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存的杨氏族人,不过只是一些平庸之辈,在骤然冲进郡守府,看到的那樽棺木,已经让所有人失去了心中所依靠的最后稻草。不过再平庸的人,也知道成王败寇。
杨氏的失势,和卫宁大军的回归,其结果,是显而易见的。没有人能够觉得卫宁有那般好心,也没有人敢想象,荣华富贵,权柄在手的失去,将是何等可怕。
狰狞而疯狂,集合了杨氏最后的家族私兵,以作垂死挣扎,卫宁或许还会顾念旧情,但郭嘉却是心中大喜。
根本不等卫宁还未从杨奉病死的惊愕中回过神来,郭嘉便是一声令下,上百宿卫猛然扑将上去,作为卫氏的家臣,他们有理由将这些曾经迫害过他们主人,而现在又起歹心的不安定份子,从此扼杀。
战力和战意的差距,几乎不到几刻钟的时间。猛虎对绵羊的厮杀,根本就花不了多少力气。
鲜血染满了城门口,安邑的主道,倒满了尸体,一片修罗地狱,只让那些前一刻还在阿谀奉承的安邑官员们,看得心惊胆战,干呕不已。
“混账!住手!”卫宁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却见这样一片血腥情景,不禁勃然大怒,当即喝道。
“兄长!斩草当除根!”郭嘉上前一步,不顾卫宁铁青的脸色,低声说道。
“……你!”卫宁狠狠瞪了他一眼,而后者却是毫不退缩。
卫宁看着郭嘉坚定的眼神,不由一软,他说得没错,杨氏,河东众人,甚至有可能天下人,也是这般看他。任何威胁,都该斩除在苗头之中。
可,杨奉已经死了,似乎一切恩怨也该告罄了吧。郭嘉的狠辣,并不是卫宁所喜欢的,何况来得那么直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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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上贼子!快快出城受死!”冀州邺城,一彪兵马,顶着风沙,列开军阵,颇为疲惫,却是一员粗犷大将,扬起长矛,不停游曳在城门之下,扯开喉咙对着城墙上,怒声作喝道。
这些兵勇自然便是袁绍派遣南下的文丑大军了。
冀州精锐固然身体强壮,气势不俗,但每日来,城上守将皆是紧闭城门不出,大半个月的光阴,几乎就在这无止境的谩骂中昏昏过去。
所有人理所当然的认为,今日必定又该是这样站到天黑然后回营吃饭歇息了。锐气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渐渐的丧失。
可,在这时候,却见城门口上大门乍开,轰然间,那护城吊桥落下,一彪兵马鱼贯而出,为一员年轻小将,身跨雪白军马,手握寒光银枪,一身甲胄,分外英挺。
文丑眼睛一鼓,作为袁绍最为倚重的猛将,自然是知道那匹雪白骏马的身份。这匹作为结交卫宁而送出的骕骦,如今却在这里,让文丑木讷的脑袋也不禁浮起一丝惊喜。
卫宁昔日常骑白马行军,既然骕骦在此,那么卫宁恐怕也来了邺城。
若能夺回城池,又兼擒下卫宁,这可是一桩天大的功劳!
文丑不禁舔了舔嘴唇,敌军竟敢出战,这不是终究成全他文丑大名么?而那骕骦马背上的年轻小将,文丑却是毫无疑问的把他忽略了。
那赵字军旗,没有半点名头,而那马上小将,更是闻所未闻。
卫宁帐下的黄忠,典韦已经名震天下,文丑都不曾放入眼中,何况这个长得就是个小白脸样的人物?
“河北文丑在此,兀那贼将,无故犯我主公边郡,夺我主公城池,今当要你等埋骨此地!还不快快来吃爷爷一矛!”文丑勒住马蹄,蓦然大喝一声。
出城者不是别人,自然便是白马银枪的赵云。收到郭嘉指点,赵云一直镇守河内,只派遣了心腹牢牢把手邺城,严令不可交战,而正是如此,使得文丑大军难有存进,渐渐开始锐气渐失。
邺城作为冀州少数的坚城,自然不是文丑区区一万兵马可以轻易拿下的。而文丑在强攻了几次,丢下无数尸身后,也不得不偃旗息鼓,每日叫骂,搦战,企图野战。
正是如此,赵云一直密切留意住邺城动向,在河东战局已经渐渐按照郭嘉的算计,转变为胜利的时候,终于窥准时机,提兵增援邺城而来。
要论起野战来说,文丑固然希望迫切,但赵云又何曾惧怕?
听得文丑叫骂,赵云俊秀的脸上霎时浮起一丝阴霾,当即怒声喝道,“常山赵云在此!敌将休要口出不逊!”
