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崔鄂给自己的定心丸,高源景放心多了。
和崔鄂分别后,他自顾自地去联络自己交好的那些官员,说动他们上疏,要求重新审理当年段希敏的案子。
出乎高源景的意外,很多官员都谢绝了自己的提议。
的确,利用段希敏的案子给予裴文运一击,是他们都想做的事。
可惜他们做不了。
不明所以的高源景一连吃了好几个闭门羹,却百思不得其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直到当年和他一起在教坊司厮混,如今混上五品官的同辈,对他吐露实情,才恍然大悟。
“此事非我等不愿做。而是不能做。”
即便裴文运将这桩案子办成了铁案又如何?
倒打一耙,可是文官们擅长的事。
人嘴两张皮,翻过来反过去,怎么说都可以。
裴文运是明察秋毫,还是办成了冤假错案,全在他们那张嘴上。
若是别的案子,兴许可以借机和裴文运掰一掰手腕。
段希敏这案子不行。
“当年段希敏私吞军饷,事情闹得很大。”
“他贪得多,把事情做过头了,镇守西北边疆的将士们怨言颇多,有将士啸营,没能成,打死打伤了好些个。”
“本以为天高皇帝远,自己能一手遮天。谁知道有个士卒的父母是个硬茬子。”
“那老两口想念儿子,不惜千里寻子。到了地方查无此人,顿时就急了眼。”
“后来他们儿子有个袍泽看不下去,告诉了老两口实情。”
“他二人听说儿子被上峰给打死了,又气又怒,不远万里从西北跑来京城告御状。”
“圣上听闻后,龙颜大怒。下旨让裴文运彻查。”
“你道如何?”
“不查不知道。原来段希敏一直不满自己常年镇守西北苦寒之地,想调回京城。”
“可手里头没那么多银子,自然就只能从军饷上动脑子。”
“他贪的那些钱,悉数都孝敬出去了。就是后来抄家,都没抄出多少银子来。”
“这桩案子,不知道牵扯了上下多少人。当年多的是人头滚滚,全族抄家流放的。”
“想给这桩案子翻案,难。”
“这不是打裴文运的脸,给裴文运下绊子,是让圣上难做。”
“如今江南还在赈灾,靠军队镇压民变。”
“这会儿将案子提起来,说当年审理不公,那不就摆明了说段希敏没贪墨军饷吗?”
“那些大头兵肯干?”
“这回去的不少人,都是从西北那边换回来的,还记得当年的事。”
“若是京城要求翻案的消息传去江南,这些人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来。”
“圣上绝不会同意的。”
知道内情后,高源景沉默了。
不是没人答应上疏,只是人太少了,而且也非身居高位者,根本不足以撼动圣上的心思。
如今知道了内情,就是高源景都觉得棘手。
眼下这情况,的确太难了。
以他对皇兄的了解,肯定不会同意。
这是动摇根本的大事。
高源景对圣上的心思把握得很好。
毕竟他已经吃过一次亏了。
吃喝玩乐上,无论自己再荒唐,都没关系,圣上只会对自己睁一眼闭一眼。
他当年弄死了那么多教坊司的女子,最终也不过是流放离京。
圣上甚至还亲自出面,说动裴文运不把事情闹大,强压下舆论。
虽然也是为了天家的脸面,可说到底,死个把官户女,在圣上看来是小事。
可若是牵动了朝堂大事,他这位看起来和善的好皇兄,就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了。
圣上没杀过手足,是因为手足死得差不多了,没几个能让他杀。
不是他杀不动,不忍心杀。
高源景很清楚,若是自己犯了圣上的底线,圣上对自己动起刀子来,那叫一个快狠准。
邬皇后还会帮着递刀子,帮着用力砍下去,帮着事后擦干净刀子上的血。
事情卡在了这里,高源景也不敢去找崔鄂。
他不想在崔鄂面前,表现出自己的无能,任由崔鄂嘲讽自己。
也不想就此罢休。
高源景相信,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
只是眼下时间紧迫,容不得他去多想。
越是这样,高源景就越是焦虑。
庐江王府暗中抬出来的尸体,也渐渐变多了起来,往府里添人的频率,也逐渐变高。
就连圣上都开始过问,怎么高源景总是朝王府里添人。
按理说,整个庐江王府就只有弟弟一个,怎么三天两头地不够人伺候?
高源景勉强应付了圣上的话,只说前面买的人都不如自己心意,底下人不会办事挑人。
直接糊弄过去了。
也就是圣上没多想,再加上他如今表面上看着没犯当年的老毛病,才蒙混过关。
深夜,庐江王府又一次抬着尸体,从后门出来。
王府对面的巷子里,黑漆漆的,看不清停着一辆马车。
裴孟春放下抬着帘子的手,关切地看着脸色惨白的叶氏。“没吓着你吧?”
“你如今身怀有孕,经不得吓。”
“我是好意,想让你看清楚你忠心的人是什么样,才带你过来的。”
“并非希望你的身体出现什么差池。”
“你如今是双身子,便是不为了自己想,也要替腹中的胎儿着想。”
“难道你就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出生后,能与他平静地生活在一起,共享天伦之乐吗?”
“当然,我并非在逼你。你愿不愿意说,全凭你自己做主。”
裴孟春如沐春风般的笑容,安抚了叶氏那颗惊恐不安的心。
纵她想破脑子,都想不到庐江王竟然是这样的人。
若是自己咬死了不将他供出来,等自己被他接进王府后,没有利用价值的自己,是不是也会像那些女子一样?
裴公子偷偷带自己去看过那些女子的尸体。
惨不忍睹。
吓得她回到大牢后,做了好几晚的噩梦。
叶氏猛地抓住裴孟春的衣服,眼泪一串串地往下流。
“我说,我全都说。”
“裴公子,求你不要将我送回庐江王那儿去。我、我不想死。”
她摸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
“我的孩子出生后,还需要我照料。我绝不能死。”
“裴公子,求求你了。看在我什么都说了的份上,能不能放我和我的孩子一条生路?”
裴孟春将她的手从自己衣服上拉下来,安抚地拍了拍。
“你且安心。我从未想过要你的性命。”
“只要你配合审理这桩案子,将你知道的所有事情都说出来,自然就会无恙。”
“我和我爹从未想过要你和你的孩子性命。”
“你应当知道我爹向来为官清正。”
“我虽不为官,可经商也需守信,否则下回谁还与我合作?”
叶氏抱着肚子,还是不放心。
她压低了声音,提出一个在自己看来,十分不合情理,裴孟春也不会答应的要求。
“裴公子……你,你能不能发誓?”
“发毒誓。说你,还有裴相,不会要我和我孩子的性命。”
裴孟春指天起誓。
“皇天后土在上,此月此星明鉴。我裴孟春在此起誓,若有违与叶氏之约,谋害其与其子性命,定叫我生不如死,死后堕入地狱,永生永世不得轮回。”
叶氏没曾想裴孟春竟然真的愿意发毒誓,在惊讶之后,顿感安心。
“既如此,裴公子送我回大牢吧。我将我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
裴孟春笑着点点头,坐到车辕上,控制着马车掉头,回去京兆府的大牢。
生不如死?
看着高源景这个觊觎自己妹妹的渣滓还活着,就是对他最大的生不如死。
死后堕入地狱,永生永世不得轮回?
生前哪管身后事。
如今活着,尚且不知明日如何,谁又知道死后会是什么样。
或许人死之后,真的会去阎王面前,凭生前功德定来去。
自己或许真的会下地狱。
但高源景一定会比自己更惨。
十八层地狱,且不容自己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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