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是陆起淮呢她不是在做梦吗。
谢婉宁也分不清到底是不是梦了, 场景忽忽儿的变。
一会儿是赵彻霸道的目光, 一会儿是王府里丫鬟们的指指点点, 一会儿是陆雅怡不屑的眼神, 她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夏天, 耳边响着丫鬟们刻薄的声音。
怎么这样不要脸, 勾的王爷尽往她屋里去。
你瞧她那个样子, 胸脯鼓鼓的,腰肢那么细,怕是一掐就要断了去, 谁家的好姑娘长她这个样子。
谁说不是呢,怪不得做了那上不得台面的妾,真叫人看不起。
谢婉宁拼命摇头, 她也不想的, 泪珠顺着眼角就流下来。
陆起淮的手指上有微凉凉的触感,他侧过头看她。
怎么哭的愈发厉害了, 面色潮红, 小脸儿上挂了泪, 眼睫微动, 睡得很不安稳。
到底是梦见了什么, 哭成这样,陆起淮低下头就看见他的手被她握的紧紧的, 甚至出了些红印,看着叫人心疼极了。
他的身子有些麻, 这样侧坐着有些久了, 想换只手来叫醒她,省的她哭的这样伤心,可别着了凉。
陆起淮的身子刚刚动了动,谢婉宁就把他的手握的更紧了,像是捉住了救命稻草一样。
他看了看她玲珑纤细的眉眼,声音低沉:我一直在。
谢婉宁梦里的画面又变了一个场景,她浑身**的,正躺在夏日池塘旁的青石道上,她努力睁大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只隐隐约约看见一个身影向她俯身。
太阳一下就不见了,那人的身子正覆在她头上,像是伸出手解她脖颈上盘扣的样子,是怕她喘不上气吗,可是她已经要不行了。
眼皮上落了滴水,她微微抬起了眼,陆起淮紧抿着唇,眉骨微突,低声说:别怕。
谢婉宁一下子就睁开眼睛了,她往一旁望去,书案上白玉花瓶里插着娇艳的海棠花,是先生的內间儿没错,方才她来的时候还想着一贯冷清的先生怎么会在书案上安置海棠花。
陆起淮就看见她朦朦胧胧的眼睛,像是含了水雾,茫然和脆弱:醒了,他的嗓音不自觉就变的柔和了。
谢婉宁这下才真正的醒过来,许是胳膊压得有些久了,她感觉身子很酸,然后直起身子来:先生,我刚刚是睡着了嘛。
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左手传来,她低头一看,她竟然紧紧的握着陆起淮的手,她一下子就把手松开了:先生,学生方才不是故意的,声音越来越低,隐隐含了羞意。
陆起淮就觉得手里那股温热细腻的触感消失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竟然有些空落落的感觉,然后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无妨。
谢婉宁回过神来,她想起刚刚的梦,为什么,会是陆起淮的脸她心里叹了口气,真是越来越依赖先生了,竟然做了这样糊涂的梦。
她打量起陆起淮,他的侧脸白皙俊秀,梦里的他也是这个样子,只不过眉眼间多了些沧桑,眉心的皱痕也比现在要深些,她想起落在眼皮上那滴水,微凉的触感,这梦也太真实了些
许是压得有些久,谢婉宁刻丝小袄上的滚毛边在她脸上印了些浅浅的纹路,肤色白里透红,再加上刚哭过,眉眼间就多了些艳色。
