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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和当即就拱了手:大人, 这里的战事还未完全结束, 更何况王安那儿

    陆起淮的声音有些冷:无虞, 现下都已经差不多了, 外头那些瓦剌的残兵成不了气候, 至于王安, 他停顿了下才继续道:你留在这里, 按照之前的计划行事。

    马和弯着腰,虽不敢去看那信里面的内容,心里却很是好奇, 到底是什么事能叫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大人这样焦急,然后应声:是,大人, 属下在这里一定好好完成任务。

    陆起淮此刻手里正捏着信封, 寻常无奇的一张信纸裹挟在信封里,他眉眼冷寂, 颇有些肃杀的味道, 马和暗暗心惊, 不知道为什么, 他忽然想起了那个远在京城的谢姑娘, 这么多年来,也只有她才能叫大人如此在意。

    马和亲自拿起了火盆, 陆起淮先是看了一眼那封信,然后才将信燃在里面, 火舌一下子就起来了, 转眼间就化为灰黑色的灰烬。

    马和瞧着陆起淮的神色,又开口道:大人,此番还真是多亏了你提前留了心,若不然你怕是要受伤了,那王安更是狼子野心,说着面色也冷厉起来,带着丝不屑。

    陆起淮点了点头,他的思绪飘远,在来京城之前她就同他说了那个预知未来的梦,他虽信了,但心里到底有些怀疑,没想到到了这大同后,所有事都同她梦里一般无二,还真是多亏了她,若不然他怕是真的会像她梦里一样受伤。

    想到这里陆起淮越发心急了:马和,我悄悄地走,别叫他们发现,三日内打赢了那瓦剌,就说我先回朝复命了。

    马和行礼:是,大人放心。

    陆起淮轻车简从,驾了快马就往京城赶。

    这日陆修文听到皇上的传召立马就赶来了西苑,到的时候建平帝正在香案下面打坐,他连声儿也不敢吱,安静得很。

    从朱红色的窗扇往外面看就是朱墙黄琉璃瓦,陆修文却不敢抬眼,他虽说是大周朝一人之下的首辅,却也不敢在建平帝面前耍心思,他知道建平帝并非全然昏庸,他也确保建平帝知道他做的那些事,可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他和建平帝之间早已经互相形成了一种特别的关系。

    陆修文明白的很,他只要在建平帝允许的那条线里,不管他做什么都行,他永远是一人之下的首辅。

    又过了好一会儿建平帝才缓缓睁开眼:来了多久了。

    陆修文满脸笑容:臣来了没多长时间。

    建平帝回过头看陆修文,陆修文如今也近六十岁的年纪了,满头斑白的头发,头上还戴了他先前赐的道帽,和往常一模一样。

    建平帝不经意开口:你把谢亭章给关进监牢了,说是罪名是贪墨。

    陆修文心里一个激灵:皇上,前些日子有人来递折子,上面就参了谢大人这一本,里面罗列了好些证据,现在大理寺正在查探,想来再过些日子就能出来结果了,臣这才将他扣在大牢里的。

    建平帝又说:那现在大理寺还没探出结果,怎么你就先一步将人关进大牢了,再说了,前些日子的折子怎么还没递到朕手里,他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冷。

    陆修文直接就跪了下来,额上的冷汗就下来了:皇上,是臣糊涂了,定是那管理奏折的太监不经事,想来把折子给压在下面了,臣年纪大了,老糊涂了。

    建平帝冷冷地看着陆修文,没有说话。

    陆修文正俯首,他心里翻起惊涛骇浪,他得意太久了,一时间竟然疏忽了,他知道建平帝不是为着谢亭章的事生气,左不过一个次辅而已,建平帝发怒的原因定然是没有看到那折子,这才是建平帝忌讳的。

    陆修文的声音有些年迈:皇上,都是臣的错,臣回头就将那太监处理了,至于臣,他狠了狠心道:皇上如何惩罚都可。

    建平帝这才缓和了些声音:谢亭章那事,他早前就同朕说了要乞骸骨,朕想着他年纪还不算太大就没有应允,如今就遂了他的意好了,让他荣养晚年,至于他儿子,官复原位吧。

    陆修文磕头:是,皇上,臣出了宫就去办。

    陆修文心里明镜儿似的,他一早儿就想通了,建平帝都明白他这些小心思,也知道他是针对谢亭章而捏造的罪名,想来建平帝原来是不相管的,只不过这次他竟犯了大错没有呈折子,建平帝才以此发难警示他的。

