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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哗的一下,玄青的长衫下摆被拧的皱皱巴巴。

    狭小的山洞里微弱的火光映着池雨相惨白的脸,官朝槿站在洞外拧衣服,寒风吹过连眼睛都觉冰冷,他看着蜷缩在火堆旁的池雨相长睫冷清的撇开,手上却解开了腰带,“把你外衫脱了。”

    池雨相见他在脱衣服一时有些懵然,“...不用了吧。”

    “不觉得冷?”他把外衫放在捡的枝杈上,坐在火堆旁慢慢的烤,背风的山洞里满是潮味,只有那一小丛火能让人舒服点。

    池雨相看他这样才知道他要做什么,伸手也去解腰带可右手僵硬的挂在一边,像个废人一样虚弱的连个腰带都难解,她难以启齿的放下手装作不在意的解释,“算了,我也不是很冷。”

    官朝槿听罢放下手中的树杈,只着中衣没有避讳的直直走到她面前,“你胳膊怎么了,伸出来我看看。”

    “没什么,不劳挂心。”池雨相侧身避过,不愿让他发现她的弱势。身上的绯红长衫袖子已经挂烂,腰部也露出了里面月色的锦衣,即使不脱下来也没什么遮蔽的样子,官朝槿半跪在她面前长臂越过她触到了藏在里面的胳膊,池雨相疼的瑟缩起来一把推开了他,“你走开,现在这么好心干什么,要不是你我也不会掉下来。”

    她本就憋着一口气,从出生到现在都是娇生惯养的长大还从来没这么落魄过,叶宣也不在她身边唯一能帮她的人竟然是个一路追杀她的人,池雨相护着受伤的右臂又向后退了两步,潋滟的眼睛里满是防备,像只逞凶的小猫瞪着他,“你离我远点,这山洞里虽然没别人但我们还是有男女之防的。”

    嗤,男女之防,他们从初见就跳过了这一步,更不用说她深夜到他屋内给解药的种种,这会倒讲究这个起来。

    官朝槿轻声嗤笑嘴角勾出个浅淡的弧度,清秀的手指轻抚她脸侧垂落的湿发,乌黑的长发乖巧的盘在手中如鲛人织绡般顺滑,他深眸微暗长睫下的幽深在火光中散落点点星光,周身氤氲着清冷的澈意渐渐融进她身边的潮湿,池雨相感觉他越来越近的气息僵硬的愣在原地。

    “相姑娘武艺高强何必怕我这没用的人,更何况,我还中了毒。”官朝槿把她圈在角落里似拥抱一样暧昧的靠近她的耳边低语,说出的话却让她怒火中烧。

    提起这个就生气,他分明已经把封住穴位的银针取了出来,也就知道她根本没给他下毒,如今还倒反咬一口,池雨相偏过头不想与这无耻之人接触。

    “说起这我还要感谢相姑娘,那么珍贵的观焰就这么浪费在我身上真真是大方极了。”他没再靠近,暗凉的眼里透着危险的气息,“虽不知你奉何人之命,可终究需要个了结,今日我便要个结果。”

    官朝槿一把扣住她的脖颈像在树林那样毫不留情,池雨相感觉着他温热是手指细细的抚在她的脖子上,如临冰窖般的发寒,“你答应过的,你说你不会杀我,如果不是我救你说不定你早就死了!”

    “对,我答应过。可你连密道的知道我实在害怕,只有你死了那些秘密才能安全。”他捏住她的下巴,看着她惊慌的瞪大眼睛,满眼的泪水不甘的堆积在眼眶,巴掌大的小脸如海棠花一样娇艳,让他忽然失了逗弄的乐趣。

    “相姑娘也有今天,被人威胁的滋味不错吧。”脖子上的挟制渐渐消失,身侧的人漫不经心的向火堆走去。

    池雨相愣愣的看着他变的冷淡,好像归于平静的湖面再次波澜不惊。山洞里的寒意在火堆的烘染下逐渐退了湿气,身上有了些许温度,好一会才察觉刚才都是在吓她。

    官朝槿收回手还能感觉到那柔嫩的触感,他搓着手指事不关己的添了柴火却听到角落里发出轻轻的呜咽声,回头一看她还是缩成小小的一团埋着头小声的啜泣,红肿的胳膊无力的搭在一边似乎是断了。

    “哭什么,我又没对你做什么。”官朝槿拿来烤干的外衫悄悄走近,见她哭的厉害便蹲在一旁自顾的摸着她的胳膊,“疼不疼?”

    池雨相正哭的难过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只知道一个劲推他,那点软绵绵的力气让他好奇平日是如何拿的动寂灵的。他安静的等她哭了一会直到声音小了点才抬起她的脸,手指又不自觉的轻轻摩挲她的下巴,“怎么这么能哭?”