你刚刚做了什么梦,陆起淮把手放回来,不经意的模样问道。
谢婉宁楞了一下,她想起她睡梦里又哭又闹的样子:先生不必挂心,就是个寻常的噩梦,实在是太难堪了。
陆起淮看她低着头,眉毛不自觉就蹙了起来,不想说就不想说吧,他总觉得她有时不像这个年纪的小女孩,他想起之前她在面对帖木日的时候淡然的模样,她好像隔着一层雾,总是看不清。
日头渐渐往下垂了,透过窗柩落在花瓶里的海棠上,谢婉宁有些好奇:先生的屋子里竟也会摆海棠花。
陆起淮看了看她睁的圆圆的眼睛:兴许是女学里的仆妇弄的。
原来是这样,谢婉宁点了点头,她看了看陆起淮俊秀的眉眼,怎么这样熟悉:先生,我们以前见过吗。
陆起淮微楞,然后回答:怎么这样问,我第一次见你是在谢府的书房外,你忘了不成。
谢婉宁点点头,可能是她想多了,她以前怎么可能见过陆起淮呢,这个梦弄得她越发糊涂了。
时间不早了,谢婉宁整理好卷宗:那学生这就走了。
她抱着卷宗往外走,回身关门的时候就看见陆起淮的手放在海棠花旁边,穿着单薄的直缀,竟然生出几分孤寂感来,她轻轻合上了门。
外头的风大些了,吹的门外的灯笼滴溜溜地转,守在一旁的仆妇马上拿了钩子挑紧,然后推开了房门。
风一吹进来呼啦啦的响,仆妇往前走,面上带了笑:陆夫子,这海棠还是您亲自拿过来的呢,然后凑上前把装着水的黑漆碗递给陆起淮。
这花儿是先生您自己家里种的吧,生的可真好,仆妇说道。
陆起淮接过碗,用手轻轻沾了水往海棠上撒:是我母亲种的,她平日里喜欢种花。
仆妇就赞了句:老夫人的手艺好,这花开的真好。
陆起淮看着白玉瓶里茕茕的一支海棠,明媚娇艳,像她。
到了晚间忽然下起了雨,越下越大,外面的街道到处是淅淅沥沥的声音。
陆起淮虽打了伞,回府后直缀的边儿也沾了水,颜色显得深了些。
陆府正堂里正亮着灯,一个妇人靠在太师椅上,手上拿了串佛珠,眼睛却闭阖着,显然是睡着了,一旁的小丫鬟却一点儿声都没出。
陆起淮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他立在庑廊下,上面挂着灯笼,暖黄色的光,在雨中一荡一荡的。
他折好了伞,递给一旁的马和。
许是闹出了些动静,正堂里的妇人睁开了眼,佛珠却不小心落在地上,噼啪一声,清脆的响声。
陆起淮拾起来:娘,您不是答应我了吗,以后不要等我到这样晚了,您的身子吃不消,他看着眼前的妇人,明明只有四十岁,发丝却早都斑白了,眼尾都是细纹,明明和那些世家夫人一样的年纪。
罗氏站起来,笑容和蔼:我的身子哪里就这样娇贵了,说着就看到了陆起淮湿了的衣角:还不去换衣裳,等会子着了凉可怎么办。
罗氏把佛珠盘在手上,皮肤上有些粗纹:我叫厨房做了你爱吃的,马上就热好了端过来,说着就叹了口气,你怎么穿的这样单薄。
陆起淮握了罗氏的手扶她坐下,又特意吩咐了一旁的小丫鬟拿来靠枕:儿子知道了,明日就换上厚衣裳,他想起下午小姑娘也是这么说的,唇角不自觉就勾了起来。
罗氏自然是知道自己儿子的,平时一贯清冷的人,此刻竟笑了起来,她装作无奈的样子:别家夫人总说你是个省心的,依我瞧啊,你是最不让娘省心的,这么大年纪了还不娶亲。
罗氏看了看陆起淮的神情,试探道:可是有喜欢的姑娘了。
陆起淮听了这话不知道怎的就想起了谢婉宁,他闭了闭眼,她还是太小了:时候到了,儿子会同您说的。
罗氏也知道自家儿子的性子,他要认定的事儿旁人怎么劝都没有用,也就将这事放下,去张罗吃的。