    建平帝叹了口气:谢大人也劳累了许多年了,是该好好休息了。

    陆修文哪敢不应,他知道建平帝的意思,是想暗示他不要再寻谢亭章的麻烦,他照做就是,只不过这次的教训,他也记住了,实在太忘形了些。

    陆修文小心翼翼地道:老臣任由皇上处置,自去领罚。

    建平帝看着陆修文,陆修文头上的道帽还盖了青纱以示尊重,他的心就有些软,但又想起刘真人那时候说的趣事儿,冷冷地道:罚俸一年,去吧。

    陆修文叩首:多谢皇上恩典,他明白,建平帝要的是让他记住这个教训,不要逾矩,直到走出西苑,陆修文的头上还是冷汗。

    谢府接连之间经了两重惊喜,实在是令人惊讶不已。

    首先是第一桩,被关押在牢里的两位老爷放回来了,谢府众人尽皆欢喜,直在府门口的大石狮子旁边放了两串鞭来去霉气。

    这第二桩则是皇上宣了两位谢大人进宫,还可带家眷,这可就是大大的喜事了,建平帝久不理事,这可是破天荒头一回,谢府人自然要好好收拾然后进宫赴宴。

    满谢府里最欢喜的不过是谢老太太、杜氏和谢婉宁几个人了,尤其是杜氏,一见到谢昌政眼泪就像是不要钱似的流个没完,反倒像是她受了委屈似的,谢昌政见了妻子哭的如此伤心,又想起在监牢里的苦楚和绝望,一时间也是颇多感慨。

    谢老太太和谢老爷子携手过了一辈子,一个眼神就明白各自的意思,可不敢像年轻人那样,但谢老太太还是很欣慰,她没想到陆修文竟真的会放了他们。

    谢府的正厅里是哭声笑声一起响了起来,好不热闹,谢德政也适时开口:辛苦爹和二弟了,如今能毫发无损的回来,当真是上天庇佑。

    顾氏也挤出了几滴泪:谁说不是呢,爹和二老爷被关押的这段时间,德政他好一番忙活,整个儿人都瘦了一圈儿。

    谢婉宁听到这里极力控制住自己,顾氏果然还是这个德行,明明什么都没做,甚至还打她的主意,可谓是狼子野心,可现如今竟然还去邀功,实在是太过恶心。

    这边儿谢昌政安慰完自家的妻子,又转向自己的心尖尖:婉宁,这些日子你可受苦了,瘦了这么多。

    谢婉宁再一次听到了谢昌政的话,也不知道怎么的,眼泪扑簌簌地就下来了,满脸泪痕,她瘦了吗,她不知道,不过这段日子过的委实太苦了些,这些暗无天日的让人无力的日子终于过去了。

    谢昌政就看见自家娇花一样的女儿如今瘦的弱不禁风,又看见那张小脸上满脸的泪痕,顿时心疼的不得了。

    山栀也跟着流了泪,自家姑娘这些日子受的罪只有她一人知道,姑娘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下去。

    谢老太太看了也眼红:行了,好不容易都安全回来了,都回屋去收拾收拾吧,后日可还要进宫去面圣呢。

    顾氏又开始算计起来:娘,那婉柔是不是也要置办些头面,若不然进了宫

    谢老太太拍了下茶桌:圣上都说了,二位谢大人的家眷,你们大房就在府里头好好待着吧。

    谢婉宁听了心里几乎要冒出火来,顾氏的脸怎么就那么大,镇日里只知道算计:大伯母,您这是说的哪里的话,三妹妹如今可还病着,这若是进宫吓到了可怎么办,谢婉柔自那事之后甚少出门,胆子着实很小。

    顾氏一愣,谢婉宁这番话夹枪带棒的,她可从未如此说过话,直接呆在了原地。

    杜氏连忙拽过谢婉宁的手:婉宁,怎么跟你大伯母说话呢。

    谢府人均感到奇怪,谢婉宁平素可从未如此,最后还是谢德政拍板:顾氏太不懂事了,儿子这就领她回大房。

    这事就这么拍板定下了。

    直到回到苑香居,谢婉宁都沉浸在喜悦当中,前世这个要了谢府的命的事,如今竟然就这样解决了,以后再不会发生了,谢府安全了,彻底安全了,自从重生以来这个就悬在她头上从没叫她好过一天的事彻底解决了。

    谢婉宁现在只觉得满心的放松,可过后她才意识到不对,陆修文怎么会就这样放过谢府,建平帝更是要召见谢府,这整件事都充满了疑问。

    谢婉宁又换了身衣裳然后到了谢亭章的书房,院落里的果树已经成熟了。

    谢亭章换上了便服,正在书房里看书,他就像一个寻常的老人,看到谢婉宁才道:宁宁怎么来了,来陪祖父下棋吗?