    池雨相抬起濡湿的羽睫瞅他,发红的鼻尖显的她更是可怜,“我救了你两次,虽然还是掉了下来,但也是我把你从湖里拖出来的,早知道你还是想杀了我就应该直接让那一箭杀了你。”她瓮声瓮气的指责他,滚烫的泪珠顺着脸颊滑到他手心,那温度比火都要热。

    官朝槿觉得自己快要被逗笑,不懂为什么幼稚的去吓一个小姑娘,他盯着这个困扰他多天的人默然抚掉了她脸上的泪痕,“既然你这么说,我好像是很忘恩负义但是你知道的太多了,如果你不能保守秘密,那终有一天我还是会杀了你,这关系到太多的人命,我不能冒这个险。”

    池雨相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模糊中怀疑这么多人命里可能还有池家所有人的命,那她当然不会说出去况且她也只是想看他吃瘪而已,“我不会乱说的,要不是你小气计较我进你房间的事,我们才不会有牵扯。”

    他哑然,事到如今便暂时相信那晚是这姑娘的无心之举,可后来的事也证明他的小气还是有必要的,要不是她的出现官朝槿还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他控制不住的事,他自嘲的笑了一下看向这个意外,“你是西南的人?”

    “算是。”池雨相撇嘴,推开他的手自己擦了擦眼泪,“你是皇都的人。”

    “算是。”他也这样答到,不自觉的打量着她,“多大了?”

    她没有迟疑的就说了出来,“过完年我就要及笄了,所以我才回来的。”

    池雨相想起她春天走的时候她爹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在年前回家,可这事一闹倒不知道年前能不能到家了。

    官朝槿又随意的问了些无关紧要的事她都老实的告诉他,至于真假他自有分辨只是没想到多方打探还不如直接从她嘴里找答案。

    夜早已深,出了洞中才发现阴沉的天不知什么时候放晴,山谷的冬夜有着别处不能比拟的清新,湖水倒映了黛蓝的天空仿若一座座带着雾气的远山浮在水里,四周一片幽静。官朝槿捡了些柴火和雪进去,池雨相这会已经撑不住困意靠坐在火堆旁眯眼,身上已经换了他的长衫,玄青的外衫宽大的罩在她身上愈发显得她肌肤胜雪,娇弱的惹人怜惜。

    “相雨,别睡。”他伸手拍拍她,轻声唤着,“你的胳膊不能再拖了,我帮你看看。”

    池雨相迷蒙的摇摇头不让他去碰那只伤臂,“已经不疼了。”

    官朝槿小心的拉开衣袖才看到已经变得青紫的胳膊,叹口气不知该说她是能忍还是太笨,他就着手边的东西勉强给她正了骨,只是池雨相受了人生中最大的罪。

    她一夜都在发热。

    半夜里他给她的胳膊绑上木棍,没有力气哭的池雨相直接疼昏了过去,忙了整晚才让她慢慢好起来。洞里的火快要燃尽,只剩点点火星在硬撑,一旁的池雨相惨白着小脸梦中紧皱眉头睡的很不安稳。

    西南雾气大,山林尤其多雾,掉下来的那天大片云雾遮盖了山崖的低矮,让人以为深不见底也因此躲过了七尘教保住了一条命,如今大雪初霁浅阳透过云层穿透了雾气,官朝槿站在洞外才发现沿着西边的低地很快就能爬上去,他眯眼看着泛青的湖水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转身进了山洞。

    刚进去就见池雨相低落的坐在快灭的火堆旁发呆,他赶紧过去添了柴火,顺便摸了摸她的头,“醒了?”

    手上浅浅的热意让官朝槿稍微放心了些,他收回手安抚的说,“这里并不难走,等你好些了我们再上去。”

    “多谢你照顾我。”池雨相感激的看着他的眼睛,没有血色的嘴唇淡淡的弯着,病美人的样子别有风情。

    收了锋芒的池雨相乖巧的任人揉搓,让他想起小时候在宫里见到那只嫦妃养的白猫,也是先抓伤了他又低眉顺眼的蹭着他腿求饶,澈蓝的猫眼就像此刻的她。官朝槿不知该惋惜还是垂怜她,遇见他卷入了无法避免的战乱中,等到他亲手结束她的人生时那双动人的眼睛又该如何恨他。

    修长的眉轻蹙,清浅的眼里冷然带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神色,“不必道谢,是我欠你的。”

    池雨相小声的呲了下,微红的眼里漾着笑意,她揉揉鼻子声音还有些嘶哑,“原来你真的小气,什么都记在心里。你不欠我什么,我说那些话是想让你别杀我,如今你没杀我还照顾我一夜,这样就够了。”

    她伸出那只完好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我们两不相欠,我也不讨厌你了,你也别什么都记在心里,我经常乱说的。”

    从前娘就跟她说守信的人也可以便的很可怕,一旦答应了别人什么事就必须做到,执拗的像打好的铁只有重铸才能放下执念,她那时虽懵懂却一直觉得有些害怕,她看着官朝槿细密的长睫,不希望他是这样的人。

    第一次直视他浅色的眸子,哑声道,“不要有执念,伤人伤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