只有在罗氏面前大人是这幅样子,马和感慨,他忽然想起谢婉宁,好像大人在她面前也是这样的。
又过了几日,天气越发的冷了,谢府众人都已经换上小袄了。
谢婉容所在的屋子里起了炉火,谢婉宁坐在內间隐约能听见外面填火的声音,噼啪的动静。
屋里热得很,谢婉宁脱了外裳,穿了件樱红色的小袄,正坐在临窗大炕上绣花。
谢婉容已经从一开始的不相信到现在的接受了,她侧过身来:你这瓣花绣的不大好,针脚有些粗了。
谢婉宁连忙改回来,她看了看自己绣的,再看看谢婉容绣的差距怎么这么大。
谢婉容看到谢婉宁嘟了嘴,小脸红扑扑的:这绣艺也不急在一时,你往常不怎么动针,如今自然就绣的不大好,慢慢来。
一旁的小丫鬟拿来了掐丝珐琅的碟子,里面放了各式各样的干果,你怎么忽然想起绣花了,往常叫你绣花可是要了你的命一样,谢婉容很是好奇。
谢婉宁面不改色:这不是我哥要回来了吗,我寻思着给他缝件外裳。
谢嘉泽平日里在外头练武,如今冬天到了,也是时候要回府了,谢婉宁她们兄妹两个关系一向很好,谢婉容也没怀疑。
谢婉宁低了头,她现在说谎是越来越顺手了,明明是想给先生缝件外袍她想起那天海棠花旁衣衫单薄的男子,他对她这么好,她也要对他好的。
只不过不能直接告诉谢婉容,谢婉宁自然就选择将这事推在谢嘉泽身上,到时候她给谢嘉泽随便缝制些什么好了。
谢婉容的绣艺好,谢婉宁就趁晚上的时间来谢婉容房里请教。
谢婉容看了看谢婉宁手里的素绢,上面是一朵未绣完的忍冬花,小姑娘家家的喜欢这样素净的花纹。
谢婉宁没想到绣花有这样多的讲究,她打算先做个香囊试试,到时候再缝制袍子,她看了看素绢上的忍冬花,绣的算是有些模样了,先生是喜欢忍冬花的吧,她记得之前看到的先生袖袍边儿就是忍冬花纹。
至于外裳的颜色,谢婉宁一下就想起了陆起淮穿着竹叶青的直缀时候的样子,他很适合这样的颜色,只不过外裳的颜色是不是该深些,算了,还是等以后再想吧。
一旁的烛火闪了几闪,谢婉宁也有些累了,她放下了手里的活计:大姐姐,婉宁就先回去了,等明日再来叨扰你。
谢婉容掐了掐她的脸颊,手感细腻的很:哪里就叨扰了,你来陪我说话也省的我无聊呢。
谢婉宁辞别谢婉容后就往苑香居走,走了一会儿她停下了步子,她有好些日子没去花厅瞧她养的那些花了,这些日子忙,都交给府里的花匠照料了,想想还是有些不放心,谢婉宁拐了个弯儿就往花厅的方向走。
谢府院儿里种了些松柏,在冬日里也是青翠的,谢婉宁穿了大红色的织锦镶毛斗篷,帽檐儿一圈是绒绒的毛,很是暖和,她走到一棵松柏下就看见花厅里黄色的暖光,她刚要往前走耳边就传来些声音。
表哥,前些日子我送你屋里的赏瓶好看吗,我特意求了我娘开了库房才寻到的,里面插的梅花是我特意去梅园摘得呢,你屋子里面素净,正好缺这样的装点。
谢婉宁微楞,这是谢婉柔的声音,她是和顾绍单独在这里说话吗,夜深露重的。
顾绍低了头:多谢表妹的好意。
谢婉柔抬着头,真真觉得眼前的人生的好看极了,那双眼睛看着她的时候深情的很,他到底喜不喜欢她,如果不,为什么还由着她摆置他的屋子,若是喜欢,怎么总是这般冷淡,少女情怀总是诗,她抿着唇低笑。
谢婉宁探出身子,这么冷的天气,谢婉柔只穿了件茜色的薄袄,掐出了纤细的腰肢,漂亮是漂亮,看着却很冷了。
谢婉柔的手指不自觉就抚上了小袄上镶边儿的毛,声音柔婉:表哥,你收到我的诗没,声音越来越低,隐隐有了羞意。
