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出林子的时候,公西玉泉停下了。
再往前,没有遮挡物,容易暴露。
目送辅国公府的马车离开自己的视线,他调转马头,去了北门。
裴萧萧到的时候,公西玉泉身上的露水还没干。
他靠在城墙根上打盹,听见脚步声,立刻睁开眼,站了起来。
“裴小姐,我和我爹商量过了。前往江南的差事,就拜托裴小姐了。”
裴萧萧点点头。
她就说嘛,公西家肯定会答应。
“夏荷,你叫人给我爹递个条子,就说春来江水绿如蓝。”
宜快不宜迟,得早点跟她爹知会一声,才好安排人进去。
否则等人都定下了,就没那么容易了。
就是裴相,安插人手也得走流程。
夏荷福身应下,脚下一转,又往刚来的城中去报信。
公西玉泉一头雾水。
春来江水绿如蓝?
这是什么鬼?
裴萧萧今天心情好,有耐心替人解惑。
“谐音。我爹一看便知是你。”
公西玉泉开始对这个决定产生了怀疑。
好复杂的样子……
他转文职后,真能玩得转吗?
不会被文官给玩死吗?
裴萧萧挑眉。
“你觉得丹君聪明还是你聪明?”
公西玉泉想都不想。
“自然是小姐。我天资愚钝,岂能与小姐相比。”
“那不就得了。你只要用心办差就是,别的自有丹君替你劳神,有什么好怕的?”
纪丹君才不会眼睁睁看着公西玉泉吃亏呢。
总会想法子替他解围的。
公西玉泉不明所以,但也把这话给记在心里,决定有空的时候,再琢磨琢磨。
现在他赶着回去,让母亲替自己收拾行囊。
“那……就多谢裴小姐和裴相了。我先行归家,一夜未回,家母难免担心。”
“去吧。是可以把行李收拾起来了。记得多带些防身的东西,出门在外,万事小心。”
“多谢裴小姐提点,我铭记于心。”
策马回了家,公西玉泉经过前院的练武场,见弟弟一杆枪耍得虎虎生威,不由点头。
“方才那一式,腰再往下沉一些,出枪时可以更有劲。”
公西大贵听见二哥的声音,停了下来,用袖子擦擦额上的汗珠。
“二哥你回来啦。”
“嗯,怎么?有事儿?看你一副要说不说的样子。”
公西大贵欲言又止,到底还是没憋住。
“大嫂今早上和娘吵了一架,把娘给气哭了。”
公西玉泉下意识地朝主院看了一眼。
“怎么又吵架了?”
公西大贵撇撇嘴。
“大嫂吵架还能为了什么?不就是银子的事儿吗?”
“昨日二哥上值不在家,所以不知道。大姐来家里了,大姐夫病重,没银子看病,跟娘来借钱。”
公西家三兄弟的母亲上官氏原是个寡妇,在嫁给公西铁牛前,生养了两个女儿。
彼时公西铁牛尚未发迹,上官氏的两个女儿也没跟着沾到继父的光,嫁的不是特别好的人家,夫家都是普通良民。
虽然日子平淡,却总有银钱上捉襟见肘的时候,难免厚着脸皮来找母亲要钱。
提起大姐夫,公西玉泉却是知道的。
大姐夫人老实,就是这几年身子骨不行,一年到头大半时间都躺在床上下不来,一家子过得不太好。
他心里也心疼大姐,时不时会寻了借口过去,看看姐姐姐夫,还有几个侄儿侄女,再送些东西。
公西大贵将昨日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大姐来借钱时,叫大嫂那个爱挑事的陪嫁嬷嬷给看见了。”
“今日一早,大嫂就找娘,说娘把公中的钱给贪了,去接济大姐、二姐,闹着要分家。”
公西玉泉皱眉不解。
“都是有账目的,哪儿来的贪不贪一说?娘给的都是自己体己,爹送她的。”
知道娘心疼两个姐姐,又不好意思开口,索性就用各种名头塞钱。
“可不是嘛!”
公西大贵翻了个白眼,撇了下嘴,故意提高嗓门。
“难怪大哥在外头养了妾,都不要她跟着。搁我也不乐意在身边放个搅嫁精!”
弟弟的心思公西玉泉哪里不知道,嗓门一大,立刻就明白过来。
果不其然,一转身就看见大嫂孙氏那张惨白的脸。
公西玉泉用身体遮住弟弟,朝孙氏行了个礼。
“大嫂。”
孙氏白着脸,冷冷一笑,带着抱了账本的下人走了。
招呼都没打一个。
公西大贵把枪朝地上重重一拄。
“装什么呢!前儿大哥刚来信,说得了个儿子,让爹给取名呢。”
“回头他们一家子回来,不照样得捏着鼻子认下?”
