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忽然里忽然静了下来,只听见烛芯噼啪炸裂的声响。
辜七双眸微睁,接着生出了无数疑惑来,到最后,深吸了一口气,出声却是问道:“也和沈括有关?”凭一个罗绛容,如何会有这般通天的本事,想来想去,她也只能想到沈括身上去了。沈大都督何其厉害,能叫如日中天的许皇后失宠,对他而言,要促成这事恐怕也是实在简单的。
呵——没成想,兜来转去,展成了如今的局面。
这种消息,不消一日就能传遍京城,就算是裴池不说,总也能传入到辜七的耳中来。可裴池却想亲口告诉她,这时声音低沉的开口:“是沈括。”
辜七莫名长叹了一声,她平复了心情,再等抬起头的时候,嘴角微弯,轻轻讥嘲着道:“真是好大一个局。”虽是如此说着辜七却是没明白沈括此举的缘由。
昔日利用罗绛容生谣言中伤韶王倒还好解释,可如今这么做又都是为了什么。“我还以为,那回没能达到目的,罗绛容已经成了他的弃子,再不会用了。”
裴池一时也摸不透沈括的心思,不过……罗绛容显然是他用来对付自己的,为此更应该提醒了辜七有个准备。只是他没想到,除了最开始的震惊之后,辜七冷静又从容,显然不为这人十分上心。
裴池有些哑然,几番犹豫,不知该说什么。
“殿下。”辜七抬头,正好碰上了他的目光,缓缓一笑。“殿下不必这样的神色,我也懂得其中牵扯重大,她父兄声望在雍州军中颇大。正当多事之秋,殿下的确不应当为了她而让整个雍州的将士觉得心寒。”
辜七和何其敏锐,一下就看穿了裴池的此时心中症结。她跟罗绛容的是私怨,觉得对付她的手段也得完全基于无碍裴池的基础才行。
“七七……”裴池低声唤她。
其实辜七倒不觉怎么,在她心里头,原本就是这般认为这事的。她的殿下要成大事,在这等紧要关头,她自然是不会拖后腿的的。何况之前那事,辜七到这会心底还有几分怪责自己,是她思虑不周,太鲁莽冲动了。
辜七顺势倚在裴池的怀中,心下不禁幽幽想,要是当日再狠心些,直接……恐怕也就没后来的这些事情了。一念至此,她紧闭了眼睛,驱散这些想法。连着辜七自己都要暗骂自己的面上君子,心底真小人了。
虽辜七心底有些晦暗的心思,可之前她说出来的话却是再深明大义不过的。然而,她这样的语气神态再传在旁人的耳中,很有种委曲求全的意思。
本裴池是不打算要跟她说的,然而这会见她这般神情,心中生出无数从未有过的滋味。何况再又想到,他们之前那次分开正是因为没将话说开了。“沈括为人谨慎,一旦回了京就再难抓其把柄。而现在……罗绛容未必不是一个切入点。”
辜七听了之后懵懵懂懂的点头。原来,殿下是留着罗绛容另有用处,打算用之反击沈括。这些事,归根究底都还是沈括的缘故。想到沈括,辜七自然而然就想到了当日他松开自己手时的模样……
两人皆是没作声的静默。
裴池隔了一会,转了话题道:“为唐笙和辜黎的事情伤心了?”