在树后的谢婉宁听了这话却是一惊,送诗?谢婉柔怎么敢,这可算是私相授受,若是这事传扬了出去,别说是她谢婉柔,就是整个谢府的姑娘都要受牵连,她的胆子怎么这么大。
顾绍的声音带着些疑问:表妹这话什么意思,什么诗,全然不知情的样子。
谢婉柔的声音急切起来:就是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她也晓得这事不能明说出来,本来她做这样的事情已经够胆大了,她的冷汗登时就冒了下来,是不是小翠把那诗给弄丢了,若是叫别人看见了
谢婉柔的脸色瞬间就苍白了:表哥,我想起我房里还有些事,就先告辞了,说完就转身匆匆走了。
谢婉柔走后,院子里一下就安静下来了,一只鸟雀儿飞到枝头上,扑簌簌的声音。
谢婉宁没有动弹,她想等顾绍走后再出来。
顾绍却笑了笑:二表妹还要听多久,声音带着些玩味。
谢婉宁无奈,他是怎么知道她在后面的,她从树后探出身来:邵表哥。
忽然一阵风吹过,谢婉宁戴着的连帽就落在肩上。
谢婉宁看见顾绍嘴角的笑,漫不经心的样子,她越看越觉得失望,纵然谢婉柔糊涂,做出了这样的事情,但谢婉柔绝对没有这么蠢,除非是顾绍也没有果断的拒绝她。
顾绍到底为什么这么做呢,谢婉柔到底是他的表妹啊,谢婉宁不解。
邵表哥,谢婉柔给你的诗呢,谢婉宁皱了眉,她才不信顾绍的鬼话,也就谢婉柔信了,不过就这样叫她担心受怕一下也好,竟然都做出了这等事,也得叫她长长记性。
顾绍看见了谢婉宁的目光,是失望的,这目光他好熟悉,为什么现在就连她也这样看他了呢,他低了头,没有动弹。
谢婉宁不明白,他好像对这些从来都是很擅长的模样,他似乎对谁都有些情谊,但实则是绝情的很。
外头的风有些大,谢婉宁不自觉就打了个寒颤。
顾绍看她一张小小的脸被风吹的发白,眉心却有些红了,他走到她身前。
谢婉宁看见顾绍离的越发的近,她不自觉就后退了一步,甬道有些滑,她的步子踉跄了一下,差点儿就要摔倒了。
顾绍一双大手扶住她,她是这样的细嫩柔软,他看了看她水润的双眼,他忽然舍不得叫她失望。
顾绍微微抬起手,谢婉宁吓得眼睛闭了起来。
顾绍自嘲一笑,然后把她身后的连帽罩在她头上,滚毛边儿雪白,衬的她的眉眼越发玲珑:你放心,我什么都不做,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谢婉宁抬眼,滚毛边儿旁的顾绍眼睛狭长,唇红齿白。
这话是什么意思她一直知道顾绍不简单,她好像,越来越看不清顾绍了。
天头冷了,女学里的小娘子们也都换上了厚厚的冬装,教谕还特意辟出了几个暖阁来供大家休息。
暖阁里烧了地龙,烘得热乎乎的,正是休息的时候,小娘子们都聚集在暖阁里头。
些摸有些吵嚷,谢婉宁听的头疼,卫曼冬和程昭则是打起了络子,还拿了好几款不同颜色的丝线,坐在八仙桌旁边打得认真。
你们怎么都在弄这个,谢婉宁有些好奇。
程昭没有停下手里的活计,瞥了谢婉宁一眼:闲来无事打个络子玩玩儿,给我哥哥做一个来装些物事。
怪不得用了石青色的络子,这样才压得住颜色,程昭打的花样是柳叶,看着很是好看,卫曼冬在一旁请教程昭,说是也要给家里的兄弟们打。
谢婉宁就想起了陆起淮,她该去问问他喜欢什么样式的,也好给他缝制衣裳。
谢婉宁起身:我忽然想起来我把东西落在先生屋子里了,我回去瞧瞧,程昭和卫曼冬头也没抬,就应了一声,然后继续专心致志的打络子。