公西玉泉无奈地劝:“你就少说两句吧。我去找娘。”
“哎,二哥你多劝着些。我早上去请安的时候,看见娘眼睛都哭肿了。”
“知道了。”
公西玉泉到的时候,上官氏正坐在屋子里发呆,他唤了好几声,才回神。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老二回来啦!昨晚上怎么想起来去找你爹了?我瞧着怎么像是一夜没睡?来,快坐下歇歇。”
公西玉泉笑吟吟地坐下,也不提孙氏的事。
“听三弟说,昨天大姐来了?她家中可好?”
上官氏避开儿子的目光,用丝帕擦了擦眼角沁出来的泪花,点点头。
“好,她家中一切都好。你们忙你们的就是,不必担心她们。”
“都是娘生的孩子,叫一声姐姐,一辈子都是我姐姐。遭了事,我这做弟弟的,自然要为她们撑腰。”
上官氏眼一红,咬了下唇,没忍住笑了出来。
“嗯!娘知道你是个好的。”
“对了娘,我昨天去找爹说想讨个新差事,不过要离开京城一段时日,爹已经答应了。”
上官氏坐直了身体,打起精神来。
这是要紧事,旁的可以先放一放。
“是什么新差事?要托谁去办?你要走了,辅国公那头怎么办?小辅国公的武艺谁去教?”
“是裴小姐同我说的,让去江南赈灾。赈灾是急事,这几日应当就要走,今年铁定能回来。”
上官氏霍地一下站起来。
“赈灾可是好差事啊!裴小姐给说的?你爹可说了要给多少银子?”
“咱们家家底不厚实,但也不能少了人家的那份。娘不识几个大字,但这点道理还是知道的。”
不等公西玉泉开口,上官氏就火急火燎地去了净房,背了把锄头出来。
“老二,你跟我来。”
公西玉泉茫然起身,跟着上官氏进了他父母的卧房。
上官氏指了指床。
“将床板给掀了。”
公西玉泉听话照做。
上官氏仔细数着床板下的青砖。
“横七……竖八……就是这块!”
上官氏用长木柄敲了敲那块砖,小心掀起来,接着一锄头一锄头挖起来。
“当啷”一声,上官氏眼睛亮了。
她丢下锄头,跨了进去,用手扒拉开土层,刨出个大瓦罐。
揭开瓦罐上的泥封,吹了吹尘土。
罐子里装的满满当当,全是金银,闪瞎了公西玉泉的眼。
他从不知道,家里竟然还有这么大一笔巨款。
上官氏很得意。
“这是你爹压箱底的钱。裴相家里头有钱,给少了显得咱们家不诚心,给多了咱们家拿不出。”
“这些你拿去用,应当勉强够了。”
“记得给人之前,再拿点儿出来做盘缠。路上省着些儿用,可别一下就给嚯嚯光了!”
“你爹攒这些家底儿不容易,放太阳底下照照,都能照得出你爹的血汗。”
公西玉泉一一应下,捧着那瓦罐,只觉得烫手得很。
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拥有过这么多钱。
他娘别的不懂,只在钱字上管得严厉,从不许他们三兄弟大手大脚地当纨绔。
但凡花销多了那么一点,就会念叨他们爹攒家底有多难多难,都是在死人堆里拿命扒拉出来的。
其实即便他们娘不说,兄弟几个也明白。
每次他们爹脱下上衣,露出一身伤疤时,就知道经历大小数十次战役的父亲,能活到现在都是命硬。
帮着把床物归原位,上官氏就急忙把儿子往外推。
“早些儿给人送去,别让人以为咱们家不懂事。”
公西玉泉捧着巨款,手足无措,都不知道手脚该往哪儿放了。
抱着瓦罐朝外走,正好撞上过来找婆母的孙氏。
走路时带起的风,把瓦罐盖着的纸带起一个角,露出里面的金银。
孙氏眼睛红得都能滴血,眼珠子一错不错地盯着瓦罐。
“哟,老二带着这么多钱,是要往哪儿去呀?”
“你先停一停,咱们盘盘这钱是不是公中的。这么一大笔银钱,可不能随便乱花。”
公西玉泉压了压盖着的纸。
“是爹交给娘保管的。我想去讨个新差事,要银钱去通门路,爹就让娘给我了。”
孙氏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
“原来是爹的体己啊。竟然还有这么多没入公中的。”
想起公西玉泉是为了差事才拿到了钱,灵机一动,想起自己的娘家兄弟。
“老二你得了新差事,可别忘了家里人。我娘家兄弟整日在家,正发愁没事做。你瞅瞅要是有合适的,帮他一把呗。”
她脸上堆起笑来。
“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好处,可不能独吞,更不能肥水流了那外人的田去。”
公西玉泉一本正经地拒绝。
“这回怕是不成。是余姚县主说和的差事。她的面子大,我请不动。”
孙氏脸上的笑一滞,尴尬起来。
“原来老二是沾了余姚县主的光。那这面子的确不好要。老二你且忙自己个儿的去吧,我去找婆母对对账。”
公西玉泉点点头,往前走了几步,停下来,转身望着孙氏进入上官氏院子的背影,若有所思。
思索再三,还是跟了上去。
喜欢家父奸相:我把主角都埋了我把主角都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