“……”辜七回过神来,提到这事她的反应比之前还要强烈些,就好像戳了伤心事。本也不是个爱哭的人,不知怎么现在很容易就掉眼泪。“原来殿下都知道了。”
裴池点头,他刚入府的时候守着辜七的暗卫便禀告了一切。他安慰许久,才叫人宽衣躺下睡觉。而他自己则又转身去院中练了一套剑。这是裴池的习惯,每每有什么叫人头疼的事,都要这么静一静心。
短短一日功夫,京中局势已经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许皇后联通五皇子裴治谎报军情,数十万大军死伤过半,征战至今无一胜绩,可前线却三度传回捷报。五皇子更是私下同戎勒议和,许诺以并州五城为代价让其退兵。沈括带回了裴治和戎勒往来书信,又带了两名前线将领亲自陈述战事。许皇后和五皇子罪行昭昭,无可辩驳。事后,沈括坦言书信由“被掳”的罗绛容所献,这才有了册封郡主一事。
当日罗绛容下嫁戎勒的传闻是沈括一手捏造而出,今日他又将罗绛容捧成了不幸“被掳”却心怀天下的贞烈女子。
辜七自从见到沈括回京,便没有出过门,其实这会京城早被笼罩在了一片肃然的气氛当中。皇帝雷霆之怒,接连十几个大臣受牵连被投入了大牢,抄家灭府不在话下。
然而,京中再如何,同辜七的关系也不甚大,她就要随裴池往雍州去了。
辜七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闭上眼就是唐笙惨白的面容和她裙子上越渗越多的血。等裴池练完剑后沐浴了上床,辜七还没能睡着,便缠着他道:“殿下往后也带我一快练剑吧。”
裴池诧异的看她。
辜七一本正经的回:“我瞧殿下每回练完都是神清气爽,睡觉也沉稳……”
裴池就知道她是睡不着的缘故了,将她塞到了被子里头,重新掖好被角。“明日下午启程,届时要有十天半个月不能睡安稳了。”说完,便拿起辜七搁在枕头旁的京中时报开始念了起来。
辜七原先也没这样矫情又娇气的臭毛病,睡不着时非得要人念着字方能安稳的入睡。念的是后半刊辜七最喜欢的小道艳闻,裴池的身声音低沉悦耳……
任凭外头如何风雨交加,他二人却浑然不受影响。
到了第二日,两人起身先去宫中辞行。等收拾妥当,太阳已经高升了起来。昨儿一夜的风雨,将花草全都吹得七零八落,天空却一洗如碧。
在镇国公府的大门外上了马车,沿着巷子朝外走了没多远,马车便停了下来。马车停了便没继续动起来,这显然不是一般的让行。
车夫的声音在外弱弱的想了起来,明显是带了惧意的,只好像是瞧见了什么了不得的模样:“王爷,前面……前面的道被人给堵住了。”
辜七见裴池掀开了车窗帘子朝外看,外头天光明亮,光线落在裴池的脸上,将他的面容照得明暗交叠。
“怎么了?”半晌没见裴池说话,辜七忍不住开口问。
而裴池却只是将的帘子放了下来,“大理寺的人。”
一提起大理寺,辜七便立即想到了辜荣,他人现如今就被关在大理寺,难道已经审完了?军械案是大罪,大房逃不开被牵连。外头若真是大理寺,极有可能是来镇国公拿人来的。紧接着,她便听见马蹄声缓缓靠近,有人低声开口:“韶王这是要入宫吗?”
“轰——”
辜七听见这声音,整个人都有些呆住了,怎么会是沈括在外头?等她稍微平复,再回头一想,沈括原先就是受圣意去重查军械案的。
沈括,沈括……她在心中反复念着这个名字,只是身子略微痉挛似的战栗了两下,脑海中响起的也只是沈括几次要杀她时候的画面。
“沈都督是想连本王的车马都要差人查看吗?”裴池坐在车厢内,纹丝不动。
车厢里头光线昏暗,可辜七却看见他的眼亮得惊人,再简单不过的话,从他口中说出却带着惊人的锐气。韶王殿下一向韬光养晦,这般已经同之前完全不同了。
半晌,外面都没有声音,静到辜七都要以为……那人已经走远了。
可是并没有,离着车窗很近的地方,还有马儿呼吸打喷嚏的声音,沈括就在外头,并没有走。
隔着马车和车窗帘子,两方都是不能见到面的。可饶是如此,辜七却还觉得有些喘不过气,越往裴池怀里靠。
沈括的笑声低低沉沉,“韶王的车马,自然是不用的。”
此时的沈大都督一袭玄黑暗纹衣裳,外头披鹤羽大氅。如非必要,他身上几乎是不穿官服的,然而这样的装束,更叫人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沉闷和肃然。
他端坐在马背上,说话时连着视线都没有偏向裴池这一侧,显得泰然若定,可微抬的下颌却又充满了凌厉之气。
周围分明有许多人,除却大理寺当差的,连这小巷子当中的其余行人也都不敢出大气。沈大都督在这两日已经被传得如鬼神一般离奇了,更些胆子小的,已经跪了下来深深伏低了身子。
“从此处入宫要经过茶花巷,那边难行,韶王可仔细了。”说完这话,沈括便骑马往前去,马行的极为慢,每一记都仿佛要踩在人心里。
隔了一会确定了沈括离远了,辜七才深深吸了一口去,诧异问他:“双花巷有什么?”
“唐阁老的府邸就在双花巷。”裴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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