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圣上的肯定,长公主志得意满地带着宸妃和韩长祚离开。
她还急着要回宸妃宫里去喝奶茶呢。
凉了就不好喝了。
前脚刚走,邬皇后后脚就开始提出自己的反对意见。
“陛下,你怎可轻易应允?”
“这不是……”
圣上朝邬皇后摆摆手。
“你心里怎么想的,朕明白。”
“担心太子是一方面,害怕阿祚临时倒戈是另一方面。”
“你也不是纯粹地出于私心,才去否定。”
“幼猊的话,对你而言的确偏颇了些。”
“你的苦,朕心里明白。”
邬皇后不言语,脸上依旧是不服气的模样。
“但是阿祚说的对,这一遭,我们总要走,晚走不如早走。”
“朕都愿意舍出去一个儿子了,难道皇后还不舍一个太子?”
邬皇后心头悚然,猛地抬头望着一脸平静的圣上。
“你心里如何想,朕知道。也是做了多年的夫妻,朕就算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也对你的一些小情绪了如指掌。”
圣上看着她。
“你在考验太子,对不对?”
“甚至做好了废太子,立老三的打算。”
“太子不是没有心机手腕,他只是过于仁善。但偏偏这仁善,是会让他吃大亏的。”
“老三是个福大命大的,去了趟江南,有公西玉泉护着,把命给捡回来不说,人也看着稳重了不少。”
“相比之下,太子的确差了些。”
若是眼下太平,太子有机会成为仁君。
可如今大晋更需要一个有魄力的君主。
圣上怕死。
不怕死,就不会受崔鄂和孟庆荣的蛊惑,去相信什么西南有仙丹妙药,可以延年益寿。
但这个谎言如今被戳破了,圣上也从睡梦中被惊醒,逼迫自己面对现实。
他迟早会死。
就像他的父皇,他的皇祖父。
众人对自己三呼万岁,并非真的能万岁千秋。
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
圣上清楚自己活不了几年。
既然如此,他就必须尽快为大晋选择一个最合适的继承人。
“废立太子,会引起朝堂的动荡。但你不做,也并不意味着底下就不会人心浮动。”
“你当楚氏没动过扶老九上位的心思?那是楚妃压着。”
“阿祚天然就与大位无缘,你不妨从另一面去想想。”
圣上咳嗽几声,已经显出老态和疲态的他,在此刻精明得不像是病人。
“有阿祚在北戎守着,无论最后坐上朕这位置的是谁,都可以将目光从北边收回来,放在西边和南边。”
“崔鄂给我们提了个醒,江南的世族蠢蠢欲动,有心无力的会选择趴着不动弹,有些实力的,就会如崔鄂那般,付诸行动。”
“你当单单是一个崔氏,就能做下这么多事?”
“没有江南其他世族的协助,朕是不信的。”
“他们就像阴沟里的老鼠和臭虫,脏、臭、烂!”
“朕还不得不捏着鼻子忍下他们。”
“因为现在还不是将他们连根拔起的时候。”
“国库空虚,百将凋零。”
“纵然调集所有力量,围剿了他们又如何?在大晋国境内掀起内战,周边诸国,都会扑上来。”
“不能冒这个险。”
“你就让阿祚去,自大晋开国以来,北戎就是不可小觑的劲敌。”
“解决了北戎,对我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至多也就是不成功,损失一个皇子。”
“皇后,这是无本买卖。”
邬皇后彻底没了脾气。
谁的儿子谁心疼。
他们都不在意韩长祚的生死,自己又在意什么。
圣上的弦外之音,邬皇后听得很明确。
太子只会从她所出的四位皇子中择选,其他人,没有机会。
有这个保证,邬皇后就可以毫无后顾之忧,继续在顶在圣上的前头。
“既然陛下主意已定,那妾身也不多说什么了。”
“秘旨让文运去头疼吧,他是打过仗的,知道怎么写最合适。”
“妾身一会儿就将他叫来。”
“嗯。你下去吧,朕累了,歇会儿。”
邬皇后默不作声地行了礼,从殿内退出来。
殿外的宫人们,见邬皇后神色如常,不像是刚和长公主等人起过争执,纷纷将头低下来。
方才在外殿把风的谭仕亮,此时脸上堆满了笑,过来与邬皇后见礼。
邬皇后扯了扯嘴角。
“去派个人,把裴文运叫来,本宫有事吩咐。”
谭仕亮弯了弯腰,出去寻了个可靠的徒孙,让他去跑腿。
邬皇后坐在上首,缩在袖子里的手,不停拨动着大拇指上的扳指。
高幼猊……你欺人太甚!
虽然方才圣上对她说得十分明确,做下这个决定,并非是因为长公主的缘故,但邬皇后心里这口气,就是咽不下去。
后宫不得干政。
长公主这句话,切切实实地扎在了邬皇后心上最软的那块肉。
这话,邬皇后没少听。
自从她拥有朱批之权后,弹劾自己的奏疏,变着法子地将这句话摆到她面前。
起初她还心有不服,时间长了,倒是麻木。
任凭谁说这句话,邬皇后都不会有反应。
可长公主不行。
她难道不清楚内情吗?
看她方才为了达成韩长祚的心愿,在圣上面前的那些说辞。
哪一句像是不懂政务的?
她清楚得很!
她分明是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干政。
还不是她那个好三哥干出来的事!
即便她心里是想着要抓住这个机会,是甘之如饴。
但若是圣上不给她这个机会,她又能如何?!
这话,谁都可以说,唯独高幼猊不可以!
拨动扳指的动作停了下来。
邬皇后古井无波地朝着外头望去。
殿外有几株古梅,迎着风霜开得正艳,梅香飘入殿内,若有似无地萦绕在鼻端。
纵你梅香四溢,傲视霜雪,一把火,照样能烧得一干二净。
“娘娘,裴相到了。”
邬皇后的视线从古梅上挪开。
“嗯,宣他进来。”
“你们在外头守着,任何人不得擅闯,违令者,着千牛卫拿下。”
裴文运得了邬皇后的宣召,自殿外踏入。
邬皇后抬起眼皮子看他。
“都知道了吧。”
“是,略有耳闻。”
“陛下让你撰写秘旨,你就在此处写好底稿,着人抄上去,送去公主府。”
谭仕亮将准备好的文房四宝在桌上铺开。
裴文运站到桌前,提笔舔了舔砚台中的墨汁,略一思索,迅速下笔。
“娘娘,臣写好了。”
邬皇后从裴文运的手里接过,满意地点头。
“可以了,让人抄好,送去公主府就行。”
邬皇后不会在北境的边军中下手,去对付韩长祚。
她的确像是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但私事和公事,她还是分得清的。
当下以大局为重。
收拾韩长祚,往后有的是机会,她可以慢慢等,左右她也不缺时间。
或许用不着自己出手,韩长祚就会死在战场上。
邬皇后不自觉流露出的冰冷,让裴文运心头一惊。
他与邬皇后也是老相识了。
圣上了解自己的枕边人,裴文运也不会对自己的合作伙伴一无所知。
皇后,这是动了杀心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