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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火一旦掀起,很多事就不再纯粹了。

    素还真不过一个分神,儒道击佛牵九轮,三教本源起纷争,神秘棋境动苦境,更重要的是,史姓书生又遇危。

    书生啊,书生,你为何就是不肯乖乖待在你的私塾呢?

    梅香一缕醉清风,笑抛心事万千重。

    “三更半夜,去赏梅?”

    “也不是三更半夜,”史艳文让开一点位置,亮出身后划破此漫漫长夜的明光,云霞掩盖,天然美丽的金红更加夺目,湛蓝双眸灿灿盈盈,“你看,旭日朝阳,时间不早了。”

    “是不早了,只是落脚比金狮晚了一步而已。”

    “……”史艳文双手把梅枝奉上,“屈大管家,艳文有些饿了。”

    屈世途方还正经的脸色霎时有了笑意,无奈看他一眼,都是辟谷的人了,哪里有什么饿感?又不是重伤在身。

    接过梅枝,转身背过风头,“早给你备好了热粥,自己去厨房取吧,。”

    史艳文乖乖跟上,“屈管家好细心,艳文还有一件事情劳烦。”

    屈世途已经走到了墙下,正准备回房去找个合适的花瓶,听见这话便先停下,史艳文很少主动跟他讨过什么,这似乎还是第一次,“什么事,怎么现在才说,老屈我过几日又要离开,趁现在还可与你分担分担,快快讲来。”

    “定是够的,这件事对屈管家不过是举手之劳,”史艳文抬起手臂,提着半截袖子,“艳文想请您帮我做件衣裳,不要白色,嗯……普通的书生装束便可。”

    屈世途脸上肌肉堆了起来,“不如做套夜行服?”

    史艳文莞尔,“屈管家,艳文此行又非是去做梁上君子。”他可是要光明正大在武林上行走的。

    “好了,我帮你就是。去厨房吃了东西,然后来银豹宫里,顺便把小鬼头和小狐也带来,他们今早将屋里弄得乱糟糟的,让他们自己来收拾,万一哪天原无乡一时兴起又跑回银豹宫睡了呢……”

    等人念叨着走远,史艳文又拿手勾起一缕头发,“头发也换一换吧。”

    他在不动城讨了几个不好,如今既然能自由行动,免于魂魄桎梏,只要让人看不出“史艳文”,那要如何,不是还得看他?

    史艳文也不是惯于忍气吞声的,圭角锋芒,也要伺机而动啊。

    及至午后。

    叶小钗昨夜运使真气对敌,对方破釜沉舟之势,他亦有所损耗,本是在苍鹰宫里打坐,三个大周天才走刚走完,两个小孩便急急忙忙地闯了进来,一脸兴奋地拉着他往外边走。

    “啊。”

    小狐拉着他的左手,“狂刀和倦收天打起来了!”

    “啊?”

    小鬼头拉过他的右手,“原无乡押了狂刀赢,流星行哥哥和皓月光哥哥押了倦收天,几个人正下注呢。”

    “……”那叫切磋。

    行至练武地,远处金剑狂刀针锋相对,刀剑轰鸣之声砰砰作响,金红之色漫天挥洒,近处流星行与皓月光面红耳赤地盯着桌上两把花生米举棋不定。

    两个小子涉世未深,注意力全被场上桌上吸引,也没察觉他们到来,只有坐在对面的原无乡默默对他点头。

    “又输了,”皓月光哀嚎一声,“倦收天前辈根本是故意的吧!”

    原无乡笑吟吟建议,“你可以选狂刀,我不介意。”

    “哼。”结果还不是一样!

    “……”不务正业,好在近来无甚大事。

    见场上金剑指天,倦收天形势大好,原无乡双手一拍,高声道,“这一招我再押狂刀!”

    倦收天动作一顿,大好的气势瞬间弱了些,无奈至极,狂刀挑眉,几乎是同时调整攻势横切而上,流星行见状咬牙,又推一颗花生上去,“我们跟!”

