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未来得及问他为何如此匆忙,就见他疾步往另一帐篷走去了。回过神来,她连忙朝伤兵篷走去。
一进入里面,就见医师爷他们正在捣鼓着药材,她眉头微皱,快步走了过去,“医师爷,为何如此急着弄好这些草药?”
医师爷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解释道:“从京城运过来的那些药膏药粉都差不多用完了,我赶着制一些药,以备不时之需。”
她已然明白,但还是问道:“是不是......又要打仗了?”
医师爷点了点头,叹了口气,“今日见将军们在点兵,恐怕是要开始打了,”他看了眼愣神的安若槿,道,“你也过来帮忙吧,这堆药要磨成汁,剩下的药渣也要留着,可以敷伤口,另外那一堆药只要碾碎就行了。”
他伸手示意了下分开的两堆药,还指了指那位学徒旁边的椅子,随后低头继续手上的活儿。
安若槿看着那些草药发呆,对啊,该来的还是会来,无论如何都躲不掉。她的心跳突然加快,莫名的紧张萦上心头。
碾磨完那些草药,已近亥时,托着僵硬的身子走出帐篷,却只见部分帐篷里露出星星点点的灯光,看来很多人都已经休息了。
独自步入深黑的夜色,对着那黑得像个漩涡一样的夜空张望了片刻,随后脚步不自觉地朝暮夜玺的帐篷走去。他说了要她等他回来的,她却跑开了。
脚步越来越快,心中渐渐浮起不满,要打仗了他都不告诉她,要不是听医师爷说,她还像个傻子一样乐呵呢。
在他帐篷前驻足,看着里面微弱的烛灯,她微微惆怅。果然,他也还没有睡,她甚至可以看到他映在帐篷上的模糊轮廓。
不知是不是心有灵犀,她站在原地未动,他却掀开了帐篷帘。
他看着她,似是把她看进了心底,才放下篷帘走向了她。
“要你乖乖在这里等我,你又跑去伤兵篷。”他捏了捏她气鼓鼓的脸颊,微微不悦。
她赌气般拿掉他的手,盯着他道:“你又瞒着我。”
他微怔,随后勾唇一笑,“你是说打仗这件事?”
“不然呢?”
他暗叹一口气,伸手揉了揉眉心,漫不经心道:“这种小事,就犯不着让你知道了。”
“小事?”她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打仗都是小事了,那什么才是大事?”
他眼眸含笑,轻语道:“与你有关的才是大事。”
“少贫!”她瞪了眼他,支吾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不过不管怎样,你都不要紧张,不要害怕,你可是陌城城主呢,那些小兵小将们根本就不是你的对手,你只管冲冲冲杀杀杀就行了。”
他好笑地看着她声情并茂加手舞足蹈,眉头微挑,“行,那我就照你说得做,冲冲冲杀杀杀。”
她撇了撇嘴,为何从他口里说出这句话就这么别扭?她微微思忖,继续嘱咐,“听说祈国人都很奸诈狡猾,他们行兵打仗也很有可能使阴,不按常理出牌,你们一定要小心。”
他眯眼,不急不缓道:“我怎么记得奸诈狡猾这一词你可是经常用在我身上的,怎么,现在怀疑我狡猾不过祈国人?”
她愣了愣神,眨巴着眼睛看着他,他怎么知道她经常这么说他?难不成是孟离打得小报告?
他双手附在身后,站得笔直,傲气道:“你放心,我记性好着呢,你评价我的每句话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眼皮轻跳,暗自咬牙,不得了,她还说了他什么?早知道隔墙有耳,隔着空气也有耳,她说话就不要如此口无遮拦了。
他看着她的囧样,心情很是不错,揉了揉她的发丝,柔声道:“我要是不在战营里,你不要乱跑,可好?”
