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辙往前,马车渐渐驶离。
待进了御史府的牢房,这段时日来,张兰衡彻查徐家而带出的不少泥,此刻喊冤、咒骂不断。
阿宝冷然经过重重关卡,最终站定于最尽头的牢房。
相比前面,这间牢房的守卫最是森严。
而双腕皆镣铐的郑夫人,却无身陷囹圄的危机感。
一袭绿梅的白底烟绡华裙,只盯着牢房那扇小窗出神。
阿宝暗自打量半晌,才示意狱监打开牢门。
施施然落座,“我有些话,想问。”
郑夫人仍盯着头顶那一扇牢房小窗,神游天外般,喃喃道:“我知道的,皆已告诉了萧云峥。”
闻言,阿宝袖中悄然攥拳。
郑夫人确实告诉了萧云峥许多。
比如,裴家在西疆宛城有一处据点,应是城中西北方向;再比如,裴家豢养女谍,利用美色搜集消息……
但,她最想知道的是——
阿宝漠然盯着郑夫人,冷然问。
“郑夫人,只是普通裴家女谍么?”
此话一出,郑夫人猛地回神。
蓦地轻笑着,若有所思地看向了阿宝。
而四目相对,阿宝眼神渐冷。
“以萧王的行事谨慎,纳郑夫人进门之时,对郑夫人的出身来历,定是明察暗访,以免自惹其祸。”
“而郑夫人你与萧王妃争宠多年。”
“以萧王妃的狠辣做派与心计手腕,她恨不得置你于死地,更是随时随地,紧盯你一举一动。”
“饶是如此,你依然毫无破绽。”
“反倒是郑家借着出了位王府的夫人。”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要么,背后有人帮着坐实了郑家女的身份;要么,郑家女的身份从始至终,就是真的。”无论哪种可能,郑夫人都不像是当初,被她在宫里逮住的圆脸小宫女。
用过即弃,毫不可惜。
阿宝紧盯着郑夫人的细微反应。
但养尊处优多年,着实有一番气度。
也难怪萧王美妾众多,最得宠却属郑夫人。
保持轻笑,郑夫人提了奇怪要求。
“我要用一盏,糖蒸酥酪。”
见阿宝凛然沉默,郑夫人轻笑又道:“还得是橘亭街口右拐第三家,那叫鹊桥仙的老铺子。”
若有所思,阿宝点头示意红袖。
片刻后,沉默相对里,郑夫人悠然品着酥酪。
萧王府大火那晚,她本打算趁乱逃离。
却先是撞到了发狂的萧绛河,再被谢无碍拦住脚步,紧接着又遇公主所派的暗卫,拿着郑有为断指来谈判。
待王府被包围,她便深陷牢狱。
是凑巧的,阴差阳错?还是那座萧王府里,亡者有灵?
要留她这一人证,给这位公主殿下。
郑夫人似嘲似叹,看了眼手中的糖蒸酥酪。
“郑家卖进山沟的女儿,被裴家人所救,一路成了裴家最好的女谍,直到生了两个父不详的女儿。”
“大的被带走,成了南公子的侍女,却一朝落水,死了。”
“小的则是继续当女谍,美色谋生。”
沉浸于回忆往事的郑夫人,竟一时未察。
阿宝听见此言,诧异蹙眉。
而郑夫人自顾自,怀念道:“裴家买来孤女,自幼养在农庄,长到十三岁,便下山执行任务。”
“我可是最好的,女谍。”
“就连裴家当年三个最顶级的女谍,都无法接近的萧王。”
“裴南山派了我。”
“我只在萧王面前跳了一曲舞。”
“而王爷问了我一句,可喜欢糖蒸酥酪。”
“我当然是回答,喜欢。”
“毕竟这糖蒸酥酪,听说宫里那位贵妃娘娘,就很喜欢。”郑夫人笑得意味深长,看向阿宝。
本想着奚落这位公主,嘲讽她那母妃有旧情人。
却终是察觉,这位公主如同活见鬼。
“你竟然是……?”阿宝震愕。
前世,裴归尘曾告诉过她,他并非裴大夫人亲生。
因是丑闻,自他出生,养于裴大夫人名下,此事便被尘封。
一直到,外祖母找上门。
他才清楚裴大夫人为何,自幼无视他。
前世的那个小年夜,她带他放莲花灯为母亲祈福。
夜风凌乱中,裴归尘语气平静,但抓住她的手却很用力:“一个侍女竟敢抢在主母前,耀武扬威生下长子。”
“活该被杀,是不是?”
闻言,她心生不忍,边掉眼泪,边试图安慰他:“你不要难过了,以后我会保护你的。”
牢房行刑的惨叫,突然袭来。
阿宝猛地回神,满腹心事盯着郑夫人。
裴归尘从未提过,这位小姨母。
甚至是前世的他,登基称帝多年之后。
郑贞儿至始至终,皆未出现。
或许,裴归尘亦不清楚这段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