    “唉,我可是算过,你们师尊带来的酒,可就只剩那一坛了。”原无乡摇摇手指,“我不打白条哦。”

    “这有什么!”皓月光猛拍桌子,两堆花生瞬间滚到了一起,也分不清是谁的了,流星行笑嘻嘻地拍拍他的肩膀,“好兄弟。”

    皓月光默契地挑眉,“师尊的酒窖还有好几百坛呢!有一半都是素贤人送的,另外一半师尊可是亲自动手所酿,就算全送给你们,也不一定喝的完!”

    “……”劳民伤财。

    原无乡似笑非笑,目光在他们身后的叶小钗身上一晃而过,两个小孩忙捂着嘴巴比了个噤声,捏住了嘴巴。他也不管那边动作越大速度越慢的两人了,兴趣都来了这里,“你们经常去那酒窖吗?”

    到底是前辈,又问的这些小事,皓月光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皮,“也不是经常,四五天才去两次而已。”

    “……”玩物丧志。

    原无乡继续问,“叶小钗知道吗?”

    流星行啧了一声,丝毫没发现练武场中的两人已经打起了太极,全都看好戏似地望着他们,“我们和悟剑声打赌,谁最先让师尊发觉便要受其他两人支配三天,任何事都可。不过我和皓月光可从来没输过,倒是悟剑声碰巧被看见了一次,我们便让他每日去师尊门前唱山歌,”他竖起一根指头撩起额发,眼睛放光,“两个时辰。”

    “哦,原来二重林曾传来鬼哭狼嚎之声的原因,就是因为你们啊。”

    “不才,正是在下。”

    “……”我佛慈悲。

    咚!

    “噗,”小鬼头实在忍不住了,一撒手跌坐在地,掐着脸颊,“完了完了,我的脸要僵了,小狐你快给我看看!”

    “看、哈哈,看什么啊……”小狐捧腹,“我的肚子好疼哈哈哈哈!”

    不知哪里的寒风刮过,流星行得意地回头,却瞬间如被点穴般动作顿住,面上一道刀疤的沉默之人静静看着他们,嘴角轻勾,笑的很温厚,“啊。”

    “师、师尊?!”

    原无乡忍了忍,终是没忍住,伏在桌上也笑地难以自抑,“你们、咳,很诚实,很好,哈哈哈,倦收天,你也帮我……”

    倦收天收了长剑,和狂刀对视一眼,走上前替他顺气,“你何必给他们挖坑。”

    原无乡靠在他的腰上,眼角发红,缓了缓气才道,“我可什么都没说,都是他们自己说的。”

    狂刀也走了上来,拍拍两个僵硬之人的肩膀,“少年人,还需多历练啊。”

    叶小钗深表认同,倒也没真的要做什么,几个小辈的动作,他也不是全然不知,那酒大半也是为他们准备的。倒是他们自己把自己吓得够呛,面色红黑交错,站起来的样子犹如被霜打的茄子,莫名委屈,看着叫人好笑。

    到底还是孩子心性。

    正准备开导,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传来,“远远就听见你们的动静,在笑什么?”

    原无乡抬头看去,还未说话,脸色先扭曲了起来,目瞪口呆,“……史艳文?”

    来人慢慢打开扇子,笑意潋滟,墨发文冠,腰间别着一个玉葫芦,薄唇轻启,眉目多情,却是张毫无特色的脸,配上两撇小胡子看起来甚至还有三分猥琐,正看着他夸张叹息,“哎呀呀,不过才几个时辰,诸位便不认得我了吗?”

    形容气质毫无朗月清风之息。

    狂刀饶有兴趣,“你这是要出门?”