她抬眼,微微一笑,“我,我尽力。”
他眉头微皱,“你要是不听话,我可就没心思打仗了。”
她耷拉着张脸,心下嘀咕,无耻,竟然拿这种事威胁她。不过他这句话确实受用,她睨了眼他,乖巧道:“我知道了,我不乱跑便是。”
他这才满意地笑了笑,“早点回去休息吧,你累了一整天了。”
她点了点头,“你也早些休息。”
他每次离开她之前都会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她都已经总结出规律了,当然,她也习惯了他的这种暂别方式,求之不得呢。
翌日清晨,安若槿一出帐篷就去看看士兵们的动向,看到他们如往日般她便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战争还没开始。
她知道这仗早晚都得打,但她却希望能拖一天是一天,她甚至幻想着突然哪一天双方和解了,根本就不需要用战争解决问题了。当然,幻想终究是幻想。
虽然很忐忑,虽然想一直待在战营里观察情况,但昨日她跟惜木说过,她会去看她,那她就不能食言。
如此想着,她便提着药罐子上山去了。当她抵达洞口时,竟然只有廉戈一人是醒着的。
她咳了咳,把药罐子放在一旁。
闻声,惜木缓缓睁开眼,见是安若槿,连忙坐了起来。
她将药端给惜木,随即在阿封的小腿上轻踢了一下,“都日上三竿了,您老还在约周公啊?”
这一踢,阿封像个弹簧一样弹了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盯着安若槿看了片刻,最后一跃而起,结巴道:“安,安姑娘。”
她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不紧不慢道:“你是来保护惜木的还是来睡懒觉的?”
后者缩了缩脖子,随后抬起脸笑得一脸憨厚,“我当然是来保护惜木姑娘的,昨夜廉戈出去拾柴火,就是我在这里守着的。”
她漫不经心地瞥了眼他,随后看了眼其余的两人,道:“战营里还有事情需要处理,我就不多停留了,你们好好的在这里待着,我择日再过来。”随后她将视线停在惜木身上,叮嘱道,“你的身子还未痊愈,加之毒害未彻底解完,你不能随意跑动,尤其不要有太大的肢体动作。”
言毕,惜木倏地就要下跪,安若槿连忙扶住了她,皱眉道:“你做什么?”
后者垂着头,声音却铿锵有力,“安姑娘救命之恩,惜木没齿难忘,如若安姑娘不嫌弃,惜木愿意一辈子跟着安姑娘,为安姑娘效劳!”
她眼皮猛跳,看着如此较真格的惜木,无可奈何至极,“你根本没必要这么做,我只是在报你的恩情而已。”
惜木并未抬头,而是沉声道:“干我们这一行的,都是为完成使命而活,如今我的命被安姑娘所救,做牛做马也是安姑娘的人,希望安姑娘不要赶走惜木。”
她头疼地伸手揉了揉太阳穴,苦笑道:“你先别急,等我帮你解完毒再说可好?”
她知道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规矩和操守,她也知道干杀手这一行的都是冷漠无情的,她们眼里只有自己的主子和任务。这让她想起了初次见惜木时,惜木那生人勿近的神情,而如今她却主动请缨要为她效力,她一时还难以接受这种身份的转变。
由于挂念着战营里的情况,她交待了几句话就走了。
走了没多远,她的脚步缓缓地停了下来,神情有些凝重地竖起耳朵听着那些似有若无的动静。良久,她的心一颤,急急忙忙往山顶跑去了。
这座山并不是很高,但比起周围的平地,这里算是海拔最高的地方了。她迎风站在山顶,眯着眼往远方眺望。
虽然看不到什么,但她却强烈地感觉到了那边席卷的气势。侧耳倾听,远方似有千军万马在往这边奔来,那闷如低雷的声音,让她眼眸微沉。
来不及多想,她便向山下飞奔而去。一个劲跑回营地里,她已经累得快断气了。
不过,在看到营地里排列整齐的军队时,她悄悄松了口气。是她过于紧张了,连她都能发觉的事,暮夜玺和将军他们怎么会发现不了?
嘴角渐渐绽开一丝苦涩的笑容,为何苦涩,她不知,她只知道在眼前这一片长长的军队里,有多少人可以毫发无伤地抵达胜利的对岸,又有多少人会因此受伤甚至牺牲?
在她还在不停地喘气之时,军队已经兵分几路开始出发了。
她站在军队的末尾,看不到暮夜玺,但她知道,他肯定就在这里,在最前头。
她好想伴他身侧,与他同行,可是她无能,帮不上任何忙,只能在心底默默地祈祷。愿他相安无事,愿他金甲凯旋。
在她失神的时刻,他已策马行至她眼前,轻巧地跃下马,来到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