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衙役立即上前,将周老儿扶起,掐人中的掐人中,喷水的喷水,却都不管用。
伏青骨绕到周老儿背后,并指往他风门上一点,然后输入一股灵力,周老儿咳嗽一声,吐出一口血痰,随后慢慢转醒。
一名衙役大喊:“哎,醒了,醒了!”
随后他役仔细打量周老儿,觉得他很是眼熟,“你两年前是不是来报过案,说家中孙女走失,让我们帮忙找人,我记得替你张过榜榜。”
经他这么一说,县丞也想起来,还是他批的公文,依稀记得是个四五岁的女娃,因为一直没找到,她家阿公阿婆还来官府哭求过好几回。
过后只当是被拐子拐走,不了了之了,如今看这场景,竟是被这朱家人害了。
他看着朱家人,又想起这两家还有一桩田产纠纷的案子,也是在两年前左右,后来因为周家人找孙女,分身乏术、无心再争,知县便将这田判给了朱家人。
前两日,知府开公堂,他也看见过这老儿,当时只觉面熟,一时没想起,这会儿才将这前因后果给捋通顺了。
县丞将两桩案子一勾连,上前禀告知府。
知府听得直点头,厨子却看出他没什么主意,主动开口道:“先审朱家人和这老儿,再提失踪案、田产案两案之卷宗。”
知府照办,立即下令将朱家人挨个带上前来问话。
朱家人见事情瞒不住,又怕再挨板子,便将什么都交代了。
原来这朱、周两家,本是邻居,又沾点亲缘,原本也是和睦的两家人,可后来周家的儿子、儿媳,先后得病身故,只留下老父母和一个嗷嗷待哺的幼女。
周家人的天顿时塌了。
好在还给老两口留着个孙女,两人将余生寄望都依托在这个小人儿上,辛勤劳作,含辛茹苦地拉扯这小孙女。
可自从儿子儿媳死后,只剩下孤寡老弱的周家,在村里的境地变得十分艰难,时常遭受村民们的欺负。
被偷盗粮食、家禽都是成了家常便饭,更为可恨的是,原本跟他们家关系不错的朱家,竟打起了他们田产的主意。
起先是以周家老两口忙不过来为由,向他们租借田地,过后便赖着脸不还,过后更是四处说,周家儿子在世时欠了他家三儿的钱,早将这田地抵给了他家。
周老儿自是不干,自家的田地,怎能白白让给别人,且孩子大了,吃穿用度也大,多几分田,便多几分收成,让日子过得宽松点。
因此两家便为这田,起了纠纷,其间吵嘴、动手数十次,后来闹到了官府,周老儿持有田契,朱三持借契,一时争论不休。
两家人彻底撕破脸,眼看吃进嘴里的肥肉咽不下,朱家人对周家老两口是暗恨不已,每每见了也是横眉怒眼,恨不得两人即刻升天。
可大人之间的恩怨,稚子不懂,周家小孙女照样见谁都笑眯眯。
老两口疼惜孙女,舍不得她受苦,什么好吃好穿的都先紧着她,将她拾掇得十分整齐,养得很是白净可爱。
朱家也有一对儿女,因家里吃穿短缺,就跟两个泥猴子似的,十分顽劣调皮,时常抢周家小孙女的东西,还经常打她。
周家老两口便时常拦着小孙女去找两人,可拦得住小孙女,拦不住那两个,于是周老儿便在院子四周打桩树了篱笆,情况才有所好转。
朱家两个小的看得见抢不到,很是眼红嫉妒,便回家找大人闹,一来二去,朱家人就连这个小孙女也给恨上了。
其中,最看其不顺眼的便是这朱家老母,她溺爱两个小的,听两个小的天天回来哭,只觉是那周家那小东西故意惹逗,又因心头不平,起了嫉恨之心。
事发之时,正值秋收,周家田地丰收,老两口早起贪黑地忙收成,因为秋热怕小孙女受不住,便将她留在了屋里。
小孙女闹着要去,周老儿便塞给了她一包麦芽糖,让她乖乖在屋里等。
小孙女坐在院子里吃糖等阿公阿婆,又被朱家那两个瞧见了,便吵着要吃,哭闹声引来朱家老母。便发火将两个小的给打了回去,两个小的头次挨她揍,哭得昏天暗地,嘴里还没大没小的骂她。
她呕得发慌,便将这口气都记在了这小孙女身上,恰在这时,小孙女听朱家两个小的哭得凄惨,便不舍地掏了两颗糖,从篱笆缝里递给朱家老母,说给哥哥妹妹。
朱家老母见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便有心想收拾这个小的,于是脸色一变,笑呵呵地接过糖,然后谎称带她去找阿公阿婆,将她哄得搭板凳翻了篱笆。
她将那周家小孙女领到一个田里用的的蓄水井边,将她给推了下去,然后便飞快跑回家,装作不知情。
等到傍晚,周家两口回来发现人不在,便出门四处寻找,因那口井并不偏僻,本以为他们很快就能找到人,谁知找到天黑,也没见找到人。
老两口拉下脸过来问,她做贼心虚不敢见,只在屋里说没看到。
等老两口走后,朱家老母跟出来看,见他们又外出找人去了,便想回蓄水井看看,谁知刚出门就碰见一个浑水污泥的小孩,抹着泪抽抽搭搭地朝这头走来。
不是周家那小孙女是谁?
