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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你阿娘是在你外祖去雅砻前夕才赶到了剑南,你外祖却执意要去雅砻,我与你阿娘拦不住,他还让我们趁着他刺杀了吐蕃大相,吐蕃军中大乱之时,趁乱将你从昆仲手中救出。”

    “我们找到你的时候,你一身华丽的衣裳,可却不动不笑,好似一尊精致的瓷娃娃。”济阳王说到此处,几度哽咽,抬起手,抹了抹眼睛,才又道,“你外祖成功了,吐蕃撤了兵,也救回了你,撑着他的那口气便也散了,尤其是见到你的样子,他悲愤交加,一口血吐出,便就此倒下,缠绵病榻一月,抱憾而终。娇娇,你不知道,我从未那样后悔过,后悔当初不该将你留在剑南道,甚至后悔当初不该因为一时醋意,与你阿娘闹了别扭,又因为年轻气盛,低不下头,最终酿成这样的苦果,可是,明明是我的错,却让你们娘儿俩承担……娇娇,是阿爹对不住你,害你受了诸多苦楚,你怨我们恨我们都是应当的……”

    “你恨我们怨我们,我们都受着,可你这孩子却偏偏要自己扛,性子变了不说,还时不时……娇娇,我对你说过的,你能好好活着我已知足了,旁的又哪里还会奢求再多?”高氏摩挲着她的手,哑声道。

    听高氏这话,明漪双瞳惊得微缩,难道傅明漪还曾做过什么傻事儿吗?这就难怪当初她醒来,明明与真正的傅明漪那般不同,可却没有人问过一句了。

    至此,明漪已是全都明白了,想到记忆中那个总是畏缩胆小,恨不得将自己藏在人群之后的傅明漪,心口微微一掐,小小年纪,她究竟在吐蕃军中经历了什么才会如此?她回来之后,为了不刺激她,想必济阳王与高氏刚才与她说过的那些,半个字也未曾对她提过,又是个敏感的性子,只怕会想得极端,钻了牛角尖吧?难怪斛律严说,那个时候她不愿回望京,难怪她与家人的关系不好……

    厅内安寂下来,只能听到济阳王和高氏时不时的抽噎声,“阿娘什么都不怕,就怕你知道了这些,又变成从前那样,更怕你伤害自己,那阿娘就真的承受不住了……”高氏一边紧紧拉住明漪,一边哭道。

    明漪叹了一声,安抚地反握住高氏的手,“阿娘,我不会的,你放心。我方才就说了,我不怪你和阿爹,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现在长大了,我理解你和阿爹的难处,我不怪你们,真的。”

    高氏和济阳王抻了抻身子,都是有些不敢置信地往明漪看过来,“你……当真?”

    “当真!”明漪有些无奈地笑了,“我之前不就说了吗?若非怕这事成为祸患,我也不是非要知道不可。只是说到祸患……吐蕃赞普是不是以为我是他的女儿?”

    济阳王和高氏点了点头,“应该是的。我们找到你时,你穿的很华贵,住的地方也是上好,身边有不少人伺候,他应该是信了的。”

    明漪的眉心轻蹙起来,“眼下吐蕃与北狄一道进犯安西,若是从前,我这个身份不过与我个人和咱们家有碍,倒无关大局。可如今,我却是薛凛的夫人……”

    “你是担心他拿你的身世做文章?”济阳王与高氏对望一眼,神色间也带出两分忧虑来。

    明漪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那怎么办呢?”高氏脸上现出急色。

    明漪拧眉思索片刻,已是有了决定,“阿爹,咱们一道进宫,将这件事面呈陛下吧!”

    “啊?”济阳王和高氏脸上都是惊色,“这事若是陛下知晓了,会不会怪罪?”

    “阿爹如今也算与陛下有过许多回接触了,难道阿爹觉得陛下是个蛮不讲理的昏君?”明漪眉心一蹙。

    “当然不是,你这孩子,这话怎么好乱说?”济阳王吓住了,这孩子从前胆儿小,如今却是太过胆大了,“你让我想想,你再让我好好想想!”

    还要想?明漪都要急死了,“阿爹不要瞻前顾后的,咱们眼下也顾不了许多,若是晚了,当真有害西北战局,那才是大罪过。这件事只有在陛下那儿过了明路,我才好尽快去信安西,告知都督,让他免受威胁,阿爹,咱们没有别的选择了。”

    听得明漪这么说,济阳王总算咬着牙应了下来,“好!都听我乖女的。”

    可往宫中递了折子,却是一直没有回应,直到第三日,明漪已是等得着急,差点儿想去向李凤娇要随意进出宫门的令牌了,才等来宫中的消息,崇宁帝允准了济阳王和明漪进宫觐见。

    崇宁帝没在御书房,反倒是在寝宫中接见的济阳王父女,这本也没什么,因为他们父女算得崇宁帝族亲,觐见可算家事。

    可明漪刚刚跨进殿门,就闻得一阵浓郁的药味,她皱了皱眉,步子迟滞了两分,随在济阳王身后绕过帘栊,便隐隐听着一阵咳嗽声,紧接着是几句话语,声音熟悉,是崇宁帝和徐内侍,可惜,她没有薛凛那么好的耳力,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直到又走了几步,才听得了那么一两句。

    “……好了好了,朕的身体朕知道,这药一会儿再喝,你个老货莫要多话,快些让开,云安父女俩都来了,你可莫害朕被笑话……”崇宁帝笑着嗔怪了徐内侍两句,然后转头笑望向济阳王和明漪,“你们父女俩倒是约好了一道来看朕。”

    明漪看着崇宁帝的脸色,却是皱了皱眉,他的脸色不好看,人更是瘦了不少,眼下青影重重,比上次见时苍老了许多,也不知是病的,还是因着眼下境况思虑过甚,心病所致。

    明漪一边想着,一边随着济阳王一道屈膝福礼。

    “都是一家人,就不必多礼了,快些起来吧!”崇宁帝一边说着,一边又是咳嗽起来,而且一咳起来,便好似停不住一般,边上的徐内侍连忙又是递温茶,又是忙着拍抚顺气,崇宁帝好不容易歇了咳嗽,脸色比方才又更难看了两分,朝着面现忧虑的明漪父女二人扯出一抹笑道,“朕本想着早些见你们的,谁知道这个身子……到底是不争气啊!”说着话,他又转头看向徐内侍问道,“太子呢?可到了?”

    话音刚落,殿外便传来了唱名声,“太子殿下到!”

    崇宁帝脸上的笑盛了两分,“这人呐,就是经不起念叨,眼下这各桩事朕都带着太子,让他多见见,也好历练历练!”

    说话间,傅睿煊已是进得殿来,先是向崇宁帝见了礼,又是转头朝济阳王和明漪揖道,“皇叔!云安妹妹!”礼数周到,态度谦和,一如往昔。