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有小童闻得房门嘎吱开启,假寐的眼睛当即睁开睡意也被惊散,询道。
“是我……主公可睡去?”那年轻文士推门,自然是不敢擅自入内,便在门外回应道。
陶谦斜靠在床榻上,却是没有睡过,闻得那熟悉的声音,当即疲软的睁开眼睛,反而倒有了几分欣喜,当即虚弱道,“快请他进来,快……”
那小童见陶谦欲起身,慌忙上前扶住,等使陶谦稳住身子,这才跑出门外盼顾一下,对年轻士子道,“主公并未睡下,请先生入内说话……!”
年轻士子闻言,这才迈步入内,随着小童领引到得陶谦近前,隔得不远便能闻得陶谦那咳嗽急喘的声音,眉头不由得越紧皱了。
“元龙……你来了……”陶谦身体虚弱不堪,几乎就已经是进气少出气多了,孱弱的声音,几乎细不可闻。
元龙,自然便是陈登。
“见过主公……”陈登当即上前扶住陶谦,行了一礼。
看着陶谦那行将就木的模样,不禁闪过一丝悲色,徐州虽不是什么人间乐土,但陶谦坐镇十来年,让四方安定,却也是功劳不弱。下邳陈家是徐州大士族门阀,支持陶谦坐稳州牧之位,未尝也不是为了寻求一个安定的环境。这个乱世,陈家也并非没有想法,依附在陶谦麾下自然是为了寻个安妥,但假若有雄主,陈家也自然乐于依附。
可曹操初来徐州,尽屠数城,其中更有无数当地士族乡绅,这便已经足够让徐州的世族恐慌无比了。
而陈登虽然出身世家大族,但少有雅量,性格洒脱,桀骜却对百姓没有丝毫架子,自然也对曹操屠城的举动颇为愤怒。
即便已经看清楚了陶氏一族败亡是必然,但陈登还是忍不住来了这里。
事实上,陈登的到来,也让陶谦颇为惊讶。在他病倒的时日里,徐州各家大族,几乎已经放弃了对他的支持,转而谋划如何在曹操的屠刀下争取权益。陶谦心中悲哀,但却不得不默认这样的事实。
在这个乱世中,事实上,从北到南,却是南方的士族门阀权柄远远高于北方。从徐州起,一州州牧便多有分权与当地士族互相联系利益,到了江东,更出现了,若非当地门阀世家,几乎得不到重用的局面。
事实上,也正是这般环境,造就了日后东晋,士族力量高于君权的局面。
陈登的到来,仿佛让陶谦看到了一丝希望。他自然知道,徐州各家门阀所拥有的力量,倘若能够凝聚在一起,凝聚在彭城形成一股力量,未必便能让曹操得偿所愿。
而只要彭城不失,将曹操拖住,河北两大巨鳄迟早会磨刀霍霍架在他曹操的脖子上。
“元龙此来……元龙此来,莫非为我徐州基业否?莫非为我满城百姓否?元龙……可是你父亲遣你而来!?”念想到了此处,陶谦仿佛回光返照一般,脸上也多了几分血色,枯燥的手抓住陈宫衣袍,颤抖而希冀的问道。
陈登静静的看着陶谦那最后的神采,越觉得心中愧疚,又或是悲哀使得陈登不忍对陶谦有所打击。
强笑了一声,陈登那总是桀骜的嘴角也终究缓缓磨平,这是对一个即将逝去的长者最后的尊敬。陶谦在任徐州牧,不谈有多少建树,但对他陈家一门算是不薄,在这个时节,陈家的立场却有些尴尬违心。
陈家毕竟不是陈登做主,他的父亲陈珪虽然已经卸任了官职,但赋闲在家,整个家族的权利依旧还在陈珪手中,或许因为他陈登的出色,陈珪会考虑他的意见,但上升在家族利益的高度,陈登也只能选择妥协。
很不幸,陶谦甚至是整个徐州,已经注定了被陈氏所放弃。
陈登自小便桀骜不顺,如此做法又如何甘心。此来见陶谦,虽不代表家族的利益,但却还是为了陶谦,或者是他自己最后的一点点骄傲坚持而做出反抗。
看到陈登默然不语,陶谦眼中那点希望之火,缓缓褪去,拉扯陈登衣袍的枯手缓缓放下,苦笑一声道,“曹军如今势大,恐怕不日便要兵临彭城之下了。曹操乃是世之枭雄,麾下猛将谋士不可胜数,以我彭城如今这不到两万兵马,各家士族皆不能同心协力……城破之日,恐怕也不在多远了吧……”
陈登心中尤有一紧,鬼使神差的一把抓住陶谦的枯手,踌躇了一下,苦笑道,“不瞒主公,曹操屠城之策,确是使得城中诸家大人人人自危,城中流言蜚语也是不曾断绝。加上主公两位公子……唉,我父亲对未来局势也没有乐观……”
“两个逆子!逆子!咳……咳咳……!”一提到自己两个儿子,陶谦咬牙切齿,抓住陈登的手也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气力猛然拧了起来。
陶谦恨两个逆子如此不肖,更恨两个儿子不成气候,若能有两个虎子帮助他巩固基业,又如何会让徐州大半权柄被门阀士族所分摊?
陈登见陶谦因为愤怒又见咳嗽连连,慌忙将陶谦扶正,顺起手抚其背,半晌眼睛还是闪过一丝决然,看了周围一眼,唯有那先前小童还在伺立。
看了看陶谦,陈登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声对那小童道,“你且先退下,我与主公有要事相商,若有外人,可拦住!”
那小童有些不知所措的看了陶谦一眼,不知道该不该退下,反而是陶谦手臂一僵,眼睛退去的神色又仿佛重新回来了几分,当即点了点头,对那小童道,“退下吧!”
那小童这才退下,到门外,看护起来。
“元龙……莫非……有计交我?”陶谦这才回过头来,希冀的看着陈登,涩声询问道。
但在听到适才陈登所言,陈氏家族的决策便已经死去了大半心思,甚至已经有了投降曹操好为自己两个不成器的儿子留下一点活下去的资本,毕竟两个儿子虽不肖,却是他陶家最后的骨血。
而如今,见陈登神色肃然,陶谦心中也不禁有了几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