身直上,石林左手已临石剑剑柄,五指一张,就要将石剑扣住。
“醒来!”石林五指倏合,眼神却看着竹意。他见竹意昏迷中依然保剑,便想以此法激其自醒。哪知五指与剑柄将碰未碰之际,石剑忽的一滑,径由石林双手之下横过。“咦!”石林一声惊疑。竹意未被激醒,反而激起自己好玩之心。右腕急扭,右掌反背,使一招蛮熊撼山。左手二指成双,转一招孤鹤搏云。
淑颜见他双手同时使出不同招法,出击一前一后,一快一慢,显然合一阴一阳之理,已是惊奇。又见他双手双招同时而出,却分先后抵敌。前招刚与竹意右手交攻未分,后招已然落下。
竹意昏迷中,右手指节扣石剑剑函,欲用工蚁肩抗五岳之势应对来攻。忽觉对方后招中有溃云天风之力。不敢揉手硬接,急忙手指压剑后退。
已然不及。天风罡猛,竹意脑海中似有疾风骤雨前的一声霹雳划过。猛然惊醒过来,左手速挺御剑诀。
石剑之内亮起一片巴掌大小的金光印,接着沛然之气绝然推出。一瞬间便将石林双招化解。竹意忽的挺剑跃起,剑尖指地。剑身中法印未消,那抹透着两点红光的黑气已被法印挤下剑尖处,鼔腮凸眼,好像喘不过气的水牛,欲逃却自有牛轭束缚,甚为憋屈。
“石林?怎么是你?”竹意面色和缓下来,略惊讶的望着石林。
石林微微一笑。面上讶色忽然转和,笑道:“你道法不错呀!一交手就能把我震开!来来来,咱们再以道法比几个回合!”
二人适才先以道家外功夺剑,不分伯仲。至石林双招同出,虽然被昏迷中的竹意使道法震开,却不可断言输赢。因道家外功乃前辈高人于深山野林隐居之时观飞禽走兽所悟出的一套颇能强身健体的外功武学。经前朝华佗简化流传民间,被尊称五禽戏的便是此功法。但其内中并无真元循道,亦无两仪,阴阳,五行加持。遂其与天下任一门派的玄门道法均无法抗衡。
“比试?”竹意神色一呆,随即干笑道,“你已能御空飞行,我如何是你的对手?这场比试…就免了吧。”他不知石林全靠符箓施法。鬓角中似有细汗流出。
“来嘛来嘛!我能御空飞行全是唬人的把戏!”石林反而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怂恿竹意应战。
竹意却已被身后淑颜唤回头,见阿姐眼角晶珠欲坠,忙捋袖替她擦去泪花。疑惑道:“阿姐,哭什么?”
淑颜道:“你终于醒了。担心死我了。”
竹意道:“睡足了,自然就醒了嘛!有何好担心的?”又上下打量淑颜,担心道,“姐姐怎么瘦啦?是不是病又发作了?”
“你都昏迷好些日子…”淑颜说着,又要掉泪。
“我昏迷?”竹意转头用神眼寻问石林,后者点了点头表示淑颜所言非虚。竹意又回过头来,呆笑道,“睡觉还能睡昏迷?”
“哈哈。”淑颜破涕为笑,石林也收势扶墙。前者舒口气,酥手抚着竹意侧颜,关怀道,“姐姐的病能治的好与不好,皆凭天意。你万不可为了我再冒险!懂了吗?”她虽说的轻松,奈何话里还是有些许的失落。是对命运不公的失落。
竹意却一脸茫然,前后望了望二人。撇嘴道:“梦里也不行吗?不对!阿姐如何知道我在梦中与人争抢紫藤桑?”
二人不知,竹意对数日前舍身截剑之事已全无记忆。异口同声问道:“梦里?”
“对呀。”竹意解释道,“我梦到有人要抢紫藤桑。与他讲理不过,便提剑与他拼杀!斗了几百回合,正酣呢,就忽然醒了。”说完匝吧匝吧嘴,意犹未尽的样子。
二人神色复杂的盯着竹意的痴像。片刻,“哦!”石林一副明察秋毫,神领意得的模样道,“我明白了。你这,怕是失意。”
“啥失意?”竹意不知所云。
石林将那日如何降伏妖兰,变故如何无声无息陡然出现。竹意怎样不顾一切的阻拦等云云总总,添油加醋的对竹意说知了。前半段是自己亲眼所见,竹意亦未对此部分忘却记忆。至于后半段,黑巫术如何出现,竹意怎样阻拦。石林也是这几日在萨满教内道听途说,闻他们晚辈弟子暗地里吹的。只是竹意如何能以凡躯吸收黑巫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石林无力明辨。便把此段舍了不讲。竹意恰对此节失意,聚精会神闻其所言,自己仿若孤胆入阵的英雄般势不可挡,一边听一边得意。
“好了好了,别再说了。”淑颜正色道,“总之,你以后不可再莽撞。姐姐的病好与坏,听天由命。你不可再涉险,知道吗?”