朱家老母吓得心慌,一时情急便将人给带回了自己家中,此时她已有些后悔,也有些心软,思来想去便准备将人给送回去,谎称自己在田里找到的。
可在这时候,朱三回来了,回来后不停咒骂着周家老两口。
朱家老母一问方知,朱三和去找人的两人撞上,又起了口角。
“两个老不死的,活该断子绝孙,这死丫头死在外边最好,让他俩一根毛都捞不到!”朱三骂完就对上了周家小孙女直愣愣的眼睛,被吓了一跳。
朱家老母将此事告诉了朱三,朱三想起方才那老两口焦急的模样,歹念陡生。
他让母亲将儿女带出门,自己关上门,将周家小孙女就那么给害死了,然后趁周家人外出寻人,将其埋在了两家争夺的那块地里。
人死了,周家自然就找不到了,老两口四处找人,无心管这块地,这地便归了朱家。
周家老两口找人找了大半年,求官告府,请官府帮忙找人,朱三怕查到自己头上,便雇人散播消息,说看见他家孙女被拐子拐走,又折腾了好几个月,才死心罢休。
周家阿婆神志也渐渐不清楚了,她时常念叨着孙女回来,觉得孙女在家,要守着她哪里也不肯去。
从此人荒了,地也荒了,可偏又不得死。
不得死,便要吃饭,周老儿一边守着老婆子,一边种地,渐渐地竟也熬过来了。
正巧前几日来县衙还粮种,见县衙贴了开公堂替百姓鸣冤的告示,便想起自己被强占的田地来,心头便起了念。
他回家后,来到田边转悠,却被朱家人看见。
朱家人以为是他发现了什么,惊怒之下,便又和他争执起来。
双方一起口角,朱家人嘴上没把门儿,专捡戳人心窝子的话骂,便骂他活该断子绝孙,死儿死媳死孙女。
周老儿恨极,便杨言说要告官,这朱家人本就心虚,一听说要告官越发害怕,将此事告诉了朱三。
朱三来府衙探了几次,果真遇见了这老儿,便想贼喊捉贼,先下手为强,告这周老儿要占他们的地。若是真失败了,便一不做二不休,设法将这周老儿除掉,以免牵扯出从前的事,这才带了刀子在身上。
哪想还没到公堂,两人又吵起来了, 周老儿不知为何忽然离开,而朱三莫名其妙摔倒,用那把杀猪刀将自己给捅死了。
纠清案情后,知府大怒:“岂有自理!你们一家简直欺人太甚!强占人田地不说,竟还杀害人命,那可还是个孩子。”
堂里堂外,顿时骂声一片。
“这朱三想必是遭了报应,这才自己捅死了自己,真是活该!”
“真是畜生,才几岁的孩子,怎么下得了手!”