赵云的声音始终没有那些粗汉来得凶猛,多了几分英气,却少了几分粗暴,这却在文丑这样莽撞大汉耳朵中,成了软绵绵的叫阵。
文丑不禁仰天大笑起来,“卫宁便是一个软弱书生,没想到手中战将也是这般软绵,哈哈,并州无大将也!”
说到这时,文丑眼中凶光逼人,霎时一声大喝,勒开马缰,便扬矛向着赵云奔去,“且让你看看我河北英雄的气概!受死!”
“且先押下这些……暴徒,容后再议。我军才入安邑,便造成如此凶残之色,如何能安民心?”卫宁语气终究软了下来,苦笑着摇了摇头道。
郭嘉也知道不能将卫宁逼迫太甚,只能退步。
“来人,将这些乱民压下,囚送牢房!”郭嘉淡淡的挥了挥手,赫然下令道。
典韦看了看卫宁,这才上前,组织人手,将那些早已经吓得瘫软倒地,双眼泛白的杨氏族人一个个从血地中拉扯起来,强推着送进了安邑的牢房。
经过了这一场剧变,卫宁也没有心情,再停留这里,吩咐徐荣接管了河东防务,便自顾自的领了典韦,向着安邑卫家旧宅而去。
大门的封条自然是早被扯下,而知道卫宁即将回来的消息,四散的家奴,仆从也纷纷被安邑的官吏们释放回了府邸之中。庭院,堂厅早是打扫得干干净净,一丝不苟。仿佛,根本就没有遭受过那不久前的变化。
看着熟悉的面孔依旧恭敬的等候在宅门之前,迎接这座宅邸的主人,卫宁甚至产生了些许的错愕。
只是,这样的威势,到底能够在乱世中持续得了多久?高大森严的门庭,又当矗立几许岁月?
卫宁缓缓的漫步在熟悉的庭院小道,那一片翠绿的小竹林是他最为喜爱的休憩之地,旁边的清塘泛着微波荡漾。一切,都似乎不曾改变。
只是他回到这里的身份,已经迥然而异。
“来!再陪我喝上几盅吧!”卫宁忽然从腰间取下葫芦,便走在小塘之旁,席地坐下,对着典韦道。
“……公子……”典韦不知道如何去说,只能陪同坐下,接过葫芦,狠狠的灌了几口,蓦然道,“公子本是无心,但他人有意,但想自己所想,但做自己所作!典韦……只是一粗人,但也知身不由己,公子勿须如此烦恼,以公子之才,何愁天下……?”
卫宁愣了愣,却是不知道典韦还能出这般的感慨。
“身不由己啊……”卫宁苦笑的接过葫芦,闭上眼睛,微微抿上了几口。
河北壮士多善用重兵器,体现出他们远常人的气力,关羽,颜良等人便是这个中代表,而便是用长矛,长枪这等本是灵巧武器者,也多是大开大合,如张飞,文丑这般典型的猛汉。
赵云出自常山,却也是河北英雄。但其枪法,却是少有的走灵巧路线。论起气力来说,他或许不及文丑,但论起枪法神妙,却是文丑难以比肩。
二将一交手的那瞬间,身为顶级武将的敏锐,便能察觉到对方的分量和擅长展的方向,从而选择出,对敌的技巧。
文丑的矛便是一个猛字,每一矛皆望赵云四肢百骸,灌注了雄浑无匹的劲道,倘若要格挡,也必然震动血脉,难以改变重矛的轨迹。在他手上,这柄长矛,却不单单是锋刃可伤敌,那柄铁矛杆,也可抽伤断骨。
而赵云的枪却是灵蛇吐信,银光乍过,只化作一条匹练,来回奔驰,吞吐寒光,每一分的气力,都不曾过度浪费,不似文丑般,只求用蛮力伤敌,却是推动长枪的度,尖锐道道往文丑要害而去。
文丑气力无匹,能越战越勇,赵云身形敏捷,马术精良,一个大开大合,一个灵巧锐利,却是打得难解难分。
乍看间,文丑狂攻猛打,好似将赵云死死压制,但实际上,每每赵云那诡异的枪势,却在文丑身上划过一道伤痕。
但,这样的枪伤依旧不能致命,文丑作为武者的灵觉,堪堪能躲过赵云必杀的一击。
黑光,银寒,你来我往,便在邺城城下,起了一场少见的武艺比斗。每一道金光闪烁,皆引起两军军士之间齐声惊唤。更多的人,却是连二将运使枪法矛技的轨迹,也无法看清。
战不过三十回合,文丑浑身已有十数道伤口留下,虽不致命,但战斗起来的热血澎湃还是受着肌肉的挤压,混混流淌,染红了衣甲,霎时骇人。
但越是如此,却反而激起了袁军上下一阵卖力呐喊。壮士浴血,战阵杀敌,正当是所有北方男儿该有的豪情壮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