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叔叔,沈宸也没什么隐瞒。直接说自己已经是八路军游击队的一员,至于自己多么厉害,杀了多少敌人,自然是不会说的。
孙洪山由怔愣到惊讶,做梦也不会想到竟会有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竟会发生在自己的侄女身上。
可不管这故事多么难以置信,对侄女的讲述,孙洪山却只能相信。
沈宸讲完了,静静地等着叔叔消化,等着他作出决定。
好半晌,孙洪山才眨了下眼睛,看着侄女苦笑了一声,说道:“要是别人说,我就当是编的故事。可你,嗯,不信也得信哪。”
沈宸呵呵一笑,伸手从腰后抽出手枪,说道:“我还是个小队长呢,管辖着十几个人。所以呀,去了那边就有人安置,冬天先挤着住,开春就盖房子。”
孙洪山看着手枪,却没伸手去摸去碰,笑了两声,点头道:“我有这个念头也很久了,就是担心天寒地冻的,到了那边没着落。既然这样,那咱就走。”
沈宸说道:“要走就得尽快,还要走得不让人察觉。零七八碎的东西就都不要了,我攒了些钱,到那边再添置也足够花用。”
“破家值万贯哪!”孙洪山倒是看得开,笑道:“你婶子是不会拗着,可还不知道怎么心疼呢?”
沈宸站起身,说道:“那我就回屋,等大家都回来,再说一下。”
孙洪山点了点头,说道:“小花在屋里看孩子,你婶子去送浆洗缝补的衣服,二旦去卖豆腐。估计也快回来了,你先去歇着吧!”
沈宸答应着,去了自己的屋子,也没去看小花和臭子。
孙洪山想继续磨豆子,又没了心思,坐在那里想了一会儿,起身把熬豆浆的铁锅端下,坐上水壶,转身出门去了。
婶子回来的时候,发现当家的不在,豆子还没磨完,以为有什么事情出去了。便坐上锅,熬上高粱粥,又和着玉米面,准备贴几个饼子,晚饭也就得了。
时间不大,孙洪山便回来了,手里拎着从庄上人家买来的活鸡。进了灶房,拿着菜刀和碗出去,便在当院宰杀。
“当家的,这是——”婶子不明所以,算了一下,不年不节的,是嘴馋了?
孙洪山嘿嘿一笑,说道:“甭问那么多,烫鸡拔毛,赶紧把鸡炖上,吃饭时再说事儿。”
婶子见当家的高兴,也不敢拗着,进屋拎出水壶,手脚麻利地收拾起来。
过了一会儿,二旦也回来了,手上还剩了两块豆腐。
“正好,切点葱花拌上,又是一个菜。”孙洪山笑呵呵地拿过豆腐,往日虽无责怪,但也不舍得自己吃,与今天却是不同。
二旦也觉得奇怪,瞅向婶子。婶子苦笑一下,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孙洪山分派好,也不插手。当时的社会,如果有女人的话,男人是很少做饭的。这是习惯,倒也不能说是大男子主义。
背着手,孙洪山在院里走了走,看着这几间破房。这还是父亲那辈儿传下来的,如今就要离开了,没有什么想法是不可能的。
贴近侄女的小屋,孙洪山听了听,没什么动静,估计是睡着了。有心看看炕烧得热不热,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去打扰。
婶子也不是傻的,做着饭菜,也发现了灶上的插板打开了,烧着大梅那屋的炕。
大梅回来了?婶子一怔之后,心中笃定下来。要不是大梅回来,当家的能舍得买鸡?
有了判断,婶子脸上也带了笑。看当家的样子,就知道大梅挺好的。不知道这次能不能多住些时日,全家过个团圆年?
