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谢欢欢的确不想尽快康复。
床榻上的半年，她就像是一个废柴主子一样，两耳不闻窗外事，甚至有时候一天都不会出个声。就这样的情况下，她院里的四个丫鬟和两个小太监，也不曾嚷嚷或是讲过一句八卦。
他们看起来年纪尚小，最大的是小橙子，也不过十八。一群小屁孩如此定力，谢欢欢发自内心的感叹：算你们牛B！
她本来觉得吧，小孩子能懂什么呢，就算憋上几天规矩，到时候还是会破功的。一旦对她不设防，到时候宫里的八卦辛秘岂不是两只耳朵听到饱？
不过目前的情况已经大大超出了谢欢欢的预料。她装了活死人半年，风声八卦没听到，却落下了坐骨神经痛，久躺血液不循环，消化不良，腹胀便秘，头昏脑涨各种小毛小病。
不过也不是没有收获的。
这不，丫鬟太监完全按照她的期望把她当成了空气。
外头稀稀拉拉开始有了声响，她的四个丫鬟两个小太监终于开始上班了。谢欢欢没料到古人也如此势利眼，看她门可罗雀，官职儿低，又是个残疾人，料定她没啥威胁，渐渐也不把她当一回事了。
谢欢欢叹了一口气，开始考虑崔锦绣的建议，先去买付拐。毕竟她躺了半年，突然站起来跑的比刘翔还快，有点不合理的。
只是一想到一旦站起来走出去，势必要开始履行后宫里的行政规章制度了。
——每日请早茶。
请早茶，顾名思义，就是请茶，而且要请得早。
听说每天第一个早到的，还有元宝拿。
每个月保持记录的，还有全勤奖。
她现在这个级别，请早茶，自然是向皇后娘娘递茶水。
你若问能不能不请？回答是当然不行。甭管刮风下雨砸冰雹，这个茶得请到天荒地老。
除非皇后死了。
那也就放几天丧假，不过等到皇上一立新后，还得接着去请。如果真不想请，那就极端一点，像她这样自断双腿，倒也一了百了。
谢欢欢主要还动了另外一个小心思。
严格说起来，她算是个后门关系户，说白点，不是走正规程序进来的。
后宫里的妃子别的暂且不说，起步都是清一色官宦人家的小姐，人家经过层层叠叠的筛选才艺，琴棋书画，严苛的程度跟超级女生差不多。最后进入十强的选手，才会有幸得到严格的姑姑教授宫里的规矩。
大家把爬上狗皇帝的床为己任，势必会使出十八般武艺的。
像她这种只会弹个电子琴，下个五子棋，画个卡通画，书法也就是小学作为特长写了几笔的人……
也只能走后门了。
当务之急，谢欢欢缺的就是规矩。她想着第一次请茶，如果皇后不刻意刁难她的话，事后就会给她请个姑姑。
毕竟在后宫里，不懂规矩的下场好比，人家含了金手指，你穿了个1级布衣。别人吃饭前洗手洗澡喷香香的时候，一扭头——
你却在那里伸筷子。
李澈如果想你死，那么你已经死了不能再死。
尤其像谢欢欢这种没背景来历不明的女子，别说皇宫了，就是民间也是要被人看不起的。
那些进宫当丫鬟都要上查三代不能有贱籍。
现在回想起来，想必李澈是看不起胡蝶的。李澈是当朝皇帝。他跟她的差距，一个是天，一个是地上的稀泥。纵使胡蝶长得花容月貌天仙下凡，像李澈这种来自深厚历史沉淀的古老家族，歪瓜配裂枣，眼睛都长在天灵盖上，怎么瞧得上她？
李澈能给她从六品的贵人，已经是天下了红雨精卫填了海愚公移了山，估计被自己的壮举感动的不要不要的。
起初谢欢欢本来也没把穿越当一回事，好歹她的前身饱读各种YY小说，看过无数宫廷内斗连戏剧。也有过追着洒狗血鸡血的剧情熬夜不睡觉的时候。
那一位位穿越老前辈以气吞山河之势，基本上把中国上下五千年的皇帝都睡了遍。历史上的男人睡完了，便开始睡架空世界的男人。架空男人翻不出花样了，就开始睡不同种族了。
谢欢欢很是安心。她集众人精华，舍其糟粕，想必拿下巫贤国指日可待了。
直到发生了件小事。
谢欢欢刚入住进听雨轩的时候，东厢房里还住着一位婉贵人。
这位婉贵人也不知道进宫几年了，跟谢欢欢一比，当之无愧的话唠。
谢欢欢那时候大病初愈，四肢都被木板子固定，浑身上下裹满纱布，有些伤口滚了脓还会滋黄水，基本上每天都能享受一次换药包的销魂服务。前一个月不知道是不是抵抗力下降，她浑身上下无一处不肿，脸肿的五官都看不清了，甚至舌头都肿大到堵喉咙眼。
这婉贵人就挑这时候来探望她。
