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巡的关卡一道又一道的打开。
“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
“谷爷的马!开闸。”
霍家的大门越来越近,雨落在每一个角落,天色更黑,潮气更重。
陆辑尘突然停了马,下来。
雨水打在他的蓑衣上,寒意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步伐不自觉地加重,心中仿佛压了千斤巨石,想上前却突然胆怯。
谷丰急忙下马,焦急上前,确定大人穿的严密,没有不妥,又是去大夫人那里,才松口气。至少意味着,大人不会乱来。
但大人怎么了?受了刺激,想去找大夫人开解?
陆辑尘站在原地,雨气模糊了视线。
下午见到的一幕幕又重新在眼前上演,每一帧都那么清晰,两人站在一起的身影,她看向他的目光……
陆辑尘的手下意识握紧,酸楚与失落席卷而来,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几乎将他困得不能呼吸。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有一个人,会比他们跟嫂嫂更亲近,就那样站在一起,都能感到的亲近。
理智告诉他,这一天早晚会来,她除了是他嫂嫂,还是吉顺的大掌柜是坎沟永和的大掌柜,她有她的考量,有她要做的事,她身边也会围绕各种各样的人。
这些人只要不是瞎子,追随她、爱慕她都理所当然,他的无措,不值一提,甚至毫无理由……
可陆辑尘还是觉得,这一切骤然将他打懵。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波澜,冲动无济于事,他要去见一见她,哪怕只是远远地看她一眼,确保她安好,还在那里,心里那份焦躁便能稍得慰藉。
陆辑尘重新抬步,缓缓前进,却觉得往日踏实的每一步,此刻都像踩在棉花上,心里发虚,哪里都虚幻,如果她离开了……
她本也可以离开……
那样一个家。
“大人……”谷丰觉得大人情况不对。
陆辑尘将缰绳扔给他,疾步推开门,心中纷杂的情绪被他藏了起来。
“二爷。”
“二爷安。”
他在这里只是二爷,撑起家的是大夫人,家里还有老夫人和老爷,他们是一家人。
陆辑尘调整好情绪,脸上挂着一抹意气风发的笑,他是来汇报好消息的,怎么能扫兴。
陆辑尘向亮着灯的书房而去。
……
“魏少主送了一整条航线?!”云娘满脸错愕,继而欣喜,不枉他上次商会的事‘帮’大忙后,自己就对他多有祈祷、赞扬,都是应该的啊。
碧玉也很高兴,魏少主送夫人回来后,诸言递到她手里的,她以为是一封普普通通的信件,想不到是整条航线!
“夫人,魏少主亲自送的,是不是安全性更好?”
霍之念摊开图,也没有想到,他还有回礼,图上详细的描绘着航道空置时间、海面宽度、水温情况,还有一道百年的使用通行文书,加盖他的印章。
霍之念看着这张印章,下意识笑了,她见过,今天刚见的。
虽然现在航道不算她的急需,商会也有邀约,她还开走了一条船。
但这条航道又不一样,是独属于她们的,可上行也可下行,等她的船足够多,没有人知道她哪一艘船去了哪里。
踏破铁鞋无觅处……
“哎,应该留魏少主吃点饭。”云娘着实没想到,魏少主出手如此阔绰,早知道就留饭了。
霍之念笑笑,将之收起来,在脑海里将航道一条勾掉,下一步是归拢土地?医药?
还是后者吧,前者牵连太广:“我婆母和母亲快到了吗?”
“还要两天。”
陆辑尘站在门外,突然没了推门进去的勇气,静静地站在门外,双手紧握成拳,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却突然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他所谓的好消息,已经不值一提,心中不禁泛起一阵苦涩——连云娘都不期待了,自己又何必强求她施舍一个笑容,东施效颦不过如此,他还提什么?
陆辑尘落寞的转身,一时间找不到自己的价值,他在做什么?
四周的景色变得模糊、黯淡,一时间,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空虚。
他的坚持,虚无缥缈的成就感,那个人挥挥手就能做到,做得更好,更得她的心,甚至这个官位,那个人如果想坐,也能轻易坐上来……
陆辑尘几乎窒息,雨水打在他的身上,贴着皮肤渗进去,从骨缝里蔓延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
“二爷?”是二爷吧:“二爷!”
霍之念听到声音抬头。
云娘急忙出去看看,差点把二爷来过的事忘了。
……
陆辑尘再进来的时候,脸色苍白,头发有些湿,柔顺地贴在额前,显得他比平日里的俊朗多了几分脆弱。
霍之念急忙命人给他烧水,请大夫:“怎么了?外面下着雨就这么过来?谷丰呢?”
陆辑尘嘴角扬起一抹笑,笑容苍白:“没事,来得太急,吹了风。”
云娘突然想起二爷上午来时的事,再想想刚才她们谈论的事情,一瞬间,想到了症结所在,孩子高高兴兴过来与长辈分享好消息,结果发现对方有了更好的选择,孩子心里这是受打击了。
“那也不能淋成这样,碧玉去煮姜汤,水好了没有?”
“回夫人,好了。”
“赶紧进去洗洗。”
陆辑尘不动,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想说什么,又无从说起。
霍之念推了他一下。
他才缓缓起身,转过身后,脸上的笑容已消失无影。
他在做什么?
身体无力的泡在温暖的热水里,少年长成的身体已初见轮廓,并不显得文弱,反而因为效仿嫂嫂每日勤练不辍,宽厚结实。
嫂嫂命人给他准备衣服的动静,渐渐驱散了身上的寒意,身体一点点回温。
他靠在浴桶里,麻木的手指也在一点点复苏。
他不停的告诉自己,这是好事,是好事,对嫂嫂来说解除了长久以来的忧虑,是一件值得庆祝的喜事。
然而,他心却像被压了一座大山,难受得直接滑入了水中,胸口剧烈起伏,仿佛要将所有的苦闷与不甘都一并吐出来。
他在干什么!
肯定让她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