“这人我认识,是个杀猪的,平日无事就一群闲汉胡混,无事生非,横行霸道,很是凶恶,哎……这周家孤寡老弱的,又何必惹他?招来这等祸事。”
“他这老娘也不是个东西,她也是起心杀人的,可怜那孩子,逃过她却没逃过这朱三。”
朱家人被骂得没脸抬头,跟王八似的匍匐在地。
周老儿面如金纸,眼如火炭,他扫视朱家人,最后将目光落在朱三的尸首上,然后挣扎着爬起来,冲上去扑到他身上,然后拔出他胸口上的刀,一刀一刀的剁向朱三的尸首,直将朱三剁得血肉横飞。
朱家人吓得魂飞魄散,围观众人也是惊叫连连,衙役们一时也不敢上前去拉。
知府并未阻止,反在一旁煽风点火,“剁得好!就该将其碎尸万段。”
小魔星举手拍了两下,可看到周老儿满脸的血泪,她的手却不由自主地放下了,然后拧起了眉头。
这原本是她最爱看的场面,也是她最喜欢吞噬的仇恨、血腥的气息,可她嘴里却无端泛起一股苦涩。
一定是刚才的糖太苦了。
她看着被她丢弃在一边的麦芽糖,又将它捡了起来,拿了一颗放进嘴里。
哎,真苦啊。
朱三已经死了,他不会觉得痛,周老儿盯着被自己砍得面目全非的尸首,将目光转向那朱母。
朱母早已被他吓傻,见他忽然盯着自己,顿时一个激灵,忙朝堂外缩,嘴里还念叨着:“别杀我,别杀我!”
周老儿从朱三尸体上下来,然后起身摇摇晃晃地朝她走来。
朱母立即朝自己的丈夫和儿媳喊道:“老头子,媳妇!救救我!救救我啊!”
周老儿看向朱父和朱家媳妇,朱父立即指着朱母道:“都是她惹的祸,不关我的事,我只是帮忙埋……”剩下的话他不敢再说。
朱家媳妇见公公都将婆婆卖了,忙跟着道:“我什么都没做,人不是我杀的,也不是我埋的……都是朱三和他老爹老娘干的,与我无关!”
她还有两个孩子,可不能死啊!
朱母见状,爬起来就往外跑,刚跑跨出公堂大门,就被一道高大的人影挡住。
正是白虺。
白虺嫌恶地震了震衣袖,朱母就被震了回去。
周老儿举刀来到朱母面前,那厨子让那知府阻止,可那知府此时义愤填膺,根本就不听他的。
眼见周老儿的刀要落在朱母身上,伏青骨正欲阻止,却见小天魔来到了周老儿面前。
她身上腾起一股黑气,紧接着容貌一变,就变成了一个扎着小辫子的白净小姑娘。
周老儿一见她,便呆住了,半晌说不出话。
众人见这情景也都傻眼,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朱家人被她吓得满地滚,那朱母又开始对她磕头,让她饶命。
有人惊道:“难道这便是那老儿的孙女?不、不是死了吗?”
此言一出,公堂内外的人几乎是在同时,倒退了几步。
“妮儿?”周老儿手上的刀落在地上,他伸出手,想去摸妮儿的脑袋,却见自己满手鲜血,顿时缩回来在衣服上使劲擦了起来。
可他衣服上也都是鲜血,无论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小姑娘伸手抓住他,他身上的血污霎时化为血雾,紧接着她小手一挥,那血雾便散去,周老儿身上干干净净,不见半点血迹。
围观众人发出惊呼。
“这、这这不是成小神仙了?”
“看起来也不像惨死索命的厉鬼。”
白虺低声对伏青骨道:“这可比索命的厉鬼可怕多了。”
伏青骨无奈地看着他,他露出笑容,然后趁人不注意悄悄和她贴近。
小黄夹在两人中间,顶着变形的猫脸,狂翻白眼。
它还在呢!这两人当它是死的吗!
周老儿身上血污消失,不见方才疯魔之态,他再次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小姑娘头顶。
“妮儿,我的妮儿,你可终于回来了。”
周老儿老泪纵横,看得旁人也心酸不已。
老人的手粗糙干瘦,手心却是暖的,罩在头顶还挺舒服。
小魔星咧嘴朝他一笑,露出缺牙,然后将手里的糖举起来递给他,断断续续地挤出一句话。
“糖……不甜了……苦的。”
周老儿看着那包糖,又是一阵酸楚,他拿袖子擦了擦脸,哽咽地哄道:“乖妮儿,这糖放太久,已经坏了,阿公再给你买新的。”
坏、坏了?
小魔星可爱的小脸一僵,手中的糖包‘啪’地掉落在地,黑乎乎的麦芽糖洒在地上,早已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白虺见状,没忍住‘噗’地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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