竹意还未由得意中缓过神来,只是傻笑。淑颜还要叮嘱。竹意心里想着,“我才不听天的呢!我要保护姐姐。”却抚着肚子道:“阿姐,我饿。”
晚饭是一桌子素菜,无一样不是山林采摘或后院种植之蔬。色泽翠柳啼红玉白溜黑,仿佛将天边的彩虹扯下来剁碎后摆上桌来。
石林早与周长青行过后辈之礼。后者已能服气而食,常数日不近粒谷。遂主座虚让,淑颜只于次座坐了,依次竹意。主客石林。石林本不懂中原地带的礼节,大敕敕的坐着,碗筷碰的叮当响,满嘴里塞着饭还要和竹意攀谈。
山野里住惯的的人对礼仪不会忘记,却也不会刻意维持。淑颜觉得石林是个可爱的和尚,竹意亦觉得其人有趣。
“美味,美味!”石林捧着一只上宽下窄的黑瓷碗,意犹未尽品过碗内的翠玉汤。忽抹抹嘴美中不足道,“若加些肉就更完美了。”
竹意吃惊道:“你不忌荤腥吗?”他不知石林自幼随雪翁长大,一直是鱼肉穿肠,诸忌不禁的修行。
“嗯?”石林反问道,“为何要忌?”他不懂中原礼仪,亦不知中原内僧人的修行之法。
竹意清楚世间却有特立独行,无尊禁律的和尚。自己师叔,四戒法师便是其中之一。其名四戒,便是唯独酒肉不戒,仍有尊禁律。忍不住道:“佛教讲究五戒十善,这荤腥便是五戒之一。你不知吗?”
石林暂停嘴里的咀嚼,昂头作思考状。片刻,忽摇摇头道:“师父从未教我五戒十善。除每日督促我诵经之外,也没其他授业于我。”淑颜好奇问道:“尊师未曾教授于你佛法道术?”石林又摇头道:“除简单咒印之外,未曾教授。”
“那你做的哪门子和尚!”竹意脱口而出。
淑颜以目视之,竹意吐吐舌头,不再言语。
哪知石林却道:“我确实不想在作和尚。”淑颜二人八卦的耳朵支着。石林以箸指碗,继续道,“我自幼随师修行敦煌,以为天下只有这么大。此番出门,又入南疆。方知这天下之大,简直无边无际!”石林情不自禁起身,以手指房门问道,“竹意,你知这房门外是什么?”
竹意被猝然的发问砸的头脑一愣,望着门外渐浓的夜色中洒落的星光下树影招摇,道:“是,是院子啊!”
空气凝聚。石林将竹意望向门外的目光拉回,掩不住兴奋道:“院子外呢?是无边无际的世界呀!这世界我还没看遍呢,当什么和尚?”
“世界有什么好看的?”竹意心里嘀咕。他自幼于此成长,有阿姐淑颜做伴,山林灵兽为伍,自来不觉孤单。虽也爱听四戒法师讲的自己云游四方的所见奇闻。但如闻风过耳,竹意向来不好奇山外的世界亦不羡慕山外人的生活。他只关心阿姐的疾病,每每发病时,淑颜浑身便宛若冰块般昏迷不醒。竹意一直在床前守着,也仅仅只是守着而已。他无计可施,只会徒劳的不眠不休,不吃不喝的陪着。为阿姐的每次呼吸心安,每次眉头的轻皱,睫毛的悸动,鼻翼的微阖而揪心焦虑。因此,他对双生崖顶那株能治阿姐疾病的紫藤桑格外爱护。
“你随我一起去吧,去看看这山之外的世界。”石林问道。
竹意不假思索的摇头,漠不关心的边吃边欣赏石林摩拳擦掌的神色。
石林饭也顾不上吃,忙不迭的劝说竹意同意跟随自己。时而摇头叹息竹意是井底之蛙,见识短浅。时而满面向往之色,以期诱惑竹意随行。竹意却如老僧禅定,不为所动,唯摇头以拒之。
“不再吃点,菜…都凉了。”竹意努努嘴。
石林见劝说之词有如冷水烫猪,全无效果,顿时兴味索然。再低头见盘中唯余残羹冷炙,毫无油星的菜汁水上只漂着一根瓢儿白,甚是惹目。因竹意的拒绝而哀叹一声,伸箸欲掇,偏生菜叶也与他作对,不愿就范。使个凌波微步水上漂的功夫几次三番由他箸下逃开。
“噗嗤~”淑颜掩嘴一笑,竹意哈哈笑的哄然。
“不吃了!”一阵啪嗒嗒竹箸撞击声,石林望着被自己掷气般扔在桌上兀自跳动的竹箸。竹意二人笑声立止。片刻,石林自觉尴尬,未等竹箸停稳,忙伸手拢住,捂后脑勺笑道:“阿姐,不好意思。饭菜很香!我只是…困了。嘿嘿,竹意的卧房是哪间?”
淑颜神色一怔,片刻,失笑道:“你先在此安坐片刻。我去将客房收拾妥当供你休息。”说着束袖起身。
“姐姐不消劳烦。”石林大手一挥,手指竹意,不拘节道,“我跟竹意挤挤就好。”
竹意瞠目结舌,拒绝之词一时堵在嘴边,争得难舍难分,却只挤出一句毫无份量的婉拒之词:“这不好吧。”
“都是道友,害臊什么?”石林不容置辩的将竹意的拒绝推回。揽其肩使其身拔离木凳,挑眉问道,“东厢房?”他适才发问,见竹意二人有意无意均看了眼东侧厢房,遂出言试探。
竹意木然点头,忽又连连摇头,哭笑不得。撒谎道:“不是,不是!”
“哈哈!”石林了然于胸,向外踱了两步,猛然转过身来,一本正经道:“你打鼾吗?”
竹意一时愣住,自己自幼独身安寝,一枕酣然,连梦都不做。打不打鼾如何自知?摇了摇头,“不知”二字只说了一半,便被石林可化冬雪的笑声打断。“哈哈,不打鼾就好。否则,我可睡不着。”说毕,直奔东厢房,扬长而去。
竹意陪淑颜收拾毕残碟,也就回房睡了。
(本章完)</T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