到陆起淮的屋子里的时候却没有看到他,谢婉宁想依他的性子必然是去藏书阁了,因此也不急,就在內间儿等着他。
女学里的仆妇不多,陆起淮也不喜欢外人随便进来,再加上天头冷了,更是少见人影,屋子里面安静极了。
谢婉宁坐在平日里最常坐的小圆凳上,书案上很多书,旁边立着的白玉花瓶里那支娇艳的海棠不见了,显得空落落的,她想该是枯萎了吧。
这屋子里除了书便是书,太素净了些,原先那支海棠花插得极好,添了几分人气儿,她抬手摸了摸瓶身,白玉花瓶纹理细密,却少了些什么的样子,她想起梅园里盛开的梅花,娇艳的颜色,很是适合,等一会儿去摘两枝。
屋子里地龙烧的暖和,谢婉宁脱了外裳挂在一旁,先生若是从外头回来该喝些热茶暖暖身子的,想到这里她又泡了茶。
此番陆起淮出去的时间有些长,谢婉宁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他回来,她有些无聊,随意翻开了书案上一本关于经义的书。
书籍很是干净,扉页整齐,她随意翻了几页,大约是女学里讲授的经义,先生真是负责。
谢婉宁刚要把书放回去,却发现其中一页上有一排工整的小字,上面写着:此篇策论极佳,正适婉宁。
这样熟悉的字体,她每晚都要练的,不是陆起淮是谁,适合她这篇策论他觉得不错嘛,谢婉宁记下了名字,打算回府后好好研读。
等等,正适婉宁,婉宁,他叫她婉宁,谢婉宁仔细想了想,好像陆起淮从来没有叫过她的名字,这是第一次
她看着书页一角上工整的婉宁二字,脸突然就红了起来。
谢婉宁有些愣神,直到陆起淮推门的声音传来,她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把书放回原处。
陆起淮见了也不奇怪,她时常在这里读书,他坐回书案旁。
你的脸怎么这么红,陆起淮问,她白皙的脸颊染上了些许绯色,看着很是娇艳。
谢婉宁眨了眨眼睛:屋子里烧的太热了,先生,这是学生泡的茶,正是时候,你喝了好暖身子。
陆起淮点了点头,屋里确实有些热,然后捧起热乎乎的茶碗喝了一口茶,淡淡的茶香,她的茶一向泡的好。
陆起淮这才反应过来,她怎么无事就来了这里,于是问她。
谢婉宁神色不变:学生的帕子落在这里了,特意回来取的。
陆起淮失笑,他是何等的敏锐,若是屋子里多了东西他必然是会发现的,除非是她在撒谎。
谢婉宁嘟了嘴:先生你要好好照顾你自己呀,连碗热茶都没有,还好我来了,有些责怪的模样。
陆起淮看着小姑娘水盈盈的眼睛,里面还真的带了些责怪的意味,他忽然就不想拆穿她了:你放心,我以后会在意的。
我才不信呢,上次那么冷的天气只穿了件单薄的直缀,谢婉宁小声嘟囔。
陆起淮逗她:这下帕子也捡到了,会暖阁同她们玩去吧。
谢婉宁果然瞪大了眼睛,里面水蒙蒙的,像是在说先生你怎么能这样,枉我还帮你泡了茶,现在你竟然要将我赶出去。
陆起淮摸了摸她的头:我知道了。
谢婉宁倒没发现,她笑了笑,眼睛亮亮的:先生你喜欢什么颜色。
陆起淮的手还能感受到毛茸茸的感觉,他不动声色的放回手: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来了,他想起那时穿着樱红色纱裙的她,不自觉就答道:樱红色。
谢婉宁瞪大了眼睛,原来先生喜欢这样娇艳的颜色,真是看不出来啊
陆起淮看着她瞪的圆溜溜的眼睛,他刚刚说了些什么,然后肃了肃嗓子:我觉得竹青色和鸦青色就不错。