    “说来惭愧,书生年长,未得历练,正打算出去闯荡一翻,特来向诸位前辈取取经,还望不吝赐教。”

    素还真去矩王处除了表达感谢之外,也另有要事相求,得知三教本源的消息则是意外。

    三教本源,无人知晓它藏了什么,因儒释道奉其为至高机密,极为重视。

    当初儒释道各推一人,轮流保管三教本源,此三人被称为三教衔令者,而今谣言乍起,皆言三教本源被佛门私吞,儒道因故诸般挑衅佛道,其下大小欺凌横生,乌烟瘴气,哪有各自该有的平和清圣。

    都说无风不起浪,却不是哪里来的妖风,吹起了这一拨又一拨大浪。

    三教本源如今当属于佛门保管,其保管者尸罗十佛便是佛门所推衔令者。名为十佛,却非十人,“十”字是指他本身所过的佛门戒律,他……

    “等等等等!”齐天变忙忙打住,“佛门戒律,一个犯了十条戒律的僧侣,竟然还能受佛门推派,成为衔令者。这个人本身就充满矛盾的魅力,我好想认识认识他,你帮我介绍吧?”

    “三教衔令者,是一项极为神圣、又隐秘的工作,所以天底下很少人见过衔令者。就算见过了,也不知道对方衔令者的身份。”

    齐天变津津有味,他甚至有些怀疑那个佛教衔令者说不定就是素还真,“你不知道对方是谁,那又是如何知道那名僧侣犯过十条戒律?”

    “很简单啊,”素还真目光柔和,波澜不惊,“因为,我骗你的呀。”

    “……”

    “我想看你是否动脑思考,事实证明,你跟在我身后,确实有越来越聪明的趋势。”

    呵。

    素还真眼波微动,齐天变愣了愣,“素还真,你刚刚笑了?”

    “笑声是大了些,”素还真仰头看了看天空,他们又刚好走的是大路,实在是不想在这样情况下讲事情啊,“唉……”

    “你又叹什么气?”

    “在想三教本源之事本是极为隐秘,近期却忽然掀起这么大的话题,只怕是有心人故意造谣,一是为了引起三教纷争,其二,怕就是为了逼出本源,目的不纯,佛门屡遭针对,处境不妙啊。”

    “那又如何?”

    “战火一旦掀起,很多事就不再纯粹了。”

    “我说你啊,”齐天变听着就觉得累,“罪念晶源的事已经够烦心了,又想插手三教之事,还有啊,你准备怎么救史艳文?把他留在不动城,你就不担心那个城主……”

    “如何?”

    齐天变正经了脸,斟酌着用词,“我觉得,你们那个城主,不像个好东西。”

    噗嗤!

    虽然这是正午,阳光也很刺眼,但齐天变还没忘记自己肩上破开的洞,身上不由一寒,盯着素还真始终没有表情的面孔,“我觉得刚才好像不是你的笑声,你觉得呢?”

    素还真无奈,目光穿过他的肩膀望向林间,“观棋不语真君子,这位公子,你失态了。”

    “抱歉,”既熟悉又陌生的笑声响起,有折扇开阖不定,翻动间又闻树叶窸窣作响,蓝衣公子以扇敲击手心,日光穿过树叶洒上去,其中一点恰巧映在了额间白玉,蓝眸都是笑意,“小兄弟莫要误会,书生只是路过,碰巧听闻两位在谈论近日武林甚嚣尘上的三教之事,有所在意罢了。”

    齐天变睁大了眼睛,快走两步到他身边,打量两番,颇为不屑,“穷书生,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知道他是谁吗?我们谈论的事情岂是你能听得,快快离去,否则……哼哼。”

    来人眼睛一眯,方才温和的神色倏然变得无比严肃,“尔等大道当街语出讳言,有碍观瞻不说,更是于礼不合,子曰‘克己复礼,仁在其中’,这位公子还请慎言!”

    齐天变被他忽然的严词厉色惊得一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哟嚯,你这是在教训我是吧?”

