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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凉州易主

    李暠拱手还礼,沉声道:“李某德薄才浅,蒙大晋皇帝陛下天恩,得广陵公擢拔,暂署凉州十二郡,今后当与诸公一起和衷共济、同心戮力,一起拱卫凉州,建设凉州,以报广陵公知遇之恩!”

    “末将、卑职等愿听酒泉公差谴,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众文武一起躬身施礼道。

    李暠向陈望、张大豫躬身一揖道:“广陵公、西平公请坐,”然后又对大殿上文武官员摆手道:“诸公请坐。”

    陈望摆手伸了个懒腰,换上了平时的语气,缓缓地道:“酒泉公,我就不坐了,你初掌凉州,恐有许多事要与诸公相商,我也乏了,且回客栈歇息,议完事再来见我。”

    说罢,陈望起身下了丹樨。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扶立了李暠,与群臣第一次见面,他就要给李暠一个树立威望的机会。

    自己此刻待着不走,显得有些喧宾夺主。

    他一边走一边向王骘、纪锡二人拱手道别,在众人的起身恭送下,摆着手,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大殿,留下了一道道长长的黑影。

    出了永宁殿,看着远处的夕阳,呼吸着清新的冷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一边向外走一边看着久违的姑臧宫城,心中感慨万千。

    九年前的秋天,他带着五岁的张大豫登上新筑高台,祭告天地和司马曜,自封为大都督、大将军、护羌校尉、都督陇右关中诸军事、凉州刺史、西平公。

    自己也是煞费苦心。

    但此子确实是真不成器啊……

    去年辛恭靖从凉州来谯郡投军,顺便捎带来了焦夫人的信。

    信里说张大豫连蜀汉后主刘禅都不如,自己还没有动这个换人心思,心想过两年是不是会好一些,年轻人不都有个叛逆期嘛。

    现在回想,连他亲娘焦夫人都对他绝望了,可见这小子得有多混账。

    直到听说吕光大军有攻打金昌的迹象,在洛阳时陈望就下了最后的决心,专门挑着李暠和杨定来了,顺便解决拓跋珪继位。

    李暠来谯郡投军七年,自己就有了这个念头,一直默默地观察他,从未向李暠或者任何人透露过要重用他。

    以他的才干和心智绝对在王忱、王恭之上,之所以一直不提拔他就是要把他当做重点考察对象,而李暠经受住了考验,任劳任怨,兢兢业业,与士兵同吃同睡,都在自己的眼里。

    他担得起这份重任!

    凉州不换人不行了,上梁不正下梁歪,玩物丧志的张大豫拐带着整个凉州官场都是一片奢靡浮夸、逸乐无度之风。

    长此以往,吕光虽然被剿灭了,但万一再来其他人呢?

    那个在黄河对岸的陇西鲜卑人乞伏国仁就对凉州垂涎三尺。

    自己还得不远万里跑来救援?

    即便不累死,也遭不了这份操心的罪。

    这些年自己搭进了多少人力物力,唉……

    刚刚叹完气,只听后面有人喊道:“广陵公请留步。”

    陈望转身一看,是一名二十五、六岁的年轻宫女,似乎记得是焦夫人宫里的。

    当年在永宁殿大宴凉州文武官员后,自己不知道该去哪就寝,就是她带着自己去的焦夫人寝宫。

    她强烈要求服侍自己沐浴,哈哈,九年不见都长成了大姑娘。

    于是停住了脚步,唇角含笑,温言道:“好久不见,你长高了不少啊,找我何事?”

    “奴婢拜见广陵公,”宫女俏脸浮上了一抹嫣红,屈了屈膝,娇声道:“奴婢奉焦夫人之命请广陵公到金华殿有要事。”

    陈望沉吟了一下,心道,今天是李暠正式理政第一天,也是自己来的第一天,就跑到后宫去,传出去有损自己声望。

    我们大晋江东名士是最注重声望二字的。

    于是对宫女道:“你回禀焦夫人,今日有所不便,明日我再前去拜会。”

    “这……”宫女迟疑了一下,声音低低地道:“听闻广陵公要来,焦夫人已经好几天没睡好了……”