谢婉宁装作了然的点点头,先生这么清冷的一个人,竟然会喜欢樱红色,这下她可为难了,总不能给先生缝制这样颜色的衣裳吧。
陆起淮一看就知道她误会了,他也不好解释,只能闭了嘴不说话。
谢婉宁看到陆起淮的耳边竟然微微红了起来,这是害羞了吗,她还没有见过这样的先生,因此转了话头:先生,你这白玉花瓶放在这里孤零零的,等会儿我去给你摘来几枝梅花可好。
陆起淮觉得他的耳朵有些热,不敢回头去看她,单只点了点头。
谢婉宁站起身:那我先去摘花,先生在这里等着就好,话音儿刚落却觉得小腹剧痛,她觉得头晕眼花,一阵阵发黑,一时间站不稳就倒在书案上,小圆凳被推得远了。
陆起淮只一会儿没有看她,她就出了事,他看见她的小脸发白,就这一会儿子时间额上已经冒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怎么了,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焦急。
谢婉宁感受着这种熟悉的疼痛,实在是重生回来这么久了,她都忘记这回事儿了,上辈子她好像也是这个时候来的葵水
她的声音虚弱:先生,你把我放到那边儿的美人榻上,我躺一会儿就好了。
陆起淮这次敢抱起她,她一点儿也不重,身子又软又小,原本红润的小脸越发的白了,然后小心翼翼的把她放在美人榻上,上面铺了软枕,很是舒服。
谢婉宁记得上辈子她每次来葵水时也是这样痛,按说一般娇养的女孩子不会这么痛,都是受了寒的才会这样,她有些不明白,按说她小时候是叫杜氏娇养长大的,应该不会受寒啊,想着想着,她的神色就有些迷离。
陆起淮看她的脸色越来越白:你到底是怎么了。
谢婉宁蜷缩在美人榻上,到底是男女有别,他还是她的先生,这样的事情怎么说得出口:先生,我没什么大事,躺一会儿便好了。
躺在榻上的小姑娘脸色像雪一样白,眼睛也含了水,嫩白的手指紧紧抓着自己的手,看着可怜极了。
到底是她的先生,陆起淮不敢伸出手去摸她,只能撩开她因汗湿的发丝:你还记得我先前同你说过的吗,不要怕,我在。
谢婉宁的鼻子忽然一酸,是啊,他在,他一直在,难免就带了哭音儿:先生。
陆起淮就看见她的手不自觉的往小腹那里去,他好像明白了:是肚子疼。
谢婉宁只能小小的点了头,他这样聪明,还是猜到了,然后就是随之而来的羞意,这么私密的事情,就是同胞的兄弟也不会说的,此番却叫先生见着了
陆起淮起身:你在这儿休息吧,我去叫仆妇来。
仆妇都是上了年纪的,自然懂得这些,谢婉宁嗯了一声。
陆起淮出了门,在外头缓缓舒了口气,他原先一直告诉自己,她还小,可刚刚他都想了些什么
现在还不能急,他是她的先生,等以后她再长大些吧。
谢府,苑香居内,杜氏特意叫小厨房熬了浓浓的红糖水来:我们家宁宁现在是真的长大了,眼睛里带着些笑意。
从小娇养在手心的女儿就这样长大成人了,杜氏看了看自家女儿娇嫩的小脸,这样好的姑娘,将来也不知道会便宜了谁,想到这里杜氏就叹了口气,不舍起来。
谢婉宁把碗放在一旁的黑漆托盘里:娘,怎么女儿这么痛,上辈子杜氏跟着谢昌政去了,她自然没有机会问杜氏。
杜氏想到这里就小小的掐了谢婉宁的脸蛋:谁叫你小时候淘气,竟然敢同紫芝一起去池塘旁边儿玩,还不小心掉了下去,还好紫芝把你救了起来,但你从此身上也落了寒症,你那次落水后就忘了这回事儿。