婶子又拿出为过年准备的几斤白*面,和好,准备烙饼给侄女吃。
沈宸确实在睡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回到家里枯坐一会儿,这困意便上来了。
其实也没睡多长时间,顶多一个小时。这又炖鸡,又烙饼的,这已经比原来的吃饭点晚了。
做好了饭,孙洪山还不舍得叫醒侄女,可又怕饭凉了,想了一会儿,还是让婆娘去招呼。
屋门一响,沈宸便醒过来,手习惯性地摸到了身下的枪。看清是婶子端着个油灯进来,赶忙坐起身,手一撩,把手枪盖上。
婶子看见侄女也是满心欢喜,油灯照着,看沈宸的脸面儿又白又丰满,知道她没受什么苦,更加放心。
“婶子,你回来了。”沈宸揉了下眼睛。
婶子笑着说道:“你叔还不告诉我,一看炉子的插板打开了,你叔又买鸡让炖上,我就猜个八九不离十。这些日子,家里人可惦记你,光柳村就跑了好几趟,也没打听到。”
沈宸笑了笑,说道:“不用惦记我,这么大人了,还能出啥事儿?”
“可不能这么说。”婶子把油灯放下,语重心长地说道:“这世道多乱哪,别说你一个大闺女,就是那男人,也说不定就祸从天降呢!”
沈宸穿上外衣,起身说道:“知道了,婶子,我以后会小心的。咱们去吃饭吧,别让人等着。”
婶子站起来,转身的空当,沈宸已经利索地把枪别在了后腰,衣服一盖,藏得严实。
屋内,孙洪山和三个孩子正等着沈宸。二旦和小花还不知道是姐姐回来了,臭子闻到肉香,抓着小花的身子吭哧吭哧地直往上爬。
沈宸一进来,二旦和小花都惊喜地奔过去,张口叫了起来,一个叫姐,一个叫大梅姐,由衷的欢喜让沈宸也面露笑容。
摸摸小花的脑袋,拍拍二旦的肩膀,沈宸笑道:“看着长高了,也壮实了,不错,挺好。“
“还不是多亏了你。”婶子把沈宸让到炕上,笑着说道:“现在都能吃饱饭,还不用下窑担惊受怕,以前可是连想都不敢想。”
沈宸坐下来,拿起筷子,婶子已经递过来烙饼,又给他挟着鸡肉。
“大家都吃呀!”沈宸招呼着,伸手扯下两个鸡腿,给了小花和二旦,又把婶子挟到碗里的肉给了臭子,边照顾着小的,边笑着说道:“我在外面吃得不孬,弟弟妹妹们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更应该多吃些好的。”
把两个鸡翅膀挟给了叔叔婶子,沈宸盛了鸡汤,就是葱花拌豆腐,拿着烙饼吃得香甜。
孙洪山张了张嘴,又咽了回去。当着孩子面,他不想谈要走的事情。而且,他还郑重地叮嘱道:“你们可别在外面说大梅回来了,对谁也不要讲。”
小花啃着鸡腿,小脑袋点得欢实。
二旦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答应。虽然麻杆死了,可谁知道有没有别的坏蛋,要是再有欺负姐姐的,姐姐就又要离开很长时间,找也找不到了。
这顿饭吃得很舒服,孙洪山是要达成心愿了,婶子、二旦等人却是不知情,只是为沈宸回来而高兴。
吃完饭,沈宸坐着和大家聊了会儿天,便和叔叔对了下眼神,起身回了屋。
时间不大,叔叔和婶子便都过来了。婶子也知道有什么事情要谈,可却没想到是要离开的事情。
孙洪山坐下来,先简略地说了一遍,听得婶子发怔发愣。
“这,这就走嘛?”婶子当然会有顾虑,倒不是留恋这个鬼子汉奸管辖的地方,而是对新的地方心里没底,也舍不得这些家当。
沈宸从身上掏出几块银元,放在婶子手里,劝说道:“早走早安心,这些钱还只是一小部分,我在王家洼的大爷大娘那里还存了很多,都是给家里用的。有了钱,家当置办起来还不容易?要是拖延下去,我在游击队的消息万一走漏,全家都要受牵连。”
对婶子,劝说中带点恐吓是最管用的。因为女人家胆小,穷还不是很怕,更怕的是摊上事,特别是和鬼子汉奸扯上关系的。
苦笑了一下,婶子也没推让,有这几块银元,多少让她心里有点底。再说,大梅参加了游击队,再要执意住下去,谁知道哪天鬼子就找上门了?