    蓝衣公子眼中闪过一抹不满,“子曰,‘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叟哉?人焉叟哉?’子又曰,‘始吾于人也,听其言而信其行;今吾于人也,听其言而观其行。’子还曰,‘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公子疏于自律,矢志未调,鱼雉若君胜于优敏,君子能不以之为秉持?”

    “……”齐天变慢慢退到素还真身边,小声问,“啥玩意儿?”

    素还真咳了声,抬手遮住嘴角略显张扬的弧度,“回去多看看四书。”然后看着仍旧愤愤不平的蓝衣公子,面上已是波澜不惊,“公子见谅,小孩子不懂规矩,冒犯公子了。”

    蓝衣公子看了看他,想来是觉得素还真认错态度良好,面色又是一变,笑的有些不正经了,“好说好说,素贤人丰神俊貌,书生自然不会在意。”

    这句话齐天变听懂了,“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他是不是在说,因为你长得好看,所以说什么都是对的?”

    素还真上上下下审视了他几眼,“过奖,素某不过随便长长。”

    “……”

    蓝衣公子笑的意味深长,忽而弯腰作了个长揖,“书生方出山门,便遇见名震天下的清香白莲素还真,白莲先生,书生这厢有礼了。”

    “书生,”素还真重复了一边,关切道,“苦境多难,公子孤身一人,可要小心啊。”

    “书生只为寻人,尚不需白莲先生担心。”

    “何人?”

    “史艳文,”书生摇开扇子,“家兄,便是因此,书生我才找上素贤人的。”

    齐天变微讶,“你的兄长是史艳文?那刚才——”

    “听见了,”书生往前走了两步,“说来惭愧,吾兄自从家中走失已有数月,我一路找寻至此未有半点线索,两位若是认识吾兄,还请坦诚相告。”

    齐天变皱眉,“你真是他弟弟?”

    史艳文满脸沉痛,“吾兄啊,小弟寻得他好苦。”

    说的好生伤怀,表情亦不漏破绽,立时便让齐天变慌了神,他倒是听史艳文提过一个弟弟,只是模模糊糊的,“这,你,你也别太担心,他应该还好……”

    书生低头,似是十分苦恼地拿起扇子轻敲脑袋,几不可察的对素还真眨了下左眼,而后将扇子握在身前,叹息道,“至目之所及,方能安心,两位可否带小弟去见见吾兄?”

    齐天变语滞,偷偷觑着素还真,素还真目光在他胸前的扇子上顿了片刻,低头,轻笑,“此事要紧,但素某还有要事,待此间事了,又求得城主通融,自然可以。”

    史艳文又故意打开扇面,扇面上画着白莲,莲身浸着粉色,莲叶却未着色,可见执扇之人离开之时是何等急迫,史艳文不动声色地将之合上,。

    “……说起来,”史艳文慢慢踱步到他面前,顺手在素还真下巴一挑,“吾兄幸甚,竟能与苦境名人攀上关系,”未说完又俯下身,在发间轻嗅,“真香。”

    冰冷恶寒油然而生。

    “……”

    “……”

    素还真手指微紧,看着书生嘴角的暧昧惊了一瞬,始终保持的平静面容有了刹那的怪异。

    书生却如春风一缕,一拂即过,手下狠狠掐了一下即便抽身,眨眼又消失不见,余下爽朗笑声耳边流连,“西园公子名无忌,南国佳人号莫愁。今日乱离俱是梦,夕阳唯见水东流啊。白莲先生,你我有缘再见了。”

    场面寂静。

    许久。

    齐天变终于缓过神,难以置信地瞪着那人消失的方向,不可思议道,“素还真,你好像,被他调戏了。”

    “你要是精力充沛,那我们就绕段路吧。”

    “啥?!”

    ……

    摇风在手,说走便走。

    史艳文有些感动地攥紧了扇子,既然谣言无可挽回,那就在它扩大之前,引导局势有利于己,才是上策。

    正好也扬眉吐气一回。

    随意踢了个石子决定方向,史艳文口中念念有词。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刚巧,你是个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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