    “你就这么回她,今天我还有其他要事,明日再说。”陈望坚持道。

    宫女左右为难,愣了一会儿,也只好屈膝行礼道:“是,奴婢这就回去禀报。”

    陈望背着手,转身离去。

    回了客栈,进了当年住的小院里,看见陈安躺在房檐下晒太阳,不禁哑然失笑,老远打着招呼道:“叔父,姑臧可不比江东,当心着凉啊。”

    “已有十几日没骑马了,在屋内躺都躺不安稳,让他们把我抬出来,晒晒太阳。”陈安眯眼回道。

    陈望来到他旁边,坐在台阶上,跟他一起看着天边绚烂多彩的云朵,笑呵呵地道:“叔父不必心急,回到洛阳,恐怕你又要天天骑在乌骓马上了。”

    “张、李二人交接已经就绪?”

    “顺利就绪。”

    “姑臧文武官员没有反对?”

    “有几个,已经斩首,剩下的人都俯首帖耳。”

    “哦……欣之,你是个做大事的人,你比你老子强多了,太尉号‘万人敌’,百万军中反复冲杀犹如自家院内进出,但唯一弱点就在于心不够狠,才导致英年早逝。”

    “叔父是说侄儿做得过了吗?”

    “唉,非也,我只是可惜他……”说着,陈安捂着脸呜咽了起来,“他要是如你这般看得明白,下得狠心,此刻的大晋都是他的了,哪还有什么桓温,慕容燕国,乃至苻坚的氐秦啊。”

    陈望心道,楚霸王有万夫不当之勇,天下无敌,不也落得四面楚歌,自刎于长江之畔。

    韩信统帅数十万大军百战百胜,但他并不没有在混战中斩过一人,他的腰间长剑只不过是个装饰品而已。

    除了十几年前父亲在洛阳病故,陈望还从未见过陈安哭过,从金昌城到现在,已经看见两次。

    是不是人老了都这么爱怀旧?

    陈望不禁也伤感了起来,人哪有十全十美,哪有完美无缺,真正的赢家是懂得取舍,项羽如果给了韩信他想要的一切,还会有垓下之战吗?

    刘备如果不举全国兵力侵略东吴,哪来的夷陵之战?

    说不定已经高打着复兴汉室的旗号,带着他的七十五万大军和诸葛亮、张飞、马超、赵云一起灭掉曹丕了。

    然而,历史是没有如果的,东晋的父亲陈谦也一样,他也是个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悲剧英雄,而不是一代雄主。

    晚间,陈望和陆续回来的杨定、柏华、李暠、秦福、马祥等人一起吃的,席间李暠详细汇报了自己走后永宁殿上发生的事情。

    陈望默默地听完,没有表态,在吃完饭后,留下了李暠和杨定。

    他吩咐花弧在厅外守候,任何人前来拜会皆不得入内。

    三人上了二楼陈望的卧室,陈望就当前国际形势做了详细的分解,阐述了自己对陇右、陇南、朔北三方未来的展望和意图。

    就建立李暠——杨定——拓跋珪的体系结构框架互相依托,互相支援,互相携手,做了重要的指示。

    最终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将来自己从东边,拓跋珪从北边,李暠从西边,杨定从南边,四面一起攻取关中!

    三人密谈到深夜亥时末,李暠和杨定才告辞下楼,各自歇息。

    陈望依旧披衣在灯下伏案看着地图,只有看着地图的时候,他的思路才越来越清晰,北方的每一方势力,甚至包括南方的司马昌明兄弟,谢玄的徐州,桓石民的荆州、罗友的益州等都一目了然。

    花弧在厅外已经拦截了十几拨要进来求见陈望的凉州文武官员。

    夜色已深,寻思着不会再有人来了,正欲把厅门关上,回去睡觉。

    忽见一个黑影手持灯笼进入院内,向大厅走来。

    心道,大冷的天儿,这么晚了,怎么还有人来?

    于是扶住门板,探出头去凝神观望。

    待那人走近才看出,是名身材瘦削的年轻宦官,左手拿着灯笼,右手提着一个小食盒。

    花弧对他低语道:“广陵公业已歇息,吩咐不见客。”

    年轻宦官抬起头,看向花弧,笑盈盈地道:“小兄弟,那......广陵公到底是歇息了,还是不见客呢?”

