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盂兰盆节。
大晋的官员还是挺幸福的,带薪放假的日子特别多。
七夕才放过假,转眼又到了月中的中元节。
恰逢江南又传来捷报,圣上龙颜大悦,大手一挥:全体官员都有,批假三天。
官员放假,不代表韩长祚就能放假。
裴孟春照常准点到公主府,给韩长祚上完课,替他解答了学业上的困惑,施施然离开。
昨天长公主和他说过,今天过节,要带着韩长祚去庙里上香。
至于是上香,还是相看,就全凭长公主的心意了。
裴萧萧倒是心心念念,一早就盼着这一天。
她哥大发慈悲,允许被变相禁足的自己出门过节。
她早早地叫上手帕交,在曲江边上寻了个好地,定了船,又点了文春阁最好的厨子,准备来一回船宴。
大夏天的,也没能跟着圣上去避暑,京城为数不多的避暑胜地若不早早定好,到时候人满为患,想挤进去都难。
裴孟春没应妹妹的约。
一群小姑娘聚会,他身为男子凑进去,不太合适。
所以另外约了人,一起过节。
地点同样是曲江。
在有歹人企图对妹妹不利的情况下,离妹妹太远,他不放心。
因为天气过热,裴孟春选择了坐马车出行。
半途去了一趟孟氏商行旗下的米粮铺,换了身行头,从后门出去。
到地方的时候,就见崔伯嶂支着胳膊,眺望着不远处停在江中心的画舫。
听见身后的动静,崔伯嶂头也没回。
“你要的东西放哪儿了,自己看。”
裴孟春道了声谢,拿起那叠用点心碟子压住的纸,一张张慢腾腾地看。
看到自己那个蠢妹妹,跑到船边,朝自己招了招手,然后特地把别别扭扭的阮文窈拉到临窗的位置坐下,好让自己瞧见,崔伯嶂心满意足。
有个妹妹还是不错的。
虽然蠢了点,但关键时候还算顶用。
唯一让他不太爽的,是曲江来了太多人,他离得太远,都听不清妹妹那艘船上聊的什么。
也不知道他的窈窈这些时日忙着绣嫁衣,有没有把眼睛给熬坏了。
这种事,窈窈肯定不愿意对自己说。
她脸皮薄的很。
和自己那个蠢妹妹一点都不像。
崔伯嶂托着腮,脑补着画舫上的姑娘们会聊些什么,耳边却是裴孟春翻阅纸张的声音,分外不爽。
他没好气地扭头瞪了一眼打扰自己的裴孟春。
“你怎么还没看完?”
“带回家去看不行吗?吵死了。”
这一看,把他给乐着了。
记忆中,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裴孟春这样的打扮。
一身的细麻布圆领袍,腰上系了玄色衣带,脸上不知用什么东西涂黑掩盖原本的肤色,还贴了一颗大大的媒婆痣。
看起来和名动天下的美人裴大郎完全不相干。
“这就是你行走在外时,常用的装扮?”
裴孟春专心看着手里那叠纸,头都没抬。
“其中之一,貌若好女并非什么好事,有时候反倒容易惹来麻烦。”
“有时候暗访铺子,乔装一番,也能更好地查出铺子的问题。”
崔伯嶂摸着自己下巴,觉得裴家这兄妹俩玩起来还真是一套接着一套,都不带重样。
“既然你能乔装成这样,干嘛还要麻烦我去替你查?你自己不行?”
崔伯嶂从腰间抽出扇子,轻轻摇动,唤来徐徐清风。
“我可是很忙的。”
裴孟春笑道:“忙着和阮家的小姐看山看海看月亮?”
“不用急,婚后你们有的是时间风花雪月。”
“若是有那个闲心谈情说爱,不如来和我一起看看,精彩得很。”
崔伯嶂撇嘴。
“我早看过了。”
“还别说,庐江王可真会玩啊。也够谨慎。为了查这点东西,我可是花了不少钱,找了不少人。”
裴孟春非常爽快。
“多少钱,报个数,我给你。”
崔伯嶂等的就是这一句。
直接掌心朝上。
“四舍五入一千两,承蒙惠顾。”
裴孟春直接把自己的钱袋子往桌上一丢。
“自己拿吧。”
他抬眼去看从钱袋子里取钱的崔伯嶂。
“你真不好好看看?”
“阮家小姐看起来文弱,好欺负得很。保不准就被盯上了。”
崔伯嶂自信地不屑一笑。
“他若是有那个胆子,只管动手试试便是。”
“真当我崔伯嶂这么多年是白混的?”
“京城中的那些三教九流,怕是只有我才认得全乎。”
裴孟春从那叠纸中,抽出了几张,点了点。
“可显然,庐江王现在不仅对孟夫人下手,还死了好些个良家女子,无一不是面相软和的。”
“比起离京前,他倒是谨慎不少。连做那些折磨人用的器具,都是找了好些个关系,一环连着一环,若不是你,怕是还查不到。”
崔伯嶂点了点他抽出来的那几张纸。“而且瞒得很好。这些女子都是卖身为奴,才进得了王府。与过去在教坊司明目张胆不同,腌臜事全都藏在王府里。”
“若不是鬼老三见过王府的下人几次三番地将尸体抬去乱葬岗,怕是还无从下手。”
裴孟春两指夹起一张纸,抖了抖,脸上带着淡淡的鄙夷。
“倒是要多谢你口中的鬼老三出于好奇察看了尸体的情况。否则我还不知道,庐江王折磨人的手段,能繁复如此。”
只要一想到,他最宝贝的妹妹会被不慎抓住,这些尸体上的痕迹将全都印在她的身上,就恶心地想吐。
崔伯嶂用扇柄支住下巴,好奇地问:“你既知道他对你妹妹有所图谋,打算如何教训他?”
裴孟春不置可否。
“他不是想撮合韩长祚和萧萧的婚事吗?”
“就如他所愿。”
崔伯嶂一脸震惊。
“你竟然能同意让你妹妹嫁给一个傻子?!”
这还是他认识的裴孟春吗?
该不是被人调包了吧?
裴孟春浑然不在意。
“只是撮合,又不是要定婚,更非成婚。有什么好急的。”
“再者说,萧萧不点头,我不会允许任何人拿她的婚事去牺牲。裴家还没到那一步。”
“真要到了那时候,让我爹辞官致仕就行。再把商行交给圣上,我们一家三口孑然一身回去老家,关上门还能过日子。”
裴孟春说得云淡风轻,但崔伯嶂却明白他这话背后的不寒而栗。
裴文运走到如今的位置,有多少人想要他的命?
抛弃一切,真有那么容易?
失去了圣上的庇护,没有了权势的托底,裴家真能全身而退?
崔伯嶂不信。
但又不得不信。
裴孟春说出口的事,就没有做不到的。
崔伯嶂收起嬉笑,肃然发问。
“你想好了?”
“想好了。”
裴孟春望着江面的画舫,那里有他的妹妹。
正快快乐乐地和手帕交玩耍。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更何况要对付的是庐江王。”
“如今圣上对他可谓是言听计从。就连魏国公府能将嫡长女送到圣上面前,都有他的手笔。”
崔伯嶂垂眸,低声问:“可要崔家帮忙?”
“不必。将你们拉下水,会让爹此生心血白费。你们还要继续留在京中,完成他未尽之事。”
“那庐江王……”
裴孟春一笑如寒冰融化,春回大地。
“我要他死。”
敢打他妹妹主意,活腻了。
喜欢家父奸相:我把主角都埋了我把主角都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