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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迎春一时反应不及,元春很少对人这般亲切。

    元春见他发愣, 又道:“ 咱们坐得近些好说话。”

    迎春这才反应过来了, 元春实实在在是跟自己说话。她应了一声, 便被抱琴搀扶坐上了贾母方才的位置,与元春相对而坐。

    迎春虽然大腹便便不方便,却是勉强福身告罪之后才坐下。

    元春吩咐给迎春上了淡淡的蜂蜜茶,这才说道:“我们姐妹之间就不拐弯抹角,那样说话也累,我听二妹妹的口气, 似乎对二太太与薛家很不喜欢, 这是为什么?我记得二妹妹当初可是在二太太跟前长大呢?”

    这话说的虽然轻言细语, 却是话里暗藏了指责。

    迎春一笑:“这话是不错,我确是跟着二太太过日子, 可是, 姐姐知道我过得什么日子?奴婢都敢欺负我,的确,我也知道,姐妹中我长得最差, 才学也差,可是, 这样也轮不到奴婢欺负吧?大姐姐一定会说,是我自己不争气, 府中人也都这样说我, 说三姑娘怎么就敢出发奴才, 你比他大两岁却不敢?”

    元春微笑不语,神情却是认同这话。

    迎春道:“大姐姐怎么不想想,三姑娘的生母却健在,不仅健在,还是二叔的心头好。三妹妹受了委屈,改天二叔就会对二太太发脾气,说她治家无方,二太太为了夫妻和睦,自然处罚那冒犯三妹妹之人。久而久之,您说那些下人哦怕不怕三妹妹?

    “我呢,生母早逝,父亲因我酷似生母不待见,继母没地低还短视贪财,二太太凤姐倒是威风八面,她们会为了我这个不受父亲宠爱的庶出,得罪府里那些盘根错节的奴才?

    “有谁会为了我去跟当家太太呛呛?我也只有一退再退。大姐姐您说,除了龟缩苟安,我还能干什么?”

    元春笑道:“我看二妹妹如今就很好啊?”

    迎春叹息:“生死一线大彻大悟罢了。”

    元春拧眉:“这是什么话,我们荣府的女儿难道还有人敢欺负?”

    迎春勾唇:“府里的奴才都敢欺负,遑论我是父亲五千银子卖给人家呢?”

    元春眸露惊骇:“你说什么?卖?你是侯府千金……”

    迎春嗤笑:“侯府千金会人家聘礼五千,娘家只给三千嫁妆,还名不副实?”

    元春不知想到什么,面色很难看:“都是我拖累家里了。”

    迎春摇头:“大姐姐不花费他们也不会给我花。所欲,大姐姐不用内疚。”随即,迎春话锋一转:“不过,说起来,大姐姐您对黛玉与宝玉的事情怎么看?”

    元春一愣:“老祖宗叫你进来专门为了这个?”

    迎春摇头:“一半一半吧,一为借势,娘娘若派太监上孙家瞧我,孙家再不敢欺负我,二是为了黛玉宝玉,黛玉宝玉的事情应该占第一,老太太疼爱人也是分亲疏的。大姐姐宝玉黛玉才是老太太的心头宝!”

    元春这一下子笑得很甜蜜:“这我承认,老祖宗对我真是没话说。”

    迎春心中蓦地一亮:“敏姑妈当年在家对姐姐不好?”

    元春摇头:“我那时候还小,跟着老太太过日子,大家都喜欢我。敏姑妈也不例外。”

    迎春点头:“那就是敏姑妈碍着二太太了。”

    元春一愣之后没再言语。

    迎春知道自己猜对了,言道:“其实,林姑父敏姑妈对大姐姐您可是不错,黛玉对大姐姐您也尽心尽力。”

    元春愕然:“这是什么话说的?”

    迎春言道:“我果然猜对了,老祖宗也好二太太也好,根本没把黛玉的事情跟您说过吧?大姐姐您不知道吧,林姑父临死把整个林家五代人的积蓄都给了黛玉做嫁妆,而黛玉的二百万银子的嫁妆提前进府之后,您知道花费到哪里去了?”

    元春眸光一冷:“二妹妹的意思是我花费了?”

    迎春摇头:“一半一半吧,一半银子用在修建园子上头,还有一半用于还债、铺张靡费,可以说,整个贾府这些年都在花费黛玉的嫁妆。大姐姐应该知道,林姑父当年同意把银子交给贾府掌管是有条件的,那就是祖母答应了双玉联姻。”

    “但是,不知为什么,大姐姐您再三不顾祖母心意,硬要撮合宝钗,祖母也是没法子,她觉得您辛苦,不好意思违拗你,又怕死了不敢见林姑父,这才让我进来替林妹妹说句话。”

    元春闻言面色铁青。

    也不知道是为了自己的母亲恬不知耻,吃人家喝人家,还作践人家,还是为了迎春揭穿了她的真面露而恼羞成怒。

    迎春也不做声,只是那么静静的等待元春。

    元春半晌一哼:“那又怎样?婚姻大事父母做主,如今,薛家愿意贡献家财,林妹妹还有什么?”