    谢婉宁笑了下:好啊,祖父,二人就像往常一样下起了棋。

    谢婉宁也不避讳:祖父,陆首辅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就放了您呢这事不合乎情理,是谁帮了咱们谢府。

    她说完就落下了一子,谢婉宁想起来远在大同的陆起淮,是他吗,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是他,也只有他了。

    谢亭章也跟着落下了一子,然后笑了下:你先同祖父说,祖父和你父亲在牢里没受严刑又是为什么。

    谢婉宁嘟起了嘴:祖父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不愧是当朝的次辅,在陆修文下头那么些年。

    谢亭章知道他这个孙女聪慧,寻常男子都比不得,那时在庄子上的那封信,还有好些事情,他早就知道了:是陆起淮陆大人,他在离京之前同祖父说的,他就将事情都说了出来,只不过其中有些事情连他也不知道,他也好奇陆起淮如何能做到这些。

    谢婉宁手中的棋子直接就掉落在棋盘上,竟然真的是他,定是那日他把她说的都记在了心里,到底还挽救谢府于水火之中,她现在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

    天还蒙蒙亮的时候,谢婉宁就被山栀给叫起来了。

    这进宫可是一等一的大事,一点儿都马虎不得,一丝差错也出不得,茜草和山栀一个忙着找衣裳,一个忙着梳妆打扮。

    等谢婉宁收拾好到影壁的时候发现谢老太太和杜氏都穿上了各自的诰命衣裳准备好了,心下暗暗感慨,到了马车上谢老太太又给谢婉宁一一讲了宫中要主意的事。

    谢婉宁前世虽说来过宫里,但到底是匆匆略过,如今倒可以好好欣赏下宫里的摆设,两侧是高高的朱墙,上面的黄色琉璃瓦熠熠生辉,四周围无比气派。

    又走了一会儿就到了一座宫殿,里面金碧辉煌,不似人间,地上的绒毯都是波斯进贡的,异常华美,一溜儿宫女低首垂眉,正中央坐着的就是建平帝,两侧坐着的则是受宠的嫔妃,至于殿下则有好些大人及其家眷,最上面的就是陆修文一家。

    谢府众人俱都跪下叩首,建平帝就道:谢爱卿起来吧,今日天气很好,朕就邀了各位爱卿进宫赏花。

    底下臣子自然是一片应和。

    谢婉宁随着谢老太太和杜氏坐在一侧,她没有抬头,整个人安静又规矩。

    场间的话音渐渐就起来,众人这才知道原来谢大人竟然早先就向皇上递了折子请辞,先前那所谓的贪墨案也不过是个误会,此番皇上允了谢亭章,也就是说再出门谢亭章可就是个平头百姓了,众人心里都暗暗琢磨起来。

    大人们都各自携了家眷,女眷也都分别凑在一起说话儿,聊些脂粉衣裳的,倒也热闹。

    此时忽然响起一道声音:父皇,儿臣来迟了,赵令脸上带了笑意。

    是魏王殿下赵令,谢婉宁就想起了那时他令人作呕的目光。

    建平帝哼了一声:坐下吧。

    一时间又有宫女端来了宴席,上面都是宫中的精致食物,让人看了胃口大开,众人也都开始用起膳来。

    坐在建平帝两侧的是德妃和贤妃,二人分别是赵令和赵彻的生母,故而在一众妃嫔中很是得宠,尤其是贤妃,生有两位皇子,更是盛宠不倦。

    此刻德妃给建平帝到了一杯酒:谢大人无辜被关在牢里这么长时间,想来受了不少苦楚,如今又得了皇上您的允,马上就要回去荣养了,臣妾想着还是要赏赐些什么东西才是。

    建平帝点了头,谢亭章算是无辜受害,如今又告老还乡了,合该是赏赐些东西的:爱妃说的是,只不过该给谢爱卿赏些什么呢,朕一时间有些想不到。

    德妃这才开口:臣妾听闻谢大人行二的孙女生的美又有才情,今年十五岁,咱们大皇子的正妃去了也有几年了,身边也要人照顾,这小姑娘正合适,令儿正需要一位侧妃呢。

    赵令听了这话笑了下,他听闻父皇要召见谢府人时就很是求了一番自己的母妃,德妃这才答应,他看了眼远处的谢婉宁,先前没得到,这次可就行了吧。

    建平帝没说话,然后饮了一杯酒。

    德妃揣摩着开口:不如唤那姑娘上前,咱们看看再说。

    上面一声令下,席间就安静了下来,谢婉宁心里翻起惊涛骇浪,怎么会这样,赵令他竟然若是皇上真的允了可怎么办,她心下慌乱的紧,可面上还是很镇定。

    场间的人都放下了筷子,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赵令的真面目,还有好些小娘子开始嫉妒上了。