谢婉宁确实是全然不记得了,原来她以前竟然也落过水,不过,紫芝她怎么不信紫芝会把她就上来呢。
谢婉宁只是想起便问了一嘴,倒没把这回事放在心上,她想起陆起淮说喜欢樱红色,做樱红色的外裳必然是不行的,倒不如绣个香囊,内里做成樱红色的,她越想越觉得对
陆府,陆起淮翻开书,一旁的烛火晕出了暖黄色的光,书页却停留在那一页,久久没有翻过去。
他想起下午问仆妇,仆妇说该是受了寒才会这样疼,难道是那次落水坐下的病根儿吗
之前谢婉宁问他,以前有没有见过她,他回说没有,其实不是,他第一次见她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陆起淮到现在还记得很清楚。
那时他刚入朝做官不久,领了上峰的命去谢府拜访谢亭章。
他想起谢婉宁坐在池塘边,两只腿晃啊晃的,带起了一丝水痕,她穿了樱红色撒花的乳云纱对襟衣衫,同色的烟水百花裙,百花裙的一角落在水里,晕深了颜色,她一张脸精致如画,还同她身后的小丫鬟说笑。
他停在外面的凭栏上看了一会儿,这样活泼的小姑娘该是府里的小姐。
他刚要走,就听见扑通一声,待他回过头去看的时候小女孩已经不见了,水面上只剩了樱红色的纱,那小丫鬟像是吓傻了,直接呆在原地,竟是连喊人也不会了。
他一边往这边走,一边在心里暗叹,怎么谢府里的丫鬟一点儿都不知事,这是恰巧遇上了,若是他不在,那小女孩岂不是
池子里的水不是很深,他也没管那么多,直接就跳了进去,很快就把谢婉宁给抱上来了。
她浑身的衣裳都湿了,脸色苍白,眉眼却依旧精致,双眼紧闭着,不自觉就拉住他的衣袖。
还好谢婉宁很快吐出了水,人也醒了过来,一双眼水蒙蒙的,实在可怜,却还记得抓紧他的衣袖不放手。
他看她实在可怜的紧,只能低声安慰她:不要怕。
后来他忙着手里的事,看谢婉宁没事了,就告诉了那小丫鬟去叫人,然后才走的。
那是他第一次见她,当年那么小的女孩如今也长大了,那次去谢府书房是第二次遇见她,他还记得她瞪大的眼睛,看样子她是把这些都给忘了吧
谢婉宁足足在家养了好几天才被放出来,程昭怕她无聊特意邀请她去长安街的书画铺子玩,说女学的课要上完了,很快就要考试了,正好买些书来读。
杜氏一听这话哪有不允的道理,谢婉宁也就得以同程昭一起来书画铺子玩。
原来这书画铺子不仅卖实用的书画,有层楼里有好些话本子,因而程昭是这里的常客。
程昭一到书画铺子就轻车熟路的去了话本子那层楼:婉宁,此番我把你给救出来了,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玩儿吧,说着就低了头去看话本子。
谢婉宁倒还真有个想去的地方,若是给陆起淮做香囊的话,是该去香料铺子买些香料的,因此她下了楼去隔壁的香料铺子。
香料铺子很大,谢婉宁进了屋就去挑选香料,她面对着香料发愁,这里有这么多香,先生会喜欢哪个呢。
谢婉宁想了一会儿,还是将各种香料都拿了点儿,等以后再慢慢想也来得及。
谢婉宁正好靠在一个架子旁边,挡住了身形,她刚把香装好,却忽然听见熟悉的声音。
好,等会儿我去茶楼寻你,我见犹怜的声音,不是冯芸是谁。
谢婉宁很好奇,她小心的往外看,却只看了穿着雪白挑线裙子的冯芸,她怎么会在这里,她方才在同谁说话。
谢婉宁莫名想起程昭的婚事,她打算悄悄的跟上前去看看。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