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第一声“信炮”响后,京师接下来的几昼夜,几乎夜夜信炮不熄。
兵部已然飞檄大同、河间、辽阳、保定等六府兵马勤王,只是这七镇手头的机动兵力也不过就是五六万人罢了。
内阁值庐中,严嵩看着兵部呈送上来的奏本,额头上已然布满了汗珠。
“大章,朝廷九边就这点兵丁了?”
丁汝夔“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严阁老,这是下官所拟《备边十要》并御虏长策,还请严阁老速速转呈君父啊!”
翁万达生死不明,兵部只剩下了一个丁汝夔。
丁汝夔早已成了惊弓之鸟,这才想起了詹荣曾经留给他的那封信。
找到之后,第一时间便来到了内阁。
严嵩兀自将丁汝夔手中的奏本丢到一旁,手中则是拿着六府兵员的奏本走到了丁汝夔的面前。
“塞上败或可掩也,失利辇下,帝无不知,谁执其咎?大章,你知晓吗?”
丁汝夔的心里也是万马奔腾。
平日里清军役时都是齐装满员的。
这个节骨眼上,各镇的总兵也没法藏着掖着了,都悄悄的给内阁、兵部透了实底。
一个人透或许没什么,但架不住这边将全都来透底。
这时候内阁跟兵部才发现,这哪是透底啊,朝廷分明就是没底!
往年都是靠周尚文跟宣府那一镇在天子脚下的边军撑着。
宣大无事即九边无事。
依制,这些边军可是连城都不能进,只能在城外御敌,以己之短,攻敌之长,胜算几何丁汝夔可是再清楚不过了。
“还请严阁老搭救啊!”
丁汝夔直接跪在地上叩起了头。
严嵩举着奏本的手悄然落下,那本奏疏也落在了地上。
“先等他周彦章吧。”
“兵部这边先去坚壁,实在不成就只能待寇饱自扬去了。”
严嵩不是傻,天子都能知道京畿打败仗了,还能不知道众将躲在营里当王八吗?
显然,当王八下场要比不当王八的下场好的多。
严嵩没得选。
“大章,旁的事情内阁一律不管,你只需记住不止京师,巩华也决计不能出任何岔子!”
经严嵩这么一提醒,丁汝夔才猛地回过神来。
“多谢严阁老提携,下官这便与在京勋戚商议,择干将入戍巩华。”
严嵩微微颔首,示意丁汝夔离去。
只是严嵩要保的却不是巩华的百姓,比起百姓来说巩华的那七座皇陵才是他最担心的东西。
若是俺答入了七陵,他严家就可以集体在家上吊了。
兵部跟五军都督府都在疯狂的打探着宣府的消息,宣府却没有半个字传回来,只有些许边民带回了只言片语。
问贼几何,答曰:很多。
出现这种情况,其实兵部都已经猜到了大概。
宣府怕是已然失陷了。
翁家的宅邸里已然哭声一片,朝中的闽人、广南二路的官员也已经开始相继去翁家探望了。
就在城内城外一片大乱时,张佐却带着一队缇卫悄然出现在了宁玦家中。
“张公公?可是君父要治我的罪了?”
宁玦的眼中有光,满脸激动的看着张佐。
张佐却没有搭理宁玦,而是兀自走到了周尚文的面前。
“老将军……有人举报您勾结詹荣,图谋戕害太子,您要不还是跟咱家回去一趟吧。”
此话一出,原本在院中背着兵书的徐延德登时便蹿了过来。
“姓张的,你昏头了?!伱把周师傅带走了,你们东厂的人去退敌?!”
“定公勿急!咱家心里有数,只是有贼人凭空构陷,咱家只是照章办事,就当是周老将军随咱家去东厂吃盏茶,保证入夜之前能回来!”
事急从权,这种事情周尚文至少也是要去一趟的,毕竟张佐更担心的是举报周尚文的人接下来还会做什么,东厂问清楚了也要有个防备。
“行了,小徐,你接着在这读兵书,照料好克终,去一趟便去一趟,不妨事。”
周尚文粗枝大叶,倒也没有什么防备,大大咧咧的跟着张佐上了东厂的马车。
只是周尚文没有看到在宁玦家门外的茶棚里,两个自己的家兵亲眼目睹了自己走上东厂马车的那一幕。
“两位,你们都看清楚了吧?我们实在是为周老将军抱不平啊!”
“咱弟兄们在外面出生入死,就是为了保他严嵩跟严世蕃这父子两个混账玩意儿在朝上作威作福吗?!”
“战死的弟兄们,欠了一年的饷没发,战死了连抚恤都发不下来,他姓严的家里一个夜壶都恨不得镶金,一条人命,三两银子的抚恤他们都舍不得发啊!”
“哎,两位,我还没说完呢。”
望着那离去的家兵,坐在茶棚中的军士叹了口气,将盏中茶细细饮罢,这才拎着头盔小心翼翼的数出了二十多个铜板。
“掌柜的,再拿只烧鸡,家里孩子俩月没吃肉了,正长身子呢。”
“还长身子呢咋能这样,我给您挑只肥的,稍等。”
“没法子,孩子他爹没本事啊。”
掌柜闻言手上迟滞了一下,而后没在多说用牛皮纸包好了一只烧鸡递给了拿军士。
“军爷慢走。”
一个时辰后,已是迟暮时分,在兵部衙门之外便悄然出现了几十人。
不待丁汝夔走出衙署,便直接被那伙人堵在了衙署之中。
“姓丁的,咱弟兄们的赏钱到底什么时候发?!”
一声大喝传来,丁汝夔被吓得向后一缩,重新退回了兵部衙门。
“尔等何人?”
“我们都是大同来的兵,朝廷一直压着弟兄们的抚恤不发,家里揭不开锅了,来跟朝廷要银子!”
这些家兵其实并不缺饷,周尚文就算是自己掏腰包也会把家兵的饷先发了。
但他们也是从普通边军里选拔出来的,其中更是有兄弟在普通边军之中战死。
经人那么一说,单是那口气上来便有些憋不住了。
憋屈,越想越憋屈。
丁汝夔闻言一怔。
“大同的兵?不是说抚恤内帑出了吗?”
不说这话还好,此话一出,原本聚在兵部衙门外的一众家兵全都红了眼。
“放屁!老子一两银子都没见到,银子在哪呢?!”
朝廷说发了银子,边军没拿着银子。
直说有人从中间贪墨了呗。
本就不少人因为周尚文被东厂带走憋了一肚子的火气。
这下这彻底压制不住了。
“严嵩在哪?!俺们要见严老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