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第37章 牛飞复返

    <Td></Td></TABLE>

    却说这日,黄泰乘坐牛车,从家中赶往太学,路上看到邻居王大,手中牵着一头黄牛,在街上行走,黄牛依其身侧,伸颈长鸣,声音哀厉,似是恋恋不舍,便随口吟道:“牛飞复返,载妇驮金。”

    王大闻声回视,见是黄泰,忙跪拜路旁。黄泰事急,无暇多语,道声:“恭喜!”便驱车而去。

    王大如坠五里雾中,不知黄泰所言何意,摇头苦笑一声,继续向牛市方向赶路。这王大是黄泰西邻,只有草房三间,与老娘相依为命,虽长的英俊魁梧,一表人才,只因身世孤苦,年过三十尚未讨上老婆,往日里只在市肆中为人打些零工,赚钱糊口,黄泰搬家来此,家中缺乏人手,便常雇其干些杂活,所以王大见到他磕头施礼。

    近日来,王大老娘身患重病,家中银钱用光,而病情却不见好转,王大是个孝顺之人,忧母之病,眠食俱废,为筹集银钱,医治老娘,便决意将家中母牛卖掉,只留一头小牛。这母牛颇有灵性,似是知道将被卖掉,留恋牛犊,厉厉哀鸣。

    单说这王大,将牛牵到市肆,卖了个好价钱,心中欢喜,便割了半斤牛肉,连同牛钱都放在褡裢里,搭在肩上,快步回家。

    正行间,忽听脑后一阵凄厉的鸟叫声,伴随着金翅扇风,呼啸而下,似是直奔自己而来。

    王大吃惊不小,跌坐于地。抬头看时,一只大雕近在咫尺,双翅翕张,激起满地尘沙,两只利爪正向自己面门抓来。王大本能的伸手遮住了面部。那金雕并不伤害王大,却将他肩上褡裢抓住,腾空而去。

    王大稳住心神,四下看时,那金雕早飞得没了踪影。没了牛肉不打紧,丢了银钱如何救治老母,王大坐地痛哭,悔不该将牛钱放在褡裢里,忽想起早间黄泰那句话:“牛飞复返,载妇驮金。”心中暗想:“我这卖牛得来的银子被金雕叼走,岂不是应验了黄老爷所说之话,难道这牛还会自己回来,妇人和金银是不敢奢望的,只要还了我的牛,便谢天谢地。”

    王大收住悲声,匆匆回家,他是个老实之人,不敢撒谎,便将卖牛的银子被金雕叼走的事如实告诉母亲。

    王老太太一生信佛,心清欲寡,听王大说没了牛钱,不仅没有发火,反而开导起儿子来:“儿啊,祸福自有定数,金雕叼走了卖牛的银子,叼走了就叼走了,你也不要太过自责,不能没了银子再憋屈坏了身子。为娘的病你也不要太过忧虑,我寿数若尽,便是吃那龙肝凤髓恐也无济于事,若是寿数未尽,过几天定会康复。”

    王大道:“娘,早上遇到东院的黄老爷,他对儿子说了几句奇怪的话,好像是‘牛飞复返,载妇驮金’,而今牛钱被鹰叼走,似是应验了前半句。那黄老爷真是个料事如神的神仙,真若如其所说,我们的牛必能返回家中,说不定还会给你带回一个漂亮的儿媳妇。”

    王大越说越高兴,说到后面,满脸笑容,眉飞色舞。不料老太太闻言大怒,大声斥道:“混账东西,平日里为娘是如何教你的,怎么能贪恋这不义之财。买牛之人已经付了牛钱,我们怎么能再把牛收回。若是黄牛逃逸,自己返回,我们也不能留,应该想办法还给人家!更不论还有什么妇人金银!”

