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鹤江南这二十七个姑娘到底该怎么处理,朱挽宁一直没有想好。
她也曾寄希望谁能知道朝中重臣个什么见不得人的小秘密,但就算拿到了,也没什么大用,小朱同学目前对插手朝堂上的事情不感兴趣,只是派人送了一份儿给薛照水,也算卖男主个人情。
颜大夫带着杏儿和王雪湫几人在忙碌,宋图南这生意虽然做得黑,但也不是无底线的剥削,姑娘们只有两个是染了病的,需要仔细医治,其他人多是因为身世浮萍忧思过重而郁郁寡欢,毕竟除了淮橘之外,其他人都不知道新主子是个什么人,只是被动地从琴鹤江南来到了这城外的庄子。
以前众人领着月银和赏钱,身边也有丫鬟仆妇伺候,她们只用费心讨客人欢心便是,因此也有几个养成了阴晴不定的性子。朱挽宁带着她们走的时候只将打手和丫鬟遣散了,干粗活的仆妇也带了回来。
在庄子上这几天,管事只送来做饭的粮食蔬菜,洒扫洗衣和做饭还是仆妇们在做,她们工钱照发,还丰厚不少,心里自然安稳,看起来精神头比忧思过重的姑娘们好很多。
有宋府的人时不时来送菜,加上颜大夫日日来看诊,倒也没什么恶奴欺主的事情发生。
有人见淮橘被接走,试探着向她打听新主子的消息,可淮橘也不知道朱挽宁到底打算拿这些人做什么。早在宋图南手中的地契交出去时,淮橘的卖身契就已经被销了,她想离开随时可以,这是当初的交易。
不过她没有走,而是留了下来。
离开琴鹤江南后,除了生活没怎么变化的仆妇们,也就数她气色最好了。
进了花厅,朱挽宁坐上主位,淮橘下首落座,跟前只有颜世英和王雪湫几个,来作护士的几个姑娘都是和王雪湫一样的性子,腼腆内向,所以至今淮橘等人还不知道,这些看着医女模样的女子,竟是当朝后妃。
颜世英被朱挽宁当工具人用久了,同她说话也少了几分随意,“病情最严重的那两个再过半月就好了,其他人多多少少都有些气血不足。”
朱挽宁点头,“淮橘,明日开始日出时分,你带着她们在庄子里走两圈。”
宋家这个庄子不算大,可也有百亩良田,娇气一点的姑娘走一圈下来少不得气喘吁吁。
锻炼身体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朱挽宁刚来的时候体育课三千米差点没给跑吐,然而日复一日的坚持之后,她现在都能提着气在密林里潜行数百米而不被人发觉,否则当日深林里,隗木几人也不会被她轻易放倒。
淮橘应了声,王雪湫说道:“妾身多问了几句,发现这些姑娘大多精通诗词歌赋,曲艺方面也是各有所长,若是白白浪费这些才能,也太过可惜了些。”
朱挽宁点点头,楼里的姑娘们被精心培养过,为的就是更好地娱情,说起诗文,或许比她无逸殿偏殿里某些人还要强,只不过两者身份不同,一个是贱籍,受尽苦楚,一个是后妃,寂寥深宫。
身体上的伤可以治愈,心上的伤,朱挽宁就没办法了。
但她知道一点,一个人如果不用为生计奔波,还整天戚戚哀哀的,那一定是吃太饱了。
朱小妞没有召见其他人,只是让维心把带来的书给淮橘,后者迟疑了一下才接过,“《九章算术》?”
朱挽宁点头,“明日起,你们的任务是研究算学。我知道你们大多数人连看都没看过这本书,所以一个月的时间,把这本书读通。一个月之后,我会派人给你们送往年科举中有关算学的题目,你们要开始刷题练习,之后我会找人出一份试卷,所有人参加考试。表现优异者,放籍,昏昏度日者,削减日常用度。”
她微抬下巴,维心会意,将一叠银票交给了淮橘,“我再供你们一个月的开销,一个月后,这里的管事不会再给你们送食物来,你们需要自己去采买。仆妇的月钱不用你们担心,但她们只负责做饭和洒扫。”
淮橘听得很是奇怪,忍不住问道:“殿下这是......”
朱挽宁抬手止住她的话头,“我也不瞒你,具体要你们去做什么,我还没想好。但算学一术没落已久,既然你们闲着也是闲着,那就来学习吧。”
把她们的人格重新塑造成寻常百姓的心态太过耗时,朱挽宁选择让她们忙起来,有了努力的方向和健康的体魄,活下去,才会变得有意义。
淮橘和王雪湫依旧不懂朱挽宁的用意,但她们会听令行事。
颜世英若有所思,她行医多年,自然明白,比起身体上的疾病,更可怕的是人心的偏见。
她本以为公主会像之前一样,把这些人交给她,让她来做简单的医术培训,有了上次的经验,虽然有几个姑娘脾气不好,她也觉得自己能胜任。
可现下公主却派了别的任务给她们,还是研究算学,这门因为科举偏颇而被忽视多年的君子六艺之一。
颜世英隐隐觉得,公主似乎在下很大的一盘棋,她们所有人,都是这棋盘上的棋子。
只不过她眼界尚浅,还看不清,与公主对弈之人到底是谁。
女大夫微微一笑,她出入后宫前庭,公主对她是不设防的信任和倚重,如此厚爱,她自当为公主竭尽全力。
鬓角眉骨那道痕迹已经落了疤,距离她从顺天府的大牢里走出来,才不过月余。韩芳妹带着小宝在苏小姐的厂里做事,生活简朴却踏实。后妃困苦十四人,早已从当初行尸走肉般的生活解脱出来,李香昙带着人日日在东苑找侍弄皇庄的农户请教,照看公主带回来的农作物,王雪湫性子平和,是最上心,最贴心的护士,楚新洁不似过去一般终日幽怨凄苦,日日读书作词,期待着可以再度出宫的那天。
她第一日进宫时,曾想过,公主的脚伤若是精心养护着,少不了要九九八十一天,这还是没算上后续的复健用时。七八年未曾正常行走,复健也需要不少时日。
来到庄子上为姑娘们治疗时,她也曾唏嘘,明明身上的伤是可以治好的,可女子阴郁的神情,听不得她说两句话就发脾气摔东西的性子,再难矫治。
可公主如今行步如常,吐息强健,甚至比身旁的丫鬟都要稳当,颜大夫便觉得,或许,于公主而言,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