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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海!</p>
西元1921年12月24日,平安夜。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 !</p>
法租界,亨利路,法国梧桐差不多都光秃秃了。街对面的东正教圣母堂十年后才建造。马路这边有栋静谧的小洋房,虽不能与三年前被付之一炬的虹口海达摩山相提并论,但也算是闹取静的好地方了。</p>
深夜,街行人稀少,不少欧洲人回老家度圣诞了。至于国人,除了教徒之外,丝毫没有圣诞节的氛围,哪能得百年后的国人们marry Christmas的热闹?</p>
三十来岁的男人,等个子,身穿大衣,头戴礼帽,敲响亨利路的这栋洋房大门。</p>
开门的是个江北保姆,客人摘下礼帽,说出一串浓浓的宁波口音:“鄙人常凯申,拜访齐先生与夫人。”</p>
“几点钟拉?有事不能明天再来吗?”</p>
保姆一脸的不乐意,常凯申便塞给她一块银元,用海话说:“阿姐,帮帮忙嘛!阿拉有数!”</p>
于是,保姆将他迎入客厅,沏了杯茶,便去通报主人。</p>
海的冬夜,寒意逼人,常凯申在暖炉子前搓手,张望窗外那只黑猫,猫眼如同核桃仁般放大,仿佛盯住了一只老鼠。</p>
齐先生与夫人下楼来了。这对夫妇很年轻,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先生穿着笔挺的蓝色军装,少校军衔的肩章,常凯申高了半个头;夫人罩着一件白毛衣,皮肤近乎透明的白皙,齐刘海的头发没烫过,却有几分自来卷,眼眸闪着异域的琉璃色,像窗外的猫眼。</p>
不消说,一个是齐远山,一个是欧阳安娜。</p>
这年夏天,他俩带着女儿九色,逃离即将开战的陕西。齐远山回到北京述职,受到直系军阀首领曹锟的接见,亲手给他别了一枚勋章,问他愿意到哪里供职?要么是去吴佩孚账下领兵打仗,未来或许成为一方诸侯,抑或留在京城的北洋政府,作为曹锟的左膀右臂。想不到,他选择说要去海,愿意做北洋政府与海租界的联络员。曹锟大为失望,但也未加阻挠,只说此子不堪大用。</p>
其实,齐远山是为了安娜和九色,宁愿放弃自己的锦绣前程。</p>
去年陕西之行,让女儿丢失了数个月,要不是秦北洋从天而降,至今还不知道在哪里呢?九色是在海出生的,应该回到海养育长大。何况安娜在海有根基有投资,更易于立足与生活。而国到处都在战乱,外国租界是最安全的避风港,君不见许多政治人物下野后都去了租界做寓公吗。</p>
盛夏时节,齐远山与安娜回到海,在法租界亨利路租下一栋洋房。安娜再也不想让女儿吃苦了,必须给她一个安全舒适的环境,还预定了霞飞路的幼稚园与法国小学的名额。</p>
齐远山虽然还是军职,却是个无所事事的闲差,终日待在家里陪伴妻女,看看报纸军阀混战的新闻,站在国地图前推演战事纸谈兵。</p>
倒是安娜经常出门,打理“达摩山伯爵基金”的投资事务——算不为基金的主人秦北洋,也是为了自己的女儿啊。</p>
平安夜的清晨,拜访齐远山与安娜,出乎意料,常凯申只是对男主人点了点头,便对女主人毕恭毕敬道:“安娜小姐!耶诞快乐!”</p>
她是老大欧阳思聪之女,常凯申依然有青帮的身份,这么算来也是一种规矩和礼数。</p>
“常先生,您不是基督徒吧?怎么说起教友才说的话。”安娜胸口挂着十字架,淡淡地招呼客人,“大半夜的,有何贵干?”</p>
“一言难尽呢……”</p>
“常先生,您的生意做得那么大,又要去哪里发财了?”</p>
“实不相瞒,凯申是来向安娜小姐告辞的!”常凯申犹如斗败了的公鸡,满面羞愧道,“明日,常某人要去十六铺码头乘坐轮船,前往广州。”</p>
三个月前,常凯申前来拜访之时,可不是这么一番光景。那时候,这位兼具革命党、青帮、股票经纪人三重身份的人物,意气风发地坐在客厅同一把椅子,自称当年颇得欧阳思聪先生提携,跟安娜小姐也是有所“旧谊”。</p>
当然,欧阳安娜早把这号人物忘得精光了。</p>
常凯申言必称山先生,据说是奉总理之命回沪,联合海滩各位大亨,在一年前成立了海证券物品交易所,称得是如今海证券交易所的前世。海乃是是全国物产集散枢纽,以往大宗物品交易混乱,多控制在外国经纪人手。前几年欧战正酣,海华商纷纷投资股票债券。革命党开办交易所,实为筹措广州军政府的战争经费。</p>
一年之间,不少人大发横财,海炒股风潮大热,国内外资本齐聚,各类交易所与信托公司竟达百家,除了交易股票,还有煤油、火柴、木材、棉纱、麻布、烟酒……海证券物品交易所的本所股票,从开盘价30元竟然涨到了200元以,使得常凯申在最高峰时赚到了八百万银元,当时价值相当于两亿斤大米!这绝对是个天数字——除了支援“革命事业”,足以在海滩过花天酒地的土豪生涯。</p>
故而,常凯申第一次来到欧阳安娜家,颇有指点江山的气势。尽管作为革命党人,他还是北洋政府的通缉犯,但在海租界,国之国,北洋政府并无执法权。身背闲职的齐远山,哪怕穿着北洋军装,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管沏茶待客。</p>
想当年,海达摩山灭门案,齐远山也是嫌疑人呢,遭到公共租界与青帮的双重悬赏追杀。如今他已是欧阳思聪的女婿,通缉令一笔勾销,一笑泯恩仇。</p>
这两年,常凯申在海也有所耳闻——有位神秘的投资家,以某基金的名义收购了不少产业,包括黄金地段的黄金物业,近年来价格竟已翻倍。革命党加青帮的身份,让他手眼通天,买通各方面关系,终于查出竟是前青帮老大欧阳思聪之女。</p>
他寻思这位欧阳安娜,必然是继承了其父的秘密遗产,更继承了欧阳先生的生意头脑,便携带厚礼前来拜访,希望与她合伙经营证券生意,为革命为青帮打下一片江山。</p>
升级做了妈妈以后,安娜再也不是小姑娘了,早已看穿了常凯申的心思——不是拉她去炒股票吗?</p>
欧阳安娜淡然一笑,送给常凯申一句忠告——海证券市场,投机远大于投资,不少人一夜暴富,更多人则是一夜破产,黄浦江携手跳水的,南京路排队跳楼了,皆是。</p>
她说了一句西洋人的谚语:“帝欲使人灭亡,必先使人疯狂。”</p>
常凯申不以为意,吃了个软钉子,拂袖而去。</conten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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