“走,走吧!”婶子知道当家的意思,之前就执意要走,还是大梅给劝住了,现在,肯定是没人劝了,自己劝了也不会听。
沈宸暗自松了口气,勉强总不是最好的,婶子也答应搬家,这就好办了。
“我已经想好了,明天咱们就走。”沈宸说起了自己的计划,“明天下午,叔叔领着二旦,装作卖豆腐,出庄到红石岗老窑头儿那里。婶子呢,带着臭子;我带着小花,咱们分头出走,在红石岗会合,然后……”
计划很简单,既没人监视着孙洪山一家,分头走又目标小,不过几里路就到了红石岗,然后就走那条捷径,或去一根堰,或去更远的基地。
虽然路上可能要辛苦一些,但只要安全到了红石岗,基本上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衣服可得多穿点。”婶子叹了口气,说道:“铺盖也带上吧,就用卖豆腐的板车,塞在下面应该看不出来。”
孙洪山有些不同意,刚要张嘴,却见沈宸使了个眼色,已经痛快地答应下来。
这都是小问题,沈宸并不想因此而反对。铺盖不多,孙洪山、婶子、二旦都能背着赶路。
“别的就不用带了。”孙洪山生怕婆娘又想起什么七零八碎的东西,赶忙决定下来,“多做点干粮带着,才是正事儿。剩下的东西,等咱们走时,告诉老窑头儿,就留给他吧!”
婶子无奈地点头,当家的已经定下来,她也就不再坚持什么。
沈宸又和叔叔婶子商量了一会儿,确定下来明天的行动时间,以及具体细节,叔叔婶子才回了屋。
……………
夜色昏暗,沈宸和叔叔一家都进入了梦乡,而赵铁却带着人潜近了铁路。
“这旁边是什么村子?”赵铁举目瞭望,向旁边叫韩贵的队员问道。
“应该,应该是刘家洼子。”韩贵辨别着方向和地形,说道:“也就二十多户人家,巴掌大的一个穷村子。”
“村子虽小,位置却很重要。”赵铁点了点头,在地图上标记上了这个小村子,“离铁路大概有七、八里地吧,很方便。”
韩贵挠了挠脑袋,“差不多,怎么也超不过十里。”
赵铁点了点头,岔开了话题,指着远处炊烟升起的小村子,问道:“前面村子里有什么大户人家吗?”
“倒是有个土财主,搬到这里不过两、三年,大家送他个外号叫钱疤眼。”韩贵略微想了一下,回答道:“一个吝啬的铁公鸡,刚刚当上这个小村的维持会长。”
“他家的位置在哪?”赵铁将望远镜递给了韩贵,“要是偷偷地控制住这个钱疤眼,会不会惊动其它人。”
韩贵了望了一会儿,放下了望远镜,“那个村头最大的院子就是,对付他家那几口人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那好。咱们就先在那里好好休息一下,天黑了再去铁路,看能不能再搞点动静出来。”赵铁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围过来,开始布置。
钱疤眼大号叫钱泽祖,从外表看,并不象很多地主老财那样吃得肥肥胖胖。因为他为人吝啬,心量狭窄,再吃好东西也吃不胖。
今晚他又披上衣服,按照老习惯到外院去查看门户,准备查看完毕后回来睡觉。
查看了一圈后,钱疤眼转身往回走,肩膀突然从后面被人拍了一下,他刚转过头,嘴巴里便被塞进了一支驳壳枪的枪管。
望着几个人蒙着脸成扇面围了过来,钱疤眼的心一下沉到了谷底,双腿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
自己本来已经很小心了,土匪闹腾得厉害的时候,还搬到城里住了一段日子,没想到还是没躲过去呀!我的粮食,我的钱财呀!
赵铁也不说话,只是用阴沉的目光死盯着他,看着他的脸色忽白忽青,直到他快软倒下去的时候,才开了口,冷冰冰的声音直刺入钱疤眼的心底深处,“想死就叫唤。”
钱疤眼轻轻摇了摇头,眼里满是恐惧。
“借你家歇歇脚,吃点热饭。”赵铁将枪抽了出来,随手在钱疤眼的衣服上擦了擦上边沾的口水,“可别逼我杀光你全家啊!”
说着,他突然瞪起了眼睛,将脸直逼到钱疤眼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