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五更天过了没多久，听雨轩的四个丫鬟从秀间坊走出来。
秀间坊是低等丫鬟宫女住的厢房。小太监住的地方叫大间堂。大间堂原先叫作太间堂，只是不知何人如此顽劣，竟将‘太’字下的一点抠掉了。
她们的主子都是低品阶的嫔妃，没有自己的寝宫，自然没有下人住的地方。
好在秀间坊走到听雨轩用不了多久，不过……“今儿怎地又是我俩去呀。”
四个丫头，两两前后。说话的是后头的小竹，她嘴嘟的老高，故意说得大声，叫前头两个丫鬟听了去。
梅兰停了步，面孔拢了寒气。
小菊看了害怕，拉了拉身侧小竹的衣袖，让她莫在说话了。
“你若是不愿意，自然可以不去的。到时候叫姑姑知道了，你可别怨我。”梅兰说完也不等她们，自顾自的加快了脚程，往听雨轩赶去。
“听见了就赶紧动身吧。”雏菊叹了口气，转过身，“梅兰你这死丫头，还不等等我。”
“你看看她们，”小竹气的面红染上一丝绯红，眉毛都竖了起来，“不过比咱俩高了一等，瞧她那德行，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主子呢。”
“哎呀，你可别说了，这御膳房离得远，再耽搁下去，不是姑姑生气，而是贵人要喝不上热粥了。”小菊气得甩开小竹的手臂。
两个小丫头这才赶紧往另一头跑，“可是凭啥是咱俩天天去领早膳，你又不是不知道御膳房离得多远。”
“让你别说你还说！”小菊气的跺脚。
“你说我去跟贵人说说，咋样？”
“你疯啦，你哪里说得上话，”小菊恨铁不成钢地锤了小竹一下，“她们俩才是内室丫鬟，咱俩是什么等阶你自个心里没数吗？”遂后又警惕的四周张望，低声道，“这话你以后莫在说了。”
“……嗯”
不知不觉，小丫头们已经走远，只传来小竹不情愿的应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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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更天的皇宫，是每天最美最静谧的时候。整个皇宫静悄悄，宫道上难见行人。
文武百官已经在金銮殿上开始早奏。
后宫的妃子已经施施然地来到太后的慈宁宫、皇后坤宁宫请安。
皇宫里的公务员已经各司其职，勤快地开始一日工作。
报时的更倌儿、晨间送水的水倌儿、倒马桶的净倌儿、扫官道的地倌儿、养马的马倌儿……都已经在五更前完成晨间工作，不允许在皇宫再随意走动，只能呆在辛者院里做些粗活。
而稍微高一阶的宫女太监都在宅子里布置早膳，恭迎主子早朝、早安事毕后回宫用膳。
此刻天空刚泛白，朦胧的晨晖如同薄纱般吻上朱瓦白墙，倾落一地温柔。屋檐下的琉璃瓦，如同初醒朦胧的孩童，泪眼婆娑地泛起莹莹光泽。
谢欢欢以前纵向，将来逃跑出宫定要挑这时候，宫中连个鬼影都看不见，尤其便于作案。
不过今日，她却没有什么心情。
梅兰雏菊来到听雨轩时，看到便是谢欢欢披着一方薄锦，穿着单衫，坐在绣墩倚靠着门框，单手执卷，披散的黑发散落在肩，几乎触地。
不知是否晨露微寒入骨，她肤如白昼，透出不健康的苍白，当她黑白分明的眼，沉静地望过来时，两个小丫头顿时已经跪在地，雏菊抢先开口道：“贵人赎罪，奴婢不知今日贵人早起，请贵人责罚。”
“我又没有司礼院的权利，如何能够责罚你们。”她淡淡道。
梅兰雏菊侧首交换了神色， “只要贵人开口，奴婢这便去司礼院领罚。”
“这样不是显得我不近人情？”
话落便不看他们，两个小丫鬟此刻自然不敢出声，只想着如何解开当下的困境。
谢欢欢却是盯着院中唯一的一株柳树出神……
她忆起前身的世界里，有本教科书殿堂级别的宫斗小说，作者很强，文笔望尘莫及，其中有段情景，女主便是在柳树下荡秋千，紫藤和杜若缠绕，开紫色细小的香花，枝叶柔软，香气宜远。随风荡起的时候，香风细细，如在云端。春风一吹，又如柔荑轻抚，花瓣洒落，卷起散发……
于是女主与皇帝相遇……
皇帝老头便是被当下美景美人所惑，怕唐突佳人，谎称是王爷。女主羞涩归羞涩，却主动与皇帝说，我知道这个不合规矩，可是还想再见王爷你，相约之事不可再告诉别人，咱们悄咪咪地见哦。
皇帝老头心驰向往开心不已，忙不迭地答应，。
作者笔下的画面之美，文笔之细腻，在她心中留下巨大感动，她那时年幼，初看时以为宫中的小确幸也不过如此。
现在想来，这段，竟是如此漏洞百出。女主是被皇帝亲自选秀进宫的嫔妃，而她竟然没认出皇帝。
后宫中又怎么出现除了皇帝之外的第二个长把儿的男人。这是其一。
她不疑眼前出现在后宫中的男子是太监或是刺客。竟相信了他是王爷的谎言。这是其二。
更可怕的是对着皇帝本人，羞咪咪地说，我要与自己老公之外的男人相约下次私会。
皇帝不但不怒，竟然点头如捣蒜，好好好，这般玩法真是比偷情还刺激！
于是两人羞答答的一起……吹箫了……
谢欢欢难受的并不是小说情节的虚构，小说本身就取决与生活又高于生活。
作者亲妈，将两人的相遇相恋，描述的如同mV。毕竟在那时代背景下，她对女主的爱意，只能以这样的方式，让她在豆蔻的年华里，幻想过美好，体验过美好。
谢欢欢难过的是，小说中那仅存的美好现下也消失殆尽了。
她院中的柳树没有秋千。
反而因为树枝繁茂，栖息各种小鸟。树下的石桌和石椅根本没办法坐人，一旦过夜，如风打过的散叶满地，还有数不清的鸟粪。
甚至连屋檐下的琉璃瓦，过道扶栏上皆是。
前身每逢下班，小区里停满汽车，最差的位置便是绿化带的树下，第二天取车，车上落满鸟屎。
小橙子小橘子姗姗来迟，看到院中情景，不由一惊，紧跟着跪下。
谢欢欢回神，并未身动，只是平淡道，“主仆一场，我今日也不会让你们去领罚。毕竟你们现下这般没有规矩，也是之前我的纵容。”
“只是有句话，我要知会你们，今日本是我去向皇后娘娘请安的日子，却因你们而耽误了，”她的语速不急不缓，手心中的书卷被捏得用力，这本记着她院子一切开销的账本，让她自穿越以来头一回动了怒气。
“若是皇后娘娘怪责，我也只能实话实说了。”
闻言，院下跪着的四人个个抖如筛糠，额头磕地‘砰砰’直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