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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月二十一,长安。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一勾凄楚的月牙高悬在树梢上,几点寒星在云层里眨巴着眼睛。

    朔风凛冽,如刀割面。

    申时三刻,明光宫门楼下的大铜门咯吱咯吱地打开了,一驾华丽的高轮马车疾驰出来,向东门方向奔去。

    这架马车的四个螭头上都挂着绢绸灯笼,照耀着镌刻在车板上两个秀丽的秦篆:“宾都”。

    马车来到一个巷子中的高大府邸前停下,车上的玄薰绣花帷裳撩开,走下一个身材高挑,穿红色貂皮大氅的中年妇人。

    马夫上前敲响府门,不多时,有家丁把打开府门,一见中年妇人赶忙躬身施礼道:“夫人回来了。”

    中年妇人微一点头,进了大门。

    穿过前院来到灯火通明的中堂上,只见一个中等身材,体型魁梧,身穿淡蓝色襦衣的中年人正在来回踱步。

    往脸上看,他头发微黄,鼻直口方,颌下微髯,英挺的剑眉下一双虎目泛着淡淡的绿光。

    见中年妇人进来,他赶忙迎了上去,急急地问道:“怎么才回来,有什么消息吗?”

    中年妇人解开脖子上的丝绦,摘下貂皮大氅,递给走过来的丫鬟。

    只见她年龄在三十多岁,眼睛上翘,像一对鸟的翅膀,高傲的样子很有风情,身材玲珑有致,有一种天然的纯真和英气。

    最重要的是她有着鲜卑人独特基因遗传,那就是肌肤胜雪,更令她显得美艳不可方物。

    她有些疲惫地道:“天王深以为然,他应允了。”

    说完,走到座榻上坐了下来。

    中年男子眉头舒缓下来,坐在了她身旁,亲自给她倒上了一盏茶水,温言道:“凌菲,你辛苦了。”

    “道明,什么时候能离开长安啊,我真是待够了……”说着,她把头倚在了中年男子宽阔的肩头。

    慕容垂轻轻揽住了段凌菲的肩膀,轻轻道:“再坚持坚持,快了。”

    道明,就是慕容垂,凌菲就是小段氏。

    十五年前,燕主慕容儁和皇后可足浑氏指使人诬告吴王慕容垂谋反,先把慕容垂的结发妻子段氏囚禁并拷打致死,但她也未承认谋反之事。

    慕容垂又娶了段氏的妹妹做侧室,还被迫娶了可足浑氏的妹妹做了正室。

    三年前出逃邺城时,慕容垂把可足浑氏就留在了府里,带着小段氏跑到了长安。

    良久,二人默默无语,倾听着中堂外一阵紧似一阵的寒风吹过树杈发出的哨声。

    慕容垂对段凌菲轻声道:“快去卧房歇息吧,我过会就去。”

    段凌菲把头从慕容垂肩上抬起,点了点头,缓缓站起身来,向后院走去。

    慕容垂站起身来,负手走到堂前,看着外面的夜空,思忖起来。

    自从三年前投奔氐秦,颇受苻坚礼遇,被封为冠军将军、宾都侯,并且实职为京兆尹(首都行政长官)。

    这令慕容垂感激不尽,但苻坚这个小子偏偏看上他的正室夫人,时不时召小段氏进宫,这就令他有些气愤不过了。

    虽然绿帽子没有实锤,小段氏回来也是讳莫如深,从来不提及发生过什么,但她进了深宫大院,孤男寡女……

    自己又不好问,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忍了吧,忍了吧!

    最令他寝食难安的还有那个恨不能致自己于死地的王猛,自己又没得罪他,总是苦苦相逼,自己最为喜爱的长子慕容令在他军前效力,竟然抛下家人而不顾,独自叛逃,怎么可能?

    分明是那王猛用计陷害,但是用的什么计,自己就无从得知了。

    前些日子他得到扬武将军、宁州刺史姚苌之弟姚硕德的一封密函,询问能不能帮晋国那边一个忙,把王猛调回来。

    他思前想后,这个忙得帮。

    第一姚苌、姚硕德等羌人将领也都乃俊杰,并且与自己同病相怜,暂时委身于氐秦,日后一定会有用处。

    第二帮大晋,就是对付王猛,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依王猛的水平,灭了晋国并不难,但没了晋国后统一了天下,那就要腾出手来灭我了。

    所以,他对小段氏提了个要求,下次进宫,向苻坚进言,把王猛调回来。

    因为小段氏回来说过一个秘密,那就是苻坚忧虑王猛最近身体非常差,似是胸疾。

    可以让小段氏在闲聊时,充分发挥她的演技,用肺腑之言力劝苻坚让这位大秦柱石,肱骨之臣回京休养医治,国不可一日无猛啊。

    只要王猛一走,晋国长江以北或许就保住了,我也只能帮到这里了。

    慕容垂忽然又想起苻坚诏书里的话,颇为肉麻,“朕之于卿,义则君臣,亲逾骨肉,虽复桓、昭之有管、乐,玄德之有孔明,自谓逾之。”

    苻坚如此对待王猛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历代君主不都是提防着权臣嘛,为什么他俩就如此融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