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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哗啦。

    秦良推开了老式的木窗户。

    刚落了一场大雪的西城天儿冷的厉害,一股子冷风裹着雪花呼啦呼啦的吹落在脸上,让他下意识的裹紧了身上的军大衣。

    老秦家世代务农,直到了秦老汉进了国营厂半辈子才分了这么巴掌大点的筒子楼。

    虽说在城里有了遮风挡雨的落脚地儿,但说到底地方就这么大,总共没有四十平。

    这要是夏天还好说,年岁比秦良还大的电风扇虽然破旧,但勉强还能对付着使,可到了冬天靠的只剩下家里废气乱冒的煤炉子。

    不透气不说,呆久了秦良都担心一家人会不会一氧化碳中毒给睡过去。

    以前自个儿怎么忍的呢?

    秦良摇了摇头,目光落在了坐在小板凳的女人身上,开口道。“婶子,这话你不该给我说,说了我也不能同意。

    咱们邻里街坊的住着我也知道你是好心,但一码归一码。”

    “我上学的钱,自己凑就是,犯不上坑自家妹子。”

    闻声,女人脸色一僵,强笑道。

    “老大啊,这话就不对了,这咋能叫坑呢。你不落忍,婶子打小也是看着你们长大的,咋能把妮儿往火坑里推?”

    “怎么着人家老赵家的三娃子也是咱这一片出了名儿的万元户,家底儿厚实着呢,又是国营厂捧着铁饭碗的,还能委屈了你家的妮儿?婶儿都谈好了,三转一响大件儿一样不少,还能带千把块的彩礼。”

    “你放开眼往出去打听打听,谁家的闺女能有这气派?妮儿要是嫁进了老赵家,那可是就等着享福咯。”

    女人喋喋不休,嘴里的好话蹦个不停。

    闻声,秦良眉头皱了一下,如果不是多年邻里街坊他早就开门轰人了,让自家妹子嫁给城南老赵家五毒俱全的三寸丁,怎么想的?

    “那你怎么不嫁?婶子,你别怪我说话难听,这事儿没得谈。”

    “万元户怎么了,万元户能吃一辈子?你也不瞧瞧那赵老三是什么德行,吃喝嫖赌样样不落,长的又跟个黑煤球似的,他哪点子能配得上我秦良的妹子?”

    “红婶儿,话我就说到这儿,再多了那就剩下难听的了。”

    一听这话,女人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

    “老大,你这娃……”

    见秦良扭过身,拄着胳膊盯着窗外的雪景猛瞧,女人嘟囔了一句,翻脸的话总算是没说出来,扭头去瞧蹲在炉子旁边的小老汉:“老秦良哥,你倒是说句话啊。”

    听到事儿扯到了自个儿的身上,蹲在炉子旁抽烟的小老汉抽了口眼袋锅子,扬起皱巴巴的老脸。

    “老大,这事儿就听你红婶儿的吧,嫁谁不是嫁啊。再说了……一千块钱,这,这……就不少了。”

    秦老汉闷头闷脑,秦良瞧着差点没气炸了肺。

    说实话,秦良也不知道自己不过在庆功宴上多喝了两杯,再睁眼的时候怎么就回到了刚考上大学的时候。

    这一年,祖坟冒青烟的老秦家出了国营厂头一个大学生。

    秦老汉苦哈哈的干了一辈子,临了的时候却培养出了一个大学生出来,这一度成了国营厂里的大新闻。

    奈何,秦老汉人前笑的有多高兴,背地里就有多心酸。

    老秦家到了秦良这一代一共有子妹两个,除了秦良之外还有一个正在上高一的妹妹,都说半大小子吃死老子,何况还是两个,老秦家几乎没有不缺钱的时候,日子向来都过的紧巴巴的。

    而如今,娃娃考上了大学,这值得普天同庆。

    但奈何说到了现实问题,上大学的学费需要八百块钱,这就足够半辈子都在国营厂烧锅炉的秦老汉喝上一壶的了。

    亲戚朋友帮衬这不需要多说。

    但这年月,下海捞金的不少,但小门小户的胆识有限,先富起来的终究只是少数。

    老秦家人缘不错,但亲戚朋友再大方再帮衬又能帮衬的了多少?

    秦老汉使尽了浑身解数到目前为止还差了三百块。

    于是自家老汉把自己个儿关在屋里头一口气琢磨了足足三四天,唯一想出的馊主意就是嫁女子。

    用自己妹子的彩礼钱来补贴他秦良这个当哥的,有个好出路。

    还甭说。

    上辈子秦老汉就是这么干的。

    但重生归来的秦良怎么能不知道往后的日子里自家妹子秦芳过得一地鸡毛。

    老赵家是万元户有点家底儿是不错,可架不住败家的赵老三是个吃喝嫖赌五毒俱全的混账,这两口子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闹得沸沸扬扬,最终家徒四壁以离婚的惨淡结果收场。

    悔之晚矣的秦老汉没啥能耐,上门吵吵也被堵了回来,娘家不硬气的妹妹秦芳只能抱着自家老汉吧嗒吧嗒的掉眼泪,嘀咕着这都是命。

    当然,秦良并不觉得自家老汉有什么错处。

    他有什么错?

    那苦哈哈的年景过来的家庭又有几个不重男轻女的,秦老汉不说一碗水端平但总算没怎么委屈妹妹秦芳。但普通人就是普通人,在时代的洪流中微不足道的个体只能成为河塘里被冲刷的砂石,翻不起任何风浪。

    可是他秦良重来一趟,如何能重蹈覆辙?

    “爸,这事儿甭说了,没得谈,您要真敢答应,这大学我就不去上了。”

    “还是那句话,我自己的学费我自己挣,挣不来上不了大学那是我秦良自己个儿没本事,没道理拖着妮儿跟着垫背。”

    说着,秦良就紧了紧身上的军大衣往外走。

    “你敢!”

    腾的一下,秦老汉站起来气得瞪眼,拎着眼袋锅子就要朝着秦良背上打。

    “兔崽子,你有胆子再说一句?信不信老子打断你的腿?”

    秦良没理,他推开门走了出去。

    自家老汉心里琢磨着什么他最清楚不过了。谁让老秦家祖辈下来就出了这一件露脸儿的事儿,这老头儿差不点都魔怔了。

    要是自己真的敢不去上大学,怕是这老头儿直接就能大义灭亲了。

    秦良捏着下巴仔细思考。

    大学还是要上的,虽说往后的三十年大学教育基本已经普及,一板砖撂下去怕是要砸死十个大学生。

    但当下的这年月大学文凭还是值钱的,跟稀有的国宝大熊猫也差不多。

    “总得想点法子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