    老人家有病在身,说完这几句话,气力不济,剧烈地咳嗽起来。王大不敢忤逆母亲,跪伏于地,认错求罚。

    母亲喘息一阵,语重心长地说道:“儿啊,为人以修德为本,做事需问心无愧。常言道‘命中注定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切莫贪那不义之财,贪财之人,轻则败德,重则丧身。你且想想,家里无端多了女人金银,那街坊邻居能不猜疑,若被那不良之徒到官府首告,污我们偷盗打劫,你将如何应对,再有,买牛之人丢了牛,能不找寻,谁家丢了妇人、金银能不告官?‘货悖而入者,必悖而出’为娘让你读的书你都白读了!”

    王大不禁惊出一身冷汗,害怕母亲病情加重,声泪俱下:“娘,孩儿知错了,以后定当牢记母亲教诲,谨言慎行,诚实做人。”王大母亲见儿子已经认识到错误,语气便和缓下来,又讲些行善积德、为人处事的道理来教导他,王大只是点头称是。

    却说晚间,王大照料母亲睡下,自己躺在下榻辗转难眠,他倒不是贪恋那意外之财,只是想:黄老爷精通易理,言出必中,但如此荒诞之事,真能发生?窗外雨滴梧桐,淅淅沥沥。

    半睡半醒,恍恍惚惚之际,“咣”的一声大响,王大惊得坐了起来,而王母也已醒来,说道:“儿啊,什么声音?好似什么东西撞开了咱家院门,你快去看看!”

    王大一骨碌身子,下得地来,推开屋门,他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院门大开,自己卖掉的母牛静静地站在院南墙根的牛圈下,小牛犊正依恋而欢快地吸食母牛的奶汁,而母牛的身上更是驼了数个麻包,身侧两个,背上一个。

    “载妇驼金”几乎瞬时钻进王大的脑海:背上麻包内定是女子,两侧麻包必是金银。王大赶紧将院门插死,又快步来到牛圈前。迟疑片刻,他解开了牛背上束缚麻包的绳索,触摸牛背麻包的瞬时,他的心颤栗了,温软的触觉告诉他:麻包内果然是个人,虽不能肯定是女人。王大稳稳慌乱的心神,将那个装着人的麻包抱进屋内,因受雨淋,麻包已经湿透,王大便将其放于地上。

    此时,王母已经挣扎着点燃了床头的油灯。褪去麻包,一个红衣女人便出现在王大面前,年纪在二十左右,乌云般浓密的头发散乱地堆叠在左耳侧,双目紧闭,微弱的灯光在她白皙的皮肤上闪着光泽。

    王大以手探其鼻息,尽管微弱但尚均匀,知无性命之忧。“可怜的孩子,肯定是打家劫舍的盗匪所做的勾当,别的先不管,赶紧给她将湿衣服换下来……”

    王大迟迟不动,口中嗫嚅道:“母亲,这是个女孩!”王母骂道:“不长进的东西,这个时候还顾忌那些俗礼,救人要紧!”

    王大找了套母亲换洗的衣服,磨磨蹭蹭,正要替女孩换上,忽听女孩“哎”地轻声呻吟了一下。

    王大赶忙凑进前,欣悦地说道:“姑娘,您醒了!”听到有人说话,姑娘一激灵睁开了双眼,四目相对,双方都吃了一惊,姑娘陡然见到一个浓眉大眼的陌生小伙子出现在面前,自然有些惧怕,下意识地将胸前衣服抱紧:“你是谁,离我远点!”

    王大年过三十依然独身,从未与一个姑娘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姑娘大而清澈的眼睛如同一汪清泉,又似折射出光泽的紫水晶,充满了神秘的魅力,他看到姑娘的眼睛,心头似涌过一阵暖流,又有一种莫名的愉悦传遍全身,这种未曾有的体验自然冲击了他的头脑。王大看到姑娘这么紧张,心中油然升起一种怜悯惋惜之情。

    “孩子,你仔细想想,是不是家里被盗贼抢劫了?你是被我们家的牛驼到家里来的。”王大母亲怕女孩误会,替儿子解释着。

    “母亲,这牛以前是我们家的,不是在集市上卖了吗?”王大纠正着母亲的话语。

    女孩似是想起了什么,忽然抱头痛哭起来。

    可把王大母子二人吓坏了,王母赶忙劝解:“姑娘不必悲伤,有何委屈可向老身诉说,或可帮你解忧!”

