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江楼上,雕梁绣柱,宾客满座,三楼金丝玉缕幕帘垂地,中间一副巨大的江山浅水的屏风,把里间与大厅隔开。
崔镜端坐在屏风后,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贵气,听着自家执事和各地商贾谈论之声,言谈间皆是敬畏,不敢高声语。
崔镜的露面对各地商贾来说已是屈尊降贵,平日里打交道的都是各地的执事。
何况平城令与城阳公子杜信也在。
“崔郎君此番前来,让平城蓬荜生辉!不知是否与陆家之事有关?”平城令压低了声音,言语间满是揣测。他前两日收到消息,陆家似是做了恶事。但此刻看崔镜面无表情的样子,也不敢多言。
杜信轻摇折扇,笑中带讽:“陆家此番行径,是自断后路。青雀岂是轻易就能求得原谅的?”他自幼便与崔镜相识,自是知道崔镜性子。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一阵嘈杂,陆正身着麻衣,跪地恳求,声泪俱下:“求请崔郎君,那刺杀之事,实非陆家所为,还望明察。”
他眼中懊恼之色闪过,“家姐无辜受累,被打入冷宫,求崔大郎君念在旧情,向贵妃娘娘美言几句,救她于水火。”
他此刻跪在地上,看不清屏风之后。
过了半晌才听的一句:“唔,陆家所求甚多呢!”崔镜这话既是说追杀他的事情,也是指宫中争宠之事。
崔镜面容冷峻,不为所动:“陆正,此事凭你几句空话就想解决?”
杜信轻笑,添油加醋道:“陆良娣确实得宠,怎奈何一朝失势,便如秋叶飘零。”他是城阳公府嫡子,皇亲国戚,自是消息灵通。
陆正伏在地上,“可是家姐无辜。”
崔镜冷冷反驳:“若非圣意,何人能将陆良娣打入冷宫?”
这时,杜信身旁的小童,悄声插言:“宫中传闻,此事起因微末,皆因崔贵妃剪花时玉指被刺,陛下迁怒于旁侍的陆良娣,故而....。”
杜信与平城令对视一眼,啧啧,平日里宠信,遇到世家争斗,还不是说抛弃就抛弃,怜悯的看了一眼外面脸色发白的陆正。
亓牙面无表情道:“陆郎君请吧!”这家伙,在自家郎君面前,是龙都得盘着,是虎都得卧着。
上次刺杀之事陆家没有直接插手,但那伙贼人出现突兀,若说其中没有陆家船帮伸手,自是没人信的。
他招来两个甲士,把陆正‘请’出曲江阁。外间的众商贾猛然见到陆正狼狈模样,纷纷低头,眼神偷瞄屏风之后。
乖乖,这陆正可是漓龙帮主家,在这淮河上纵横两岸、风光无限,如今在崔、杜两家郎君面前,还不是如同死狗一样被拖了出去。啧啧!
杜信轻摇折扇,掩嘴笑道:“当今可是胸怀大义之人,怎会被个宠妃绊住手脚。”他眼中兴味之色正浓。
平城令,抹了把头上的细汗,说的崔贵妃不是宠妃一样,他看了看外间,脚步轻移。
完全不想在这里,听这两位世家公子讨论皇帝后院密事,心中打起退堂鼓。
便假借尿遁,拱手出了外间。他走的飞快,却不知里面两人压根没停。
杜信还在继续撩拨:“此次能破那陆家势头,还不是因北境之事。”
崔镜嗤笑出声:“原来如此,不过北境军粮是几大世家都有份,陛下怎能认定就是我崔家呢?”
“陛下此举虽狠,莫不是想借此化解两家恩怨?”崔镜言辞间流露出几分无奈与讽刺。当今登基并非正统,自诩郑庄公后人,多疑、善弄权术,更以为他们这些世家就只盯着他后院里的那些破事。
杜信见他吃瘪,差点笑出声,言辞之中对今上也并没多少尊敬之色:“陛下此举,确是权宜之计,但陆家若想借此翻身,怕是还需另寻他法。”
陛下用个女人来给崔家赔罪,着实可笑。
崔家若是不认,继续与陆家为难,便是有违圣意,
但若就此放过陆家,便会抬不起头。如此行径着实恶心人,就看崔家如何选择了。
气氛一时凝重,崔镜忽然笑出声,“杜大郎,你此番就是为了来看我崔家笑话的?”这家伙平日里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
这次能在平城遇见,有些意外。
杜信见状,言笑晏晏:“青雀不知,你和瑾年不在,这都城里无趣极了。”
他往前凑了凑:“近来听闻会稽流行起新的乐器,据说声如幽谷,九转曲觞,别有一番风味,尤其是从荆州来的一群琴人,善合乐,据说宛如天籁,这名声都已传到康健了,如今离会稽清谈盛会还有十几天,我自然早早就来了。”
要不这穷地方,当谁乐意来呢!
“呵呵,倒是难为义信了,这里若有什么不习惯的,只管说就是。”崔镜面上带笑,杜信家中简单,也不需要他费心做事,所以提起吃喝玩乐,最是热衷。
杜信翻了个白眼:“用你操心?”他眼珠一转又道:“不过我听闻你这次是乘自家船回来的。还捕鱼甚多,可有此事?”他心中好奇。捕鱼自然是见过的,但听人说万斤渔获,如此玄乎,自然想见识一番。
崔镜皱眉:“这腥味太大,熏的我两日都没吃好。”说完用手中牙扇掩鼻。
杜信心中打起退堂鼓:“这样啊!”
“你听谁说的?”崔镜垂下眼,平日里这些氏族郎君们连稻谷和草都分不清,哪里会对这些营生感兴趣,定是有人故意在嚼舌根。
旁边的亓牙会意,悄声退下,不多时便有一个身穿绿绸的闲汉被带到面前。
杜信见他眼神一亮,敲着桌子道:“就是他,刚下车,就听他在门口说的有趣,便多问了几句。”
一旁的勇吉有些意外的瞧了几眼,这家伙不就是那个口气大的,要收了自家所有渔获的码头青皮吗?旁边的甲士见自家老大面色不对,手中使了力气,把那张冲一脚踹倒,按在地上。
杜信不以为意道:“啧啧,还没说完呢!”他也不傻,刚崔镜提醒,他就反应过来,这家伙打的什么主意。引他过去和崔家对着干?
亓牙拿来麻绳,递给勇吉:“绑好,莫要冲撞了郎君们!”
张冲一见到勇吉就知道坏事,他趴在地上使劲磕头:“小人张冲,不是有意冒犯贵人的,只是难得见到万斤渔获,心中欣喜不免犯了口舌。”
“求贵人饶命!”他现在已经不指望分一杯羹了,只希望自己没被做成羹。
天知道原来这甲士们真是崔郎君的人。
亓牙道:“现在什么货色都想来捞些便宜!”他心中正是不爽,这青皮就撞到面上,可不得给松松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