婉贵人每每开场白便是，哎呀，妹妹当真好福气啊。
谢欢欢听了这么直白的讽刺，气的在床上肥鱼翻身……自然是翻不过来的。那会她是不能说话，不然哪里还顾及邻里和睦，心里烦躁的只想赶紧送客。
后来才知道这婉贵人是真羡慕她。
就在谢欢欢昏迷不醒的日子里，狗皇帝每天都会来听雨轩探望她。虽然不知道李澈干嘛多次一举，不过婉贵人却觉得皇上一片深情。
谢欢欢不禁怀疑，若是能换来皇上一次探视，这婉贵人别说半身不遂，全身不遂都是愿意的。
婉贵人隔三差五过来说两句废话，因为得不到谢欢欢的回应，她说完也就走了。
内容无非是，哎呀这皇后娘娘今日带的凤钗可真是好看，金镶玉一步三摇都能听到雀儿的声音呢。你是没瞧见年嫔娘娘今日穿的花色，那质地水溜的，像是把城湖给披在了身上。珍妃娘娘今天的发髻可真是好看，特别贵气呢……
还有一天急匆匆的走进来，哎呀真是花样厉害，你可知道在唇上抹上蜂蜜，这光照下当真绮丽的紧啊，丹贵人你可得赶紧好起来试试看……
谢欢欢消肿之后，问的第一句话就是，“婉贵人最近在做什么呢，怎么没瞧见她再过来。”
当时回话的是梅兰，她说婉贵人搬走了。谢欢欢还纳闷，这婉贵高升了怎么没来她屋里炫耀啊？这才几天就长大了，变谦虚了。
结果第二天，听雨轩就来了一位身份地位看起来不低的女官姑姑。听雨轩里四丫鬟两太监跪了一地。
女官让他们都在院子里待命，自己带着一位小丫鬟进了内室给谢欢欢请礼。
女官请礼跟丫鬟太监不一样，她是半屈礼，然后就坐在她的床帐前面，脸也不看她，只是低眉垂眼的问，“丹贵人，这院里的下人可有逾越的地方？”
谢欢欢自然说没有的。尽管脑子里想的都是丫鬟太监迟到早退旷工，给她喝放了不知道几天的茶水害她拉肚子，她没回出恭的时候，总觉得丫鬟没有尽心给她擦屁股……
女官看出了谢欢欢的客气，便招手把内室的梅兰雏菊请了进来。
女官问，“昨个儿贵人问你的话，你如实回答。”梅兰回答，“回姑姑的话，奴婢说的是婉贵人搬走了。”
女官带来的丫鬟上去便是一板嘴。
谢欢欢一脸懵逼。
女官慢慢道，“论主子是非。”话落啪地又是一声板响。谢欢欢不动声色的把头扭向床内，数着床沿木上刀刻的涛纹，心头狂跳。
这是啥意思，怎么觉得像是在骂她呢？
“婉贵人搬走了你又是听谁嚼的舌头？”
“回姑姑的话，奴婢是亲眼所见的。”梅兰的声音里夹杂着呜咽声，却得忍着。话落又挨了一板子，这下没忍住痛呼声。
“你瞧见的可就是事实了？”女官慢条斯理道，“你这回听清楚了，婉贵人是得了丧假尽孝道去了。”
话落，梅兰果不其然又挨了一板子。
“一个下人真是肥了胆子还去揣测主子的想法，我今日就替丹贵人好好教训教训你，你若不服管教就自己报上司礼院去辨上一辩，”女官微微一顿，“但是我也告诉你，这可不是私刑，这是主子管教下人的小惩，丹贵人可都瞧见听见了。”
然后……
梅兰又挨了两板子，因女官间隔停顿了太久，算了两句教训。
女官走的时候，谢欢欢还处于石化状态。她第一反应是，这屋里难道有窃听器？她屋里说的话，怎么头一回见面的女官都知道？
可能躺的太久，她的身体也越来越冷。
显然这个话是梅兰汇报给女官的。难不成她屋里的每句话都要一层层往上鹦鹉学舌吗？
她的丫鬟太监成天溜号不思进取，结果每日工作小结咋这么认真呢？
谢欢欢不像其他嫔妃，进宫前把闺房里的贴身丫鬟一同带了进来。她是一个很穷的光杆司令，娘家没有，夫家看不起她。
谢欢欢想明白之后，也不恼那几个小丫头小太监吃里扒外。
她表示很理解。
同是天涯沦落没有社会保险的人，脖子还扎在狗皇帝的裤腰带上……
也没啥好恼的。
更何况宫里的丫鬟太监比她还惨，打工仔就算了，还是外包的那种。社保福利忽略不计，竞争激烈淘汰率高生存力太低。不机灵点就是个炮灰的命。今天伺候的主子，明天高升了也不会带他们一起飞；主子若是被关起来了，他们也不用跟着一起领罪。
他们的宿命，也就只能等着伺候下一位入住进来的低阶嫔妃。宫里就没有从始至终这个说法的。
不过……
婉贵人莫非凶多吉少了？
谢欢欢胸口突突的狂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