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在北大校园烧卖身契的这天，后来被记录在国近代史，妇女解放的那一章。 </p>
同一日，城外的圆明园，秦北洋正跟九色考古似的寻找荒烟蔓草里的残破石雕。</p>
乾隆皇帝最爱的宫殿前，有个石头围棋盘，也许乾隆与和珅这对忘年璧人在此对弈过。</p>
他做了几百枚黑白棋子，与九色下棋。幸好园子荒无人烟，要是被人看见他跟狗下棋，要么是他有精神病，要么是狗被邪灵附体了。正当他俩下得起劲，有人夹起一枚黑子，放到要害点位，吃掉白子的大龙。持白的秦北洋怒不可遏，却见到一张熟悉的面孔。</p>
“叶探长！”</p>
名侦探叶克难，还是一身潇洒的长衫，缠着围脖，浓黑眉毛加胡子，摘下白色礼帽，摸着九色的脑袋：“你居然会下围棋！镇墓兽的秘密，无穷无尽啊。”</p>
数日前，秦北洋给北京警察厅的叶探长写了一封匿名信，相约在圆明园相会。</p>
叶克难收到信后，心想坐拥百万白银财富的达摩山伯爵，落魄隐身废弃的皇家园林，倒也符合大仲马小说的气质。</p>
“春节前的小年，腊月二十三晚，德胜门内陇西堂灭门案，北京最大的古董商李博通被割喉而亡，通缉令的工匠李隆悌，是你吧？”</p>
“叶探长，你是来抓我的？”</p>
“地址还是我给你的呢！”叶探长撇了撇唇的胡子，“幸亏你聪明，用了假名字。我想，你既然被当作凶手，必是看到了真凶的面孔。”</p>
“刺客！脸有刀疤的那个，我看到他了，但不止他一个人。还有啊，他们的杀人手法进步了很多，简直越来越可怕了。”</p>
秦北洋讲述了在陇西堂的所见所闻，包括辽代木雕佛像里喷出的迷药，假扮萧燕燕说话等等，听得叶克难啧啧称。</p>
“唐朝小皇子的棺椁下落——李博通告诉了佛像，也等于告诉了窗外偷听的刺客”</p>
“国会议员，曲靖和。”叶克难皱起眉头，“我知道这名字，出身于湖南的名门望族，祖是曾国藩手下大将，在湘江两岸有良田万顷。曲靖和早年留学日本，乃是交通部高官，主管铁路借款，新交通系要员。小皇子的棺椁落到他的手里，可不容易拿出来呢。”</p>
“新交通系？”</p>
“你说当今之天下，最要紧最有钱的产业是什么？”</p>
“银行？实业工厂？煤炭铁矿？”</p>
秦北洋连说了几个，都被叶克难摇头否决：“你忘了我们是如何在京沪之间往来的？”</p>
“铁路？”</p>
“不仅铁路，还有轮船、邮政、电话、电报……谁掌握了交通与通讯，谁掌握了天下的流通——人的流通，货物的流通，还有消息的流通，这些都被交通部控制着。你说到银行，也没错，交通系还掌握着交通银行、华汇业银行、邮政储蓄汇兑。”</p>
“明白了，俗话说，铁路一响，黄金万两！”</p>
“列强都想获得铁路特权，竞相巴结交通系。日本人控制了南满铁路，成了东三省的霸主。袁世凯倒台以后，新的交通系，为首的是曹汝霖、陆宗舆、章宗祥，全属亲日派。”</p>
“叶探长，您对北洋政府的时局，真是小葱拌豆腐一清二楚啊。”</p>
“王士珍内阁倒台了，现在国务总理是段祺瑞。皖系、新交通系的政客与议员们，由小徐撮合在宣武门内安福胡同，成立安福俱乐部，曲靖和是其一员。”</p>
“叶探长，你能从这个曲靖和议员手里，把唐朝小皇子的棺椁救出来吗？”</p>
听到他们谈论这个话题，九色的双眼都亮了，放射琉璃色的目光。</p>
“我可没权力去搜查。安福系的国会议员，又是新交通系，正当红呢。”叶克难暂时无法解决，便把语气放轻松，“北洋，数月不见，你还好吗？”</p>
“一人一兽，天涯孤远，形同丧家之犬。”</p>
秦北洋绉绉地说了几句，身处在这圆明园，不得不受到地气感染。</p>
“欧阳安娜来北京大学读书了。前些天，我去看过安娜。她一直找不到你，甚为挂念。可我猜想，你隐藏在她身边，对不对？”</p>
秦北洋居然脸红了：“是，但我不能让她知道。叶探长，你也看到了，自从我九岁那年起，不，从我出生起，我不断给别人带来灾祸，先害死了亲娘，又害死养父母，我爹如今被劫持到关外生死不明。而我所过之处，不是大屠杀，是灭门案，海公共租界的虹口捕房、海达摩山的欧阳思聪、陇西堂的李博通……我是一颗扫把星，若不是我，安娜也不会没了爹。与其给人带来灾祸，不如这样孤孤单单。对了，九色也是灾星，两个灾星在一起，一心复仇，不再牵连他人。”</p>
“小子，你有种！可你哪知道女孩的心思？身在福不知福啊。你也要答应我，藏在这圆明园，切勿轻举妄动。”</p>
叶克难关照完，辞别圆明园而去。</p>
然而，秦北洋内心已打定主意，今晚要去寻找唐朝小皇子的棺椁。</p>
是否带九色同行？思前想后，秦北洋决定不带。九色能起到绝境逢生之作用，但这次并非是去大战，而是打个前站。若是今晚带九色，一旦打草惊蛇，恐怕下次再无机会。</p>
父亲送给他的三尺唐刀，特意在砥石磨了半天，恢复一千二百年前，安史之乱的锋利。</p>
春夜月色明亮，他没敢走北边的城门，怕被警察拦住检查，还是缒城翻越城墙。</p>
绕过钟鼓楼，沿着屋檐下的阴影，不到地安门拐弯，到了帽儿胡同。北洋政府的许多高官都住这儿，戒备也其他地方森严。</p>
他还记得国会议员曲靖和的府邸，黑夜里的高墙大院，有茂密的竹林伸出院墙。</p>
在北大修理房屋的这段时光，秦北洋练一身翻墙绝技，三两下攀爬墙头。等到他跳入院子，心口的和田暖血玉一片滚烫，才发现出了大事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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