    “这……”花弧一时语塞,回头向二楼看了一眼,见陈望房内还亮着灯盏,转过头来仔细打量年轻宦官。

    只见他身穿黑红相间的官服,头戴宦官专用巧士冠,面容清秀白皙,但因天气寒冷两腮冻得通红,连那挺翘娇小的鼻子头都红了。

    弯弯的眉毛下面,清澈如水的漂亮杏仁眼,凝望着花弧,目光里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嗔似怪,看得花弧略感不安,心道姑臧宫中的宦官都这么俊美,那宫女岂不都是天仙了吗?

    花弧的眼神躲闪着宦官,不自觉地拘束不安起来,支吾道:“广,广陵公不见客,您,您还是明日再来吧。”

    年轻宦官抿嘴一笑,嘴角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声音虽然有些尖但非常柔和地央求道:“小兄弟,我是奉焦夫人之命来给广陵公送一碗羹,补补身子,你看这么大冷的天儿,你让我进去吧,放下我就走。”

    花弧一听,顿时不自觉地心软了,自己也很快说服了自己。

    是啊,天这么冷,人家这么瘦弱,哎呀,怎好忍心将他拒之门外。

    于是把厅门拉开,侧身让开路,边叮嘱道:“说好放下就走啊,别打扰广陵公歇息。”

    年轻宦官轻盈地闪身进来,嘴里还吐着白气,从花弧身边走过,瞥了他一眼,朱唇轻启,露出贝齿,“谢谢小兄弟了。”

    只那微微一瞥,眼波流盼,勾魂摄魄,花弧不由得看呆了,目光随着年轻宦官的苗条背影上了二楼。

    来到亮着灯的陈望卧房门前,把食盒放在地上,轻轻叩响房门。

    里面传来陈望的声音,“是哪位?”

    “小人是宫里派来给广陵公送甜羹的。”年轻宦官低语道。

    只见房门打开,陈望披着衣服站在房门前,微笑道:“有劳大人了,请——”

    那个“进”字还没开口,陈望愣在了当场。

    年轻宦官也不管地上的食盒了,一头扑进了陈望的怀里……

    我的个天!

    楼下的花弧这下彻底看傻了。

    愣神的工夫,二楼卧房的门已经不知被谁掩上。

    广陵公还好这一口?连阉人都……

    这宦官岂有此理,着实可恶!

    不是说好放下就走吗?

    想到这里,花弧抬腿就要上楼梯,忽然被一只手拽住了胳膊。

    转头一看,原来是马祥。

    由于自己刚才看年轻宦官太过投入,丝毫没觉察出马祥在身后站着。

    “马将军,那宦官他——”花弧粗着嗓门道。

    马祥赶忙捂住了他的嘴巴,似笑非笑地低语道:“那就是焦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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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晨,天还未亮。

    在厅门口搭了临时床榻睡觉的花弧被人叫醒,他坐起身来,揉了揉惺忪地双眼,映入眼帘的是昨夜那个年轻宦官的脸。

    但这个脸庞比昨晚还要靓丽,双颊泛着微微潮红,像熟透的蜜桃,更显得生动而又神采斐然。

    愣了半晌,忽然醒悟,赶忙起床,躬身一揖,结结巴巴地道:“小,小人拜见焦夫人。”

    焦夫人嫣然一笑,伸出纤纤玉指,抓着花弧的手腕,将一块东西放在了他手里,声音带着清晨的微醺哑哑地道:“小兄弟,你恪尽职守,这是赏你的。”

    说罢,转身推门出了大厅。

    花弧低头看着手里沉甸甸的物件,竟然是一块儿婴儿拳头大小的黄金,有十两左右,欲要推辞,焦夫人已然走远,只留下黄金上淡淡的脂粉香气和她的体温。

    早饭间,李暠向陈望请求带着柏华、秦福、马祥等将领一起去永宁殿议事,毕竟自己初来乍到,有许多事还不熟悉。

    陈望应允,待他们走后,回了二楼。

    坐下后拿起《左传》翻到了烛之武退秦师,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发现这一篇写得波澜起伏,毫不呆板,在描绘人物对话语言方面,词令引人入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