    女孩哭声渐小,双手捂脸,仍在啜泣,圆润的双肩有节奏地抖动着。“儿啊,姑娘或许饿了,你去给姑娘热些吃食端来!”王大遵命,一会儿端来一碗热粥。

    姑娘已经止住悲声,吃了王大端来的热粥,含泪向王母说道:“大娘,我是感化街商人万大年的女儿,昨夜,一群盗匪撬开我家院门,杀死我的爹娘,劫掠了我们家的财宝,一个匪首见我长得美丽,便把我绑了,装在麻包里,用牛驼着赶路,后来被巡街官兵盘问,露出马脚,官兵与盗贼打了起来,盗贼不敢耽搁,边打边逃,后来又遇到一伙拦截的官兵,贼兵相互厮杀,牛惊厥奔跑,我在麻包里不辨东西,我个女孩家,不堪颠簸之苦,渐渐昏迷过去,不知怎么就到了您家,大娘您可要救我!”话未讲完,眼泪又已夺眶而出。

    王大母子母连连叹息不已,都骂断子绝孙的盗贼不得好死。王母安慰道:“孩子,你先在我家住下,明儿个我们去告官,抓捕盗贼,为你父母报仇雪恨!”王母又将王大赶至外屋,催促女孩将一身湿衣服换掉,就让其在王大床上安息。

    女孩颠扑一夜,劳乏得厉害,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这可苦了王大,不得不在自家外屋蹲守着。

    街上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已是五更时分,忽听屋内女孩喊道:“别杀我娘,别杀我娘!”王大知道是女孩在做噩梦,不觉连声叹息,深深同情女孩的遭遇。

    过了一会儿,又听到女孩梦中痛苦的呻吟声,如此多次,王母唤道:“儿啊,你进来,探探她是不是发烧。我感觉不对劲!”

    王大赶紧来到女孩床前,用手探摸女孩的额头,惊道:“娘,她额头烫的厉害!”

    王母叹道:“祸不单行,得想法先给她退烧治病。告官的事先缓一缓。”

    王大急道:“娘,给您治病的钱都不够,哪有钱再给她抓药!”

    王母道:“不是说牛背上还有两个麻包吗,那里面肯定有钱,顾不得那么多了,先取来用吧!”

    一句话提醒了王大,适才注意力都集中到女孩身上了,倒忘了牛背上还有两个麻包。“载妇驼金”,黄泰的话又浮现在王大的脑海里。

    王大迅速来到牛圈,牛已经趴卧在地上,麻包斜偎在两侧。他赶紧将麻包卸下,麻包沉重地分量让他的心突突直跳,解开扎口,一堆金银在晨曦中闪着微光,王大咧嘴而笑:女孩和母亲的病不用发愁了!

    一连三天,王大为女孩和母亲的病奔波着,抓药、煎药、喂药、烧火做饭、端屎端尿。女孩时而清醒,时而昏迷。

    三天后,女孩高烧退去,神智逐渐恢复,便央求王大帮着料理父母后事。王大欣然应允,陪伴女孩来到她家,家中依然一片狼藉,女孩父母家人尸首不见踪影,料已被人埋葬。物是人非,睹物思人,女孩瘫坐在地,泪如泉涌,放声大哭。王大极力劝解。

    哭声惊动了邻居,一个老大娘过来安慰女孩:“孩子,人死不能复生,节哀吧!你能活着回来就是万幸!你们家遭劫当天,官府派人来勘察,并安排人埋葬了高堂。”女孩央求邻居领路,到其父母坟墓拜祭,免不了又是大哭一场。女孩在长安并无近亲,哭祭父母之后,在王大的劝说下,不得已又跟随王大回到王家。</T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