    迎春唬得站起身子,旋即,她又慢慢坐下了:“这么说,大姐姐您不顾林妹妹了?那么,林妹妹成了外人,她的嫁妆贾府就花不起,她的二百万嫁妆,您预备怎么还她?”

    元春冷笑:“二百万银子,我何曾见过呢?我一日一日在深宫煎熬,祖母跟林家的协议,二太太跟薛家联盟,我哪里知道?”

    迎春颔首:“我同意大姐姐所言,外头的事情,您在深宫不晓得。如今我郑重告诉了您,您知道贾府花费了林家二百万,祖母做主双玉联姻。

    “婚姻大事父母做主,大姐姐您就不要发话压制祖母了。余下的就看祖母跟二叔二婶协商,贾府要么还钱,要么给人。若是不想给人,又不想还钱,林家也不是无名之辈,林姑父虽死了,但是林家的账簿子还在,林姑父的同年与学生也没死完呢!”

    元春气得一捶炕桌,怒指迎春:“你敢威胁我?”

    迎春知道,元春一个地位岌岌可危的妃嫔,不敢打杀她一个孕妇。

    打杀妹妹也不是什么好名声,何况是孕妇?

    故而,元春虽疾言厉色,迎春丝毫不惧。

    她福身道:“不敢!其实,我也是为了救宝玉黛玉两条人命罢了。大姐姐您那么疼爱宝玉,不会忍心看着他去死吧。再者,林家与薛家,谁做岳家对宝玉更好,大姐姐也应该明白吧?就因为他们眼下能出几万银子,大姐姐就不顾宝玉的死活?您是真心疼爱宝玉?我看未必!”

    元春惊怒交加:“我怎么不疼宝玉了?你说!”

    迎春言道:“说就说,姑舅姨是多么重要的亲戚?薛家薛蟠是杀人犯,宝玉娶了宝钗,他儿子的舅舅就是杀人犯,他的母亲来自杀人犯的家族,这样的人生在世上,能有什么前途?

    “反观林家,林姑父虽不在了,但是,林姑父的清贵名声还在,林家的人脉还在,这些人脉关系都是黛玉的,宝玉这个女婿是可以借用的。

    “再有,大姐姐这样聪慧,以为薛家的皇商资格还能保持多久?有心人会不会为了这个皇商资格揭露薛家?”

    “姐姐以为贾府的荣华还能持续多久?听人说,户部正在清理历年的欠债,大约翻年就要挨家挨户逼债,我们贾府,据说欠债达到二百万,您以为贾府能够还得上?”

    元春嘴唇战抖:“你听谁说的?”

    迎春稍微思忖,胡乱言道:“一个叫什么九爷的人,他不是特特告诉我,我是听璧脚来的。”

    元春惊愕:“九爷?你认得九爷?”

    迎春摇头:“不算认得,我差点被孙绍祖打死,正好被他碰到,他救了我。”

    元春闻言,心里挣扎的厉害。

    前几日薛家承诺会送进来十万银子,太后娘娘浑身忽生红斑,也不知道得的什么病,太医院群医无策,大家都在想法子。

    元春也想借此机会东山再起,这些日子一面等着薛家的银子,一面日夜抄经,想去献媚。

    迎春盯着元春变幻不定的面色,问道:“大姐姐是不是已经跟薛家达成协议,如今不得不答应婚事?”

    元春抬高下巴冷笑:“是又如何?我不想老死深宫无人问。我为自己打算,有错吗?”

    迎春叹息,知道今日不能说服元春,除非迎春能够帮她复宠。

    这是不可能的。

    迎春福身:“人在做,天在看。娘娘保重,民妇告辞了。”

    元春盯着迎春不吭声。

    迎春退到门扉,却又顿住。

    她伸手在袖口里摸出一瓶灵茄蜜茶,双手奉上道:“民妇身无所长,无以敬奉,这是我偶得之物,据说是长白山的一种野刺蜜,不说包治百病,强身健体十分有效,有一位老奶奶膝盖不好,几十年不能走路了,据说吃这个好转了。”

    迎春言罢去了偏殿会合贾母。

    贾母眉目询问,迎春微微摇头。

    贾母也没有心肠吃饭了。祖孙三人一起到了正殿告辞。

    元春再三挽留,贾母执意告辞:“老身只怕这是最后一次进宫探望了,老身无能,娘娘今后还要多多保重。”

    祖孙三人出宫,因为在车上碍着黛玉,贾母并未追问。回到荣府,贾母支开了黛玉,这才细问究竟。

    迎春甚是寒心:“大姐姐说她不想死在深宫无人知,所以她想替自己打算,孙女估计是薛家给出了什么条件,只可惜,林姑父是个耿直的,当初一股脑儿把银子托付出去,不然,如今林妹妹只要拿出更多的钱,大姐姐未必不会选中林妹妹。”

    贾母面色疲惫:“你大姐姐亲口说了要给宝钗宝玉赐婚?”

