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春天。 .w . </p>
百花深处胡同，十八岁的少年军官，身材挺拔，英姿勃勃，意气风发。安娜也露出灿烂笑靥。长满枯草的屋顶瓦片，秦北洋已消失无踪。</p>
一队鸽子鸣响哨声，划破碧蓝的天空。欧阳安娜垂下头，看着左手指的玉指环。三个月前，在波涛汹涌的长江，秦北洋送给她的礼物。</p>
“见此玉指环，便如见我！”</p>
在吴淞口与秦北洋分别后，她与叶克难回到海租界，分别向工部局与青帮交涉。他们证明秦北洋与齐远山，与达摩山灭门纵火案无关，真凶依然是虹口捕房大屠杀的刺客们。</p>
叶克难坐火车赶回北京述职，羽田大树乘船回了日本。</p>
至于阿幽，无处可去，海并无合适她的小坤班。欧阳安娜将她留在自己身边。</p>
安娜该去哪里呢？海达摩山已烧成废墟。父亲不但破产，而且欠了一屁股债，每天都有债主门。世态炎凉，青帮下都说要给欧阳思聪报仇，却没人帮助老大的女儿，反而趁机侵占仅剩的一点遗产，号称是青帮兄弟们共同所有。</p>
百般无奈，欧阳安娜在戈登路租了一间公寓。以往塞满两个房间的衣服鞋帽，已化为灰烬。她不再是海达摩山的公主，欧阳家的千金小姐，务必小心谨慎度日。她换朴素的衣服，自己买米烧饭。阿幽过惯了苦日子，帮安娜操持家事。她俩年纪虽小，但在古旧年代，也都能谈婚论嫁，像红楼梦里“宝黛钗”。两个姑娘互相告诫，切不能再把自己当小孩子了。</p>
从达摩山带出来的三千两白银，安娜却一块都没动过，全部送去瑞士私人银行在海的分行，办理了存款和基金托管手续。</p>
达摩山伯爵基金，在所有人一栏，她填写了“秦北洋”三个字。</p>
欧阳安娜租了艘小汽船，回了一趟达摩山。她把父亲的棺材安葬在故乡海岛，在母亲的坟茔之旁。她还看望了海女，给两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捎来糖果。安娜去了囚禁小木的山洞，隔着地窖的格，听盗墓贼的哭诉，祈求放他出去，发毒誓不会泄露秘密。她铁石心肠离去，不给他任何机会。</p>
只有她跟秦北洋记得通往藏宝窟的秘道。安娜连续搬运十几次，取出将近十万两白银运到海，存入达摩山伯爵基金。她买下三处海的房产，两套在公共租界南京路的公寓，一套是法租界的花园洋房，作为基金的长期投资。她不能用自己的名字，否则必被债主侵夺。</p>
春节前，她收到国立北京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数月前，法国教会学校推荐，安娜参加了北大在海的入学考试。整个江苏省的录取率不到1/10，拿到录取通知书，她才知道初试和复试成绩都不错。过完年，欧阳安娜从海启程赴京，阿幽跟随在身边，异乡漂泊，两个姑娘也好照应。</p>
齐远山到正阳门火车站来接她俩。一见面，安娜抓着他的胳膊问：“秦北洋在哪里？”</p>
他尴尬摇头，南苑基地一别，秦北洋毫无音讯。北京鹅毛大雪的冬天，安娜忍着不落泪，强颜欢笑。齐远山租住在北京内城，百花深处胡同的四合院，辟出两间屋子留给她俩。</p>
百花深处，光听这名字，让两个姑娘满心欢喜。她们约定以姐妹相称，一个叫欧阳安娜，一个叫欧阳安幽——阿幽很喜欢自己的新名字。</p>
三月，北大校园的枝头爆出嫩芽。安娜带着阿幽，来到历史系课堂门口，迎面堵住鄂尔多斯多罗小郡王。</p>
“孛儿只斤·帖木儿同学，你看看这是谁？”</p>
欧阳安娜摆出一张冷若冰霜的脸，将阿幽推到他的面前。</p>
“这……”</p>
小郡王没穿蒙古衣服，一身笔挺的小西装，头发梳得锃亮，犹如刚吃完洋墨水的留学生。</p>
“女大十八变，这姑娘你认不出了？”安娜到底是青帮老大之女，面对蒙古王公贵族毫不怯场，“小郡王贵人多忘事啊。民国四年，袁世凯称帝时，在北京地方法院，你竟把这姑娘当作奴婢带走。华民国，朗朗乾坤，法律保护人身自由，你还当是在满清吗？”</p>
北大校园，小郡王被骂成满清余孽，羞愧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阿幽不再是小女孩，出落成亭亭玉立的美少女，只是乌幽幽的大眼睛没变，怯生生地低头，害怕又被抓住，送到骆驼背押往大草原。</p>
“我……我认错！”堂堂的蒙古郡王，头一回主动向两个黄毛丫头认错，“欧阳同学，我承诺立即还给阿幽姑娘自由身。”</p>
“空口无凭！把当初的卖身契还给我们。”</p>
小郡王只得答应，给王府发了电报。五天后，一匹快马从鄂尔多斯披星戴月而来，将卖身契送到手。</p>
欧阳安娜当众烧掉这一纸卖身契。她告诉身边同学们，人与人生来自由平等，哪怕是主仆关系，绝不能再有人压迫人的现象。一时间，师生纷纷鼓掌。</p>
远处有个留着八字胡，土布大褂的年男人，鼻梁架着圆框眼镜，颔首称赞：“仲甫老弟，看来你们《新青年》杂志卓有成效，改变国之命运，自斯时起。”</p>
另一个穿西装的男人，头发微秃，毕恭毕敬：“校长先生，您谬赞啦！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当下而求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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