    谢婉宁缓缓起身往前走,裙裾如莲花一般盛开,很是优雅,然后跪拜行礼,她抬起头,一张国色天香的脸就露了出来。眼前的小姑娘唇红齿白,眉目玲珑,尤其一双桃花眼勾魂摄魄,明明是极清艳的长相,却隐隐有一股子媚色,实在是好看的紧,恨不能让人将她捧在手心。

    原本还在看热闹的人此番也觉得惊艳,尤其是德妃,她知道自己的儿子最是喜欢美人,这谢姑娘自然是美的,只不过她没想到竟然这样好看

    隐隐有抽气声,德妃的笑容越发大:皇上,这谢二姑娘实在好看的紧,给咱们令儿做侧妃正好。

    德妃很清楚,虽然现在谢亭章被放出来了,可到底已经辞官了,以后谢府定然一落千丈,这姑娘能做侧妃都已经是顶给脸的了。

    谢婉宁低垂着眼,此刻这般情况,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了。

    谢亭章却缓缓走上前然后跪拜:皇上,能得德妃如此厚爱,老臣和老臣的孙女感激不尽,只不过婉宁早已经有了一桩婚约了,若是此番嫁与魏王殿下做侧妃,岂不是成了那不义之人。

    旁人不知道,谢亭章可清楚赵令是个什么样儿的人,他自然不能由着自家孙女嫁给这样一个人,这才开口扯了谎,此刻他也顾不得这是不是欺君之罪了。

    谢婉宁一下子就明白了谢亭章的意思:皇上,臣女早年就有了婚约,祖父不是故意的

    原本胜券在握的赵令此刻却变了脸色,他的脸瞬间就阴沉了起来,她还真的敢,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们祖孙是在扯谎,竟然真的敢拒绝,他的胸腔中满是怒火,德妃的笑也凝固在了脸上,她也没想到谢亭章竟然这么不识抬举。

    谢亭章伏在地上,他此刻就仗着皇上的一点儿怜惜,心下也很是忐忑。

    满室一片寂静,却有人走了进来,他端着红漆描金的托盘,朱红色的丹药盛在白色的碗里:皇上,该用丹药了。

    怪不得,这种场合下竟也敢说话,也只有刘岱刘真人一人了。

    建平帝的脸色逐渐缓和,然后拿过丹药,他忽然想起来刘真人说过陆首辅家的孙女中意赵彻,然后忽然开口:既然谢爱卿的孙女都有了婚约了,朕自然不好棒打鸳鸯,这事就这样吧。

    建平帝服了丹药,他这些儿子,还真是叫他不省心。

    刘岱端着托盘缓缓退出宴席,直到无人处才露了丝笑容,陆起淮,这次你又欠了我一个人情。

    接下来的宫宴就变得无趣了,不管别人怎么想,谢府人却有些疲累,这一场无妄之灾,还不知道要怎么解决呢。

    几天后,即将抵京的陆起淮又如同往常一般收到了信。

    他接连几日不眠不休的赶路,属下看不过眼,好歹将他劝到了驿站好好歇息一番,没想到刚用过晚膳,大人竟又收到了信。

    陆起淮在醉欢楼那事之后就在谢婉宁身边安插了人,因此才能远在大同也时刻收到关于她的一举一动,不过到底还是有一点不好,总是迟了好些日子。

    下面有小厮燃起了烛火,陆起淮才拆开信封,他越往下读脸色越发不好,实在是渗人的很,直到最后竟然将那信纸握在了手里,手背上面的青筋都很是明显,显然是气急了。

    那小厮一时受不住陆起淮的气势,竟然直接吓得瘫在了地上。

    陆起淮想起刚刚信纸上的一字一句,先是进宫赴宴,然后是险象迭生的赐婚事件,他不在她身边的时候竟发生了这么些事。

    可最后,那信纸上面写的是什么,想到这里陆起淮就觉得他的胸臆疼的很,几乎喘不上来气,他反反复复地将那最后一句看了好几遍,还是不能相信。

    九月初三,谢府亮灯至夜,次日杜氏兄嫂至,欢笑宴宴,意欲将谢姑娘嫁与其侄为妻,名讳杜慎者,大人速归。

    嫁与杜慎为妻?

    陆起淮的指骨吱吱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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