    迎春摇头:“这倒没有,她只说她要为自己谋算,孙女反正是把所有利害关系都讲清楚了,就看大姐姐如何抉择了,她若是真心疼爱宝玉,就不会给宝玉找那样一个不堪的岳家。”

    贾母颔首:“辛苦了,你身子重,就不要跑来跑去了,就在祖母这里歇息吧。”

    迎春却道:“我去陪陪林妹妹,林妹妹最是聪慧之人,未必没有察觉,我去与她分解分解。”

    贾母颔首:“也好,鸳鸯,送你二姑娘去潇湘馆。告诉你林姑娘,以后缺什么只管让紫鹃告诉你,都从我这里走账,外面的东西不干净,不要再吃了。”

    贾母这是杜绝薛家铤而走险了。也是给王氏一个警醒,你们的打算我知道了,不要太过分了。

    不然,贾母只要横了心,对付王氏还是有办法的,比如告忤逆。

    但是这个方法会伤及元春与宝玉,就看贾母为了黛玉能不能豁出去。

    所以,王氏厌恶林黛玉却不敢明目张胆的迫害,只敢暗搓搓使坏。

    迎春在潇湘馆一直住了十日,迎春每日的功课就是挽着黛玉在竹林周边散步,言语宽慰黛玉,同时询问黛玉:“林姑父有没有给妹妹提过他的同年学生什么,让妹妹为难的时候去找寻他们帮助?”

    迎春本来就是姑且一问,没想到,黛玉竟然点头:“倒是有,只是我身在深闺,也没法子联络他们。”

    迎春大喜:“你可以告诉我啊,我替你跑腿。”

    黛玉却道:“这只是其一,其二,我也没有什么大事情需要他们帮忙。”

    迎春道:“宝玉呢?”

    黛玉面色一红:“这……我如何开口!”

    迎春一拍自己额头:“哎哟,你告诉我他们姓名,一旦你有事,我去找他们斡旋,不要你出面,不过,你要给我一件信物,不然,他们估计不会相信我。林姑父有这样的信物吗?”

    黛玉点头:“有,我有他们来往的书信。”

    迎春大喜:“能给我看看吗?到时候,没有实物,是要我说的出来他们应该也会相信。”

    黛玉拿出一个红木匣儿,满满的都是信笺:“这些都是我父亲同年与学生的信件。”

    迎春翻看了下,其中三个人跟林姑父来往最密切。

    随即,迎春发觉,其中有一个姓水的,名叫水霈。

    姓水的可不简单,迎春把他挑了出来,询问黛玉:“这人是谁?妹妹可见过?”

    黛玉摇头:“不错,这些信件多时我上京都的四年时间所写,即便他们去过家里,我要也不可能见过。”

    迎春想起周青,这京都姓水的只怕没有周青不知道的人了。

    迎春趁着这些日子抓紧修炼,虽然不能突破,却是把丹田中那三缕碧云从洗毛线修炼成了棒针线了。那云彩的眼色也越发青翠了。

    映出你这些日子也悟出了自己为什么能够直接吸收水灵气修炼木系异能,大约是水生木吧。

    只可惜,迎春如今还是低阶异能,等他进入中阶异能,就可以收集植根茎中的汁水,直接制造灵露了。这可是当初在末世,迎春即便断水数月,也能够存活下来的本事。

    当然,到了后期,迎春甚至可以利用异能施雨了。

    说是施雨,并非是迎春身体能生水,而是迎春可用异能将附近的河水井水,变成雨滴,均匀的浇灌庄稼。

    这种法术十分耗费异能,但是,也很有好处,那就是在耗费的同时,也在磨炼异能。

    这一次消耗完了,等下一次再把异能练回来,你的异能就会更上一层。

    如今迎春怀孕,不能修炼,再好的异能也不能施展了。

    迎春摸摸肚子,再有三个月,冬月份,她就要临产做母亲了。

    虽然迎春十分厌恶孙绍祖,却对这个孩子十分期待,大约是迎春对荣府人没有血脉至亲的感觉有关系。

    迎春以为,这份孩子将是她一生最亲密之人,陪伴她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共同生活。

    迎春在潇湘馆住的十分惬意。

    宝玉偶然会来,却是不会久待,他四月预备参加童生试,如今正在临阵磨枪。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贾母吩咐准备了丰盛的中秋宴。

    探春提议趁着贾母的酒宴起诗社。

    姐妹掐指推算,这一回却是轮到黛玉做东。

    黛玉皱眉:“做东倒是没问题,每每起社,都是花卉为题,菊花倒好,可惜做过了……”

    迎春一笑:“玫瑰玉兰那个为题好?”

    宝玉抢着说:“玫瑰!”

    黛玉却说喜欢玉兰。

    迎春便吩咐绣橘带人回家搬取黄玉兰。

    绣橘回来,不仅拉了两盆黄玉兰,顺便拉了两盆红玫瑰。

    迎春培育的黄玉兰非同寻常,黄玉兰的花冠,只有寸许,迎春培育这黄玉兰,既用了甜井水又用了异能,那花儿恰似冬日里怒放的广玉兰。

    这黄玉兰外形虽然改变了,它那